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的心一陣抽搐,他沒有死,為什麽。他從李闖的刀下逃走了?那為什麽不迴家而要躲起來?還是有其他難言的苦衷?可李闖也還活著,那死在關公鎮中學門衛室的人是誰,死在木橋鄉火炭村小學河邊的人又是誰?尉遲革命是誰殺的?


    一連串問號冒進許攸腦子裏。


    是曹貴生殺了所有人,包括李闖,這一切都隻是他偽造的假象?因為隻有他才有殺尉遲革命的動機。可是,他一向膽小怕事,他能做下這許多可怕的事情?


    許攸心中千絲萬縷,理不清,腳步自然慢起來,況且,即使不思考問題,他也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抓住曹貴生,他還沒有想好怎樣對待他。


    曹貴生沒有死,總是一件大好的事情,可是暫時還不能讓警察知道。他躲藏起來,隱瞞他的死,必然有他的原因。那麽,他出現在顏豔的家中,又是為了什麽,許攸想不明白。


    那個傻子的頭發和臉被母親擦幹,看起來順眼不少。顏豔沒給他換衣服,看來是沒衣服可換。傻子劉寶昌一直盯著許攸看,他之前那些飄忽不定的眼神,落在許攸身上卻變得很篤定,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他患有失心瘋,僅僅從這眼神,還真看不出他是傻子。


    許攸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把頭偏向別處。


    可是,這個傻子盯著許攸僅僅是因為他傻?還是在向許攸傳遞什麽信息?一個徹底的傻子是不會閃著明亮的眼光這樣盯著一個人看的。當許攸迴頭看劉寶昌的時候,他避開了許攸的眼光,而重新恢複癡傻的狀態。


    雨完全落下來之後,天空漸漸明朗起來,雲還沒有走,積累成厚厚的高度。閃電和炸雷已經停止下來,風小了許多,雨不再像之前那麽張狂,按照重力規律老老實實滴落在地上。


    從顏豔和劉寶昌的身上不可能得到武平想要的東西,前途艱難重重,希望高閣那邊會有好的進展吧。


    可是,那個傻子劉寶昌竟然抓住許攸的手,拉他到牆角邊,“聽,寶藏。”劉寶昌把耳朵貼在牆壁上,用右手食指在牆麵上敲擊。敲擊聲長長短短,敲敲停停,聽似雜亂無章。


    許攸的臉色,變得極度難看。


    呂青青以為是劉寶昌觸怒了他,誰說不是呢,被傻子拉著聽他敲擊牆壁尋找寶藏,況且許攸的性格就極不願意與生人接觸。


    呂青青想錯了。


    起初,許攸並不在意,然而聽過一段之後他猛然發現,在那些聽似雜亂無章的敲擊聲裏麵,竟然隱藏著很有規律的節奏,“咚咚……咚……咚咚咚……咚……”


    ——摩斯密碼。


    天老爺,傻子劉寶昌竟然在用摩斯密碼向許攸傳遞信息:今晚11點,橋水鄉郵局。


    匪夷所思。


    劉寶昌為什麽要裝瘋賣傻二十年,另外,在場這麽多人,為何他偏偏選擇許攸,而且,他如何知道許攸懂摩斯密碼。


    除非——因為曹貴生。摩斯密碼是曹貴生教許攸的,而曹貴生又是許攸的母親施靜教的。許攸懂摩斯密碼隻有曹貴生一人知道,從這點看,曹貴生知道劉寶昌在裝傻,他們兩人是一夥的。


    心念電轉,來不及細想,許攸決定試探試探劉寶昌,他在牆麵迴擊:收悉,你是誰。


    劉寶昌並不迴應。


    但許攸分明看見他的眼睛裏再次顯露出那種篤定的光芒,肮髒的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寶藏——有鬼呀。”劉寶昌尖叫一聲,跑出門外。


    雨,剛剛收住。迴路太窄,不方便攙扶,朱方給武平找到一根棍子,權當作拐杖用了。


    迴到橋水鄉派出所時,天開始放晴。被暴雨洗刷過後的人間萬物顯得幹淨清爽,水能滌蕩萬物,卻無法滌蕩靈魂,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人們,善惡美醜、真假曲直,各懷心思,隻有當他們的肉身腐化、魂魄散去,才真正能返歸自然。


    武平的腳在衛生所做了處理,問題不大,沒有傷到筋骨,將養一段時間即可恢複。


    “武隊,既然這邊問不出有價值的東西,隻能寄希望於高副隊長那邊能否有收獲,那我們先迴縣城。鎮上衛生所的條件有限,您的腳應該迴縣城再看看。”呂青青關切的說。


    留在橋水鄉確實沒有多大意義,可武平卻不願意迴,“明天再走,腳挪一挪就痛,休息一晚吧。”他看著許攸,似乎在征求許攸的意見。


    “我同意,武隊的腳剛受傷,不宜長距離走動。”什麽時候輪到許攸同意或反對武平的意見,走或留,武平並不需要征求許攸的意見。可是,武平現在這麽做了,難道他知道許攸還有事情沒辦完?


    橋水鄉招待所,鮮有人住,管理員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才勉強收拾出三個房間。呂青青單獨住,武平和許攸,周福喜和司機。


    眾人都已疲累,中午飯吃點包子對付過去,躲在房間晾曬衣服,下午休整。晚飯在派出所吃,朱方吩咐人找了隻野雞,割了幾斤野豬肉,再炒點竹筍、青菜,這已經相當豐盛。好菜當下酒,喝酒自然不能少,橋水鄉釀的米酒,清香醇厚。


    武平腳傷未愈,上了藥,不能喝;許攸借口肚子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隻勉強喝下一碗。周福喜和司機連幹完十幾碗,醉得暈暈乎乎,不省人事。


    夜晚,許攸躺在床上,思慮萬千。曹貴生未死,傻子不傻,這期間到底隱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難道,曹貴生真的是兇手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沒有理由這麽做。很難熬,看看bp機顯示屏上的時間,10點45分,該出發了。


    武平側麵躺在床上,臉朝著窗戶,鼾聲勻稱,他已經熟睡。


    許攸很小心的穿好衣服,衣服經過一個下午陽光的暴曬,已經幹燥。開門,關門,整個過程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10點50分。橋水鄉縱橫兩條街,鄉鎮農村沒有夜市可言,人們在此時已全部進入甜美的夢鄉,除牆角蟋蟀的鳴叫和遠處偶爾傳過來的狗吠,夜,黑黢黢、靜悄悄。


    星光點點,勉強能看清楚街道的輪廓,許攸白天已經摸清楚郵局的具體位置,現在是輕車熟路。很快,他趕到了郵局門口。


    許攸極盡目力,向四周掃射一圈,沒看見任何人影,再等片刻,時間過了11點,還是沒人。許攸暗暗嘀咕,莫不是自己搞錯了,根本就沒有摩斯密碼,那個傻子,哪懂摩斯密碼。他打算走,不能出來太久,被武平發覺不好解釋。


    “這麽沒有耐心?”聲音和人影從郵筒後麵轉出來。


    是那個傻子劉寶昌,他還是那般瘋癲的打扮。


    他一直躲在那裏嗎?許攸竟然沒有發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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