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北風從西伯利亞高原一路狂奔南下,經過陰山、秦嶺、大巴山脈等眾多東西走向的高山重重阻擋,到達感化市境時,力量和冷度都減小不少,可其本性還是不會改——幹而冷。


    幹燥的天氣隨著一場細雨的降臨得到徹底改觀,除了依舊那麽冷,人家屋頂和遠處池塘的上空都密密織起一張網,濕,增加了冷的程度,催促下了班的人們盡快迴家取暖。


    許攸知道,雨不是終極結果,今天晚上還會有一場很大的雪,雨是給雪的降臨打了前站。


    許攸的推測是對的。果然,第二天一早,時間還沒有到六點,天就已經放亮,而世界又出奇的安靜——下雪了。


    許攸穿好衣服,跑出宿舍。


    他喜歡雪,它們潔白無暇、柔軟無骨,能吸收任何顏色顯示出兼容並蓄的大度,又能被捏緊成團成冰顯示出堅不可摧的剛韌。整個肉眼可見或不可見的世界全部被一層厚厚的雪包裹起來,一片銀裝素裹。調皮的孩子比許攸起的更早,他們已經穿起雨鞋,或打雪仗,或堆雪人,或滾雪球,在這樣安靜的世界裏,他們的吵鬧顯得更加突出。


    樓梯響起一陣輕細的腳步聲,那是呂青青,她朝許攸走過來,“下雪了,好美。”


    許攸看著她笑,不做聲。在白的世界裏,呂青青並沒有敗下陣來,她顯得更白。


    “走吧,這麽好看的雪,別浪費了,堆個雪人。”呂青青含蓄而溫柔的笑依舊經典。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下宿舍樓,來到大隊廣場。堆雪人先從滾雪球開始,滾雪球從捏雪團開始。許攸抓起一團雪,稍稍擠擠,放在地上,往前滾起來,不用多長時間就滾起來一大團。把雪球立起來就成了雪人的身體。再滾一團小的和兩根長的分別成為它的頭和兩隻手。


    雪人算是堆起來了。


    “把你的衣服脫下來給它穿。”呂青青摸摸雪人的頭,溫柔的看著許攸。


    “我比它還冷呢。”


    “是嗎……你看,那是誰?”


    許攸朝著呂青青手指的方向轉頭往後麵看,突然,一團冷冷的東西被塞進他的脖頸裏,他立即反手去抓,可是已經來不及,那團冷的東西順著背脊往下溜到褲腰帶子上。


    是呂青青塞進來的雪團——冷透了。


    許攸反手沒有抓住雪團,卻抓住了一隻溫暖的、細膩的、柔軟的手。他稍微用力往前一帶,呂青青的身子就倒在他的懷中。


    四目相對,整個世界都消失了,除了他們彼此。好美,呂青青的臉。顯然,許攸這麽突然的把呂青青拉過來,嚇到她了,她唿吸變得急促,從她鼻子和嘴巴散發出來的氣息有股淡淡的幽香,撲在許攸臉上,癢癢的。


    衝動是瞬間生發出來的。許攸低下頭,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呂青青的嘴唇上。好軟,好甜,許攸覺得就要一口把它們吃進去。


    可是,後背上的那團雪,遇到體溫,融化的好快,雪水順著身體流到屁股溝又流到大腿直至腳底。啊,終於忍不住,許攸扯開紮在皮帶裏麵的襯衣,把融化得差不多的雪團取出來。


    他把雪團拿給呂青青看,“這就是你的傑作。”


    呂青青知道許攸要做什麽,迅速從他懷中掙脫開,跳到雪人後麵,“別給我,我怕冷。”她的臉好紅,那是害羞和幸福造成的結果。剛才發生的一切,真是很奇妙的感覺,當許攸的嘴唇靠近來的時候,呂青青不自覺的將眼睛閉起來,靜靜等待另外兩片嘴唇的駕臨。呂青青覺得自己當時快要暈過去。


    嘴唇與嘴唇一旦離開,她又立即開始迴味那種感覺,並強烈的渴求那種感覺。


    從鄭乾承認梓縣知青案後,時間過去兩個月,武平依舊沒有醒過來,關公鎮中學係列殺人案也沒有進展。尉遲麗提議:周末去看看武平。


    她約許攸一起去,呂青青當然也要跟著。


    在住院部門口,他們遇見了大隊長高閣。他不是說去梓縣辦案子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醫院,很奇怪。


    “剛辦完事,順道過來看看武隊。”高閣首先說話。他的語調有些不自然,是的,從梓縣到感化市,首先需要經過臨縣,並不順路。


    “高隊,怎麽樣,武隊好點沒有?”尉遲麗說。


    高閣歎口氣,“還是那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好了,你們上去吧,我走了。”高閣從他們身邊很快走過去,消失在通往門診大樓的拐角。


    高閣有點奇怪,許攸這麽想。


    “高隊好奇怪。”呂青青看看許攸,這麽說——真是心有靈犀的兩個人。


    “這有什麽奇怪的,高隊看望武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他不來才奇怪呢。”尉遲麗隻看到了事情的表麵,根本不明白許攸和呂青青的意思。


    武平躺在床上,對世事的發展不聞不問。這樣也挺好的,老黃牛辛苦奔波了一輩子,該歇歇了,隻是這種歇的方式是他自己無意識而令他的妻子和女兒無法接受的。


    看到有客人進來,武平的女兒從床邊椅子上站起來,喊了聲,“叔叔,阿姨”,就站到一邊去,她很有禮貌。武平沒有時間教育女兒,女兒的成長都是媽媽蔣童語全程參與的。


    “媽媽呢?”尉遲麗問,她見過武平的女兒,認得她。


    “麗麗阿姨,媽媽買中午飯去了。”


    許攸把手中提的水果放在床頭櫃上,武平的女兒急忙走過去,接著,“謝謝叔叔。”


    她又急忙去搬來三張塑料凳子,放在許攸等人身邊,“請坐。”


    三人在床邊坐下來。蔣童語伺候得很好,武平的頭發、胡須幹幹淨淨,臉似乎比原來胖了一些,也紅潤了一些。


    再坐一會兒,蔣童語打了飯上來。三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麽話,隻是盡量安慰蔣童語,並讓她自己照顧好身體、照顧好女兒。來之前,隊裏麵的人湊了一些錢叫尉遲麗帶著,她拿給蔣童語。


    蔣童語不接,尉遲麗就把它放在床頭櫃上。武平因公受傷,治療費由組織負責,但家裏的經濟條件就逐漸衰退下去,蔣童語騰不出時間工作,三個人的吃穿住行都要花錢。


    離開病房,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武平是好人,他不該有這樣的結局。許攸很愧疚,畢竟武平的今日跟他有關。他想著能不能幫助武平一些什麽,這樣多少可以減輕一些負罪感,但除了在經濟上給予蔣童語幫助,其他地方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剛走到樓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宋然,那個女醫生。她笑盈盈的等著許攸走過去,“許警官,你好,咱們又見麵了。”她伸出手來,許攸急忙禮貌性的與她握手。


    在宋然麵前,許攸突然緊張起來,他的脖子和臉瞬間紅彤彤像被開水燙過一樣。行為舉止也變得不自然。


    宋然笑的很歡快,“許警官,你又緊張了?”


    不知道為什麽,呂青青和尉遲麗總感覺這個女醫生的身上散發著巨大的殺傷力,這股力量把她們遠遠推出去,卻把許攸緊緊拉過去——很不好的感覺。


    她們彼此之間點點頭算是打招唿。


    “感謝你對我們隊長的照顧。”許攸說,他的話很幹澀。


    “說到這個,真是對不起你們,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讓武隊長清醒過來。不過我們會繼續努力的,請放心。你身體全好了嗎?”女醫生宋然開始關心許攸。


    “我健康的很,感謝宋醫生關心。”


    宋然每次聽許攸叫她宋醫生,都忍不住想笑,現在又格格笑起來,“許攸,你可以叫我宋然嗎?以後我就叫你許攸。”


    尉遲麗越往下看越覺得危險,她幹咳兩聲,“許攸,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趕緊走吧。”呂青青也想叫許攸走,可是她不好意思開口。呂青青很感激的看一眼尉遲麗,尉遲麗也正看過來,兩個人立即達成某種同盟。


    宋然聞到了警花話中的**味,可越是這樣,她就越不想立即放許攸走。“許警官,關於武隊長的身體,我有些話想對你說,有時間嗎?”


    好你個臭醫生,明擺著跟我幹是嗎,尉遲麗心中火起,“我們隊長的身體我們很清楚,沒醒過來就是因為你們這些醫生沒有盡心盡力,把時間都花在和別人聊天上麵了。”


    宋然可不是軟柿子,“我跟許警官說話,這位美女警官頻頻打斷,真是好沒禮貌,大家都是警察,怎麽你跟許警官的差距有這麽大?”


    “你……”尉遲麗被氣得渾身發抖,她要發作,被呂青青及時拉住。


    許攸看出了其中的不妙,心想再不走恐怕要引發口水大戰,隻得急忙跟宋然道別。他左右手拉著兩位警花,一溜煙跑了。


    宋然看著三個人背影消失,臉上歡樂的笑容逐漸凝固,她幽幽歎了口氣。如果我也能像他們一樣縱橫馳騁,懲惡揚善,該有多好,宋然心裏這樣想。尤其是,不知不覺間,她很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許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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