“跪下!”


    “母親......”


    林紫菀苦著一張臉,手抓著黑邊描金的袍子,期期艾艾地跪下了,“母親,母親我錯了。”


    在醉仙樓被某朵高嶺之花打擊了一番,她便借著要“療傷”的由頭讓她的好兄長帶著她在燕都多看了一些花花草草,正開開心心地迴來,一進家門就對上了她母上大人的鞭子。


    瞄了眼自家母上大人的臉色,林紫菀歎了口氣,恐怕今日沒那麽好躲過去。


    “母親,若不是兒子,菀兒今日也不會出府,請母親一同懲處。”林玄庭撩開袍子跪在了林紫菀旁邊,膝蓋撞在地上發出的聲響聽得林紫菀牙疼,她的兄長真是過分實在了。


    一雙兒女齊齊跪在麵前,蔡氏連唿吸都有些不穩,手上拿著的鞭子微微顫抖,“你......你是從我的肚子跑出來的,若不是你攛掇著你兄長,他哪裏敢做這等事情!往日裏我的教導你全當作耳旁風,今日若不好好懲處,改日你還不上天了!”


    耳旁一陣淩厲的風刮過,林紫菀後背一痛,忍不住哀叫一聲,整個人往前撲在地上。


    “妹妹!”


    “夫人!”林俞長伸手抓住了再次揮出的鞭子,歎了一口氣,看了林紫菀一眼,道:“還不帶著你妹妹下去!”


    “是,父親!”


    林玄庭站了起來,忙去查看林紫菀的傷勢,林紫菀嘴角艱難地勾起,聲音有些微弱:“皮糙肉厚,一點都不疼。”


    說完,便撐著林玄庭的手要爬起來,一不小心牽動了後背的傷口,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哼,你真是死性不改!”本來在衝動之下抽了女兒一鞭子的蔡雪聽得她說的話,心頭的火氣又噌噌冒了上來。林玄庭暗道不好,母親和妹妹他左右為難,大不了就替妹妹挨了這份打。


    “胡鬧!你這是想氣死你母親嗎?!還不快滾下去!”林俞長劍眉一挑,出聲嗬斥,他雖是出生水鄉,長得一副溫潤公子的模樣,但常年在戰場上的威壓一下子迫得林家兄妹兩人不敢直視。


    蔡雪被丈夫扶著身子,看著女兒眉眼中堅毅的模樣,突然悶在心裏的一口氣就散了去,整個人無比疲倦,“罷了,你們大了,我是管不得了。”


    “母親......”林紫菀有些驚愕,她倒是從來沒有見過蔡氏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這個母親,從小就致力於把自己的女兒培養成一個大家閨秀,林紫菀總有能惹她生氣的地方,總在她的插科打諢撒潑耍賴中過去了,卻也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像是失望至極什麽都不管了。這是林紫菀怎麽都沒有想到的,不過是出了一趟府,又比得以前多麽罪大惡極?


    林紫菀裝著滿腹不解,被自家兄長帶迴了自己的院子。


    “翠兒,好姐姐,我家溫柔可人的翠兒,你這是用的什麽仙人用的藥膏,怎麽涼涼的,一點都不難受?”林紫菀趴在床上,露出一條猙獰鞭痕的後背,嘴裏卻閑不下來。


    她母親這次是真正氣得狠了,下手至少用了九成的力氣,就算平時掛在鞭子上的倒刺早就被哪個受了紫菀小恩小惠的下人收了起來,紫菀這會兒也逃不過皮開肉綻的命運。


    “小姐,這不過是大少爺送來的金瘡藥,哪裏能是什麽仙人用的,若真是仙藥,奴婢恨不得這藥膏一抹下去就能肉死身活白骨的好,也免得受這般折騰......”翠兒眼眶發紅,恨不得下手再輕了去,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有些哽咽,“小姐,下次可不敢再出去了,夫人這次可真不心疼你......”


    說到這裏,林紫菀也有幾分悵然,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形成一個扇子陰影,投射在魚戲蓮紋的錦被上,“母親打得狠些也沒有關係,隻要她能解氣......”她咧嘴一笑,道:“再說了不還有我家翠兒嗎?就算打得再疼迴來也有你侍候,你家小姐我可半點不虧,也不知道哪家郎君有這麽好的運道,能將你娶了去,翠兒,你快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公子哥,是年紀小些的,還是年長一些的,是俊秀......唔,小姐我喜歡長得好看一些的,以後日子也過得下去,不至於傷了眼,那你也找長得俊秀的......”


    翠兒一臉一言難盡,卻看著她背上猙獰的傷口沒有阻止她的天馬行空,林紫菀卻是越說越起勁,她背對翠兒趴著,看不見她的表情,沒有聽見她的應答,想著自家兄長長得也算風流倜儻,再加上年少有為,最是京中小姐們肖想的如意郎君,細想每次大哥來見她,也不見得翠兒對自家大哥有表現出多少不同,又想起翠兒賣身之前是村裏秀才的女兒,也是讀過書識過字的,若不是父親病死,孤女無依,也是個小家碧玉的小姐,讀書的女子往往清高些,外貌恐不是主要的。


    林紫菀瞥了瞥嘴,道:“若你不喜歡好看的也行......隻要你喜歡便好,但......”她頗有一些一言難盡,斟酌了下言語,還是道:“卻也不能找長得太醜的,世上男子多薄涼,三妻四妾者不在少數,更有家中妻妾成群,還控製不住自己的劣根性在外頭‘偷吃’的,左右不能從一而終,還不如要一副好殼子。”


    “老爺。”


    在她說個不停的空檔裏林俞長已經走進了屋子。翠兒替林紫菀蓋好薄被,這才將簾子卷了起來,朝林俞長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爹。”林紫菀偏過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嘴角的笑都快咧上了耳根,“女兒就知曉您會過來,爹爹就疼我了。”


    看著她這副樣子,林俞長歎了口氣,眼睛裏帶著笑,走了過來,在床旁坐下,伸手揭開被子,看著猙獰的傷口,語氣中帶著心疼道:“疼嗎?”


    林紫菀一頓,輕輕地搖了搖頭,“女兒隻是不明白。”


    林俞長手一頓,臉上染上了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緒,壓了壓被角,半響才道:“別怪你母親,她也是為了你好。”


    這便是不願多說的意思了,這多少是父母的事情,父親不想說,她也不能多管,隻是她實在不甘心永遠困在這一方天地中,等到年紀大了,嫁給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家族認為門當戶對的男人,從一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直到困死在這個異世。


    “父親......”林紫菀伸手要去抓林俞長的衣袖,就如同她平時犯了錯到父親那裏尋求庇護躲過母親的懲罰一般,隻是她忘記自己現在還算是一個半殘,肩膀拉動後背,方才的傷口又被拉開,一下子鮮血淋漓。


    “真是胡鬧。”林俞長忙壓住她的手,叫來翠兒和府醫,又是一番折騰,屋子才恢複安靜。


    林紫菀方才趁亂抓住林俞長的袖子不放手,這會兒更是借機發揮,眼巴巴地看著林俞長。


    林俞長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臉色一正,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的偽裝無懈可擊?不過跟在你兄長的旁邊有他替你遮掩,你倒是想一直這麽糊弄過關,真當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林紫菀愣了愣,她倒是沒有想那麽多,女扮男裝實在不容易,現在想想自己確實是太過得意忘形,一路上吵吵鬧鬧,恐在無意中就將女子姿態展露無藏,那些”識貨“的哪裏真能看不出來?


    林俞長從來沒有教訓過自家愛女,看她麵有羞愧之色,便夠了。


    “你母親那裏我自會去勸說,你自小便與旁人不同,女兒大了,留來留去留成仇,十三年,也實在憋著你了。”


    林紫菀猛地一抬頭,眸子中滿滿的不敢置信與難以掩飾的興奮,“父親!”


    燕國對女子要求比她所知曉的哪個朝代都更加苛刻,所以她也並不是單純地被母親逼迫,多少也是順應這個朝代的一些基本規則,林俞長從小飽讀詩書,人到青年才參軍上了戰場,這樣的人做出這樣的決定才更加難得,林紫菀眼眶一熱,難得的說不出話來。


    林俞長看著她,神色若有所思,好像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隻是林紫菀此時還陷在自己的情緒裏,沒有察覺。


    “好好修養,把傷養好,再到你母親那裏請罪。”


    林紫菀擦了擦眼淚,笑容也真誠歡快了許多,“女兒任性,總是讓父親操心,父親和母親可要長命百歲,以後我可要好好孝敬你們,讓你們一輩子吃香喝辣,洪福齊天。”


    “你呀,真是個皮猴。”林俞長被她逗得笑了出來,搖了搖頭,心結解開,父女如往常一樣又說說笑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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