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答應得快,白老爺子卻是直皺眉。


    張嘴就要田,有一半是為了嚇唬老大。雖說他的確也一直是想著老大家的地他們一家人根本就不夠種,想要幫幫他家的忙,可是這會他說要地,那是想著老大會舍不得地,也就不會說什麽立字據斷絕父子關係了。


    對農戶家來說,田地就是命,哪兒能那麽容易割舍?


    老大也一定會舍不得的,斷不了關係,就要怕被連累,就會老老實實讓出個閨女,親閨女舍不得,不還有個不是親生的嗎?


    看看李氏,白老爺子心想“女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就一個新宅子就忘了兒子最需要的是什麽了吧?”


    看著白應魁,白老爺子沉聲問:“你想清楚了,這房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不是為了蓋房子還欠著外債嗎?”


    “沒啥舍不得的。”白應魁半點沒猶豫:“現在就簽字據……知禮,來得正好,還要麻煩你幫著我和我爹寫個字據。”


    王知禮一臉婉惜,來了就先勸:“這是怎麽說的呢?白叔,白大哥,這父子哪兒有隔夜仇啊?有什麽事好好說就是了,何必呢?喲,白大哥,你這腿上怎麽了?”


    白應魁低頭看看,雖然朱氏已經立刻用手帕包紮了傷口,可是他剛才那一刀也沒留力,割得不淺,這會兒手帕都幾乎滲透了,腳邊的地上也是一灘子血。


    “他爹,還是先看大夫吧!”朱氏也有些慌,拉著白應魁不敢鬆手。


    白應魁卻是一擺手:“沒事,就是割了刀!先寫字據!文嵐,二寶,去收拾收拾東西!一會字據立完了,咱就得把房子給你爺騰出來——別讓我的血髒了爹他們的新房子。”


    王知禮一聲低歎,扭頭看白老爺子不吭聲,也就不再問別的,果真坐下來磨墨立字據。


    寫完了一紙決絕書,他才抬頭看人,抖了抖手裏的紙,他又問了句:“白叔,這斷絕父子關係可是大事兒,您想清楚了?!”


    白老爺子一聲低哼:“我沒想不認他這個兒子,是他不想認我這個爹。”


    王知禮就轉頭去看白應魁:“白大哥,咱們哥倆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你是個什麽脾性我知道,可能真是有什麽為難的事兒……要不,你說出來,兄弟幫你和大叔兩人說合下。”


    白應魁苦笑了下,看看白老爺子:“爹,您說這事兒能說嗎?”


    白老爺子陰著臉,看了眼白應魁:“你要不怕,就說啊!”


    說了你兒子也要受連累,有本事你說啊!


    白應魁一看白老爺子那神情,就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苦笑了下,也不說別的話,隻是沉聲道:“知禮,我想好了,拿來,我這就簽字畫押。”


    王知禮舔了舔唇,看著白應魁,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他是本著勸和不勸離的想法才勸一勸的,可既然雙方都已經說定了,他也就不必再費那口舌了。


    而且白應魁的性子他是清楚的,要不是真逼到份上了,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雖說老子跪兒子,都說這兒子不孝,可照他看,這老子把兒子逼得割大腿要還骨肉與父母也實在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既然沒什麽好勸的了,那就雙方過來簽字畫押,王知禮自己,又請了白老爺子家鄰居的王老爺子一起做了見證人。


    之前白家分家也是他二位做的見證,也不勞煩旁人了,還就是他們來做見證吧!


    王老爺子按了手印還一個勁地咕喃:“怎麽就這樣了呢?怎麽就這樣了呢?我說老哥,你家這是咋的了?我家兒媳婦瞅著,說昨個你家二兒媳不知咋的就帶著草兒走了?我恍惚還聽著誰說了一嘴,說你家二小子把媳婦休了?這可不是瞎說嘛!?”


    王知禮還是頭迴聽到這事,雖說他是地保,可也不能見天的盯著屯子裏每家每戶吧?


    “可不是瞎說?白叔是啥樣人,咋能讓兒子休媳婦呢?”


    嘴上說著,可是看看白老爺子那臉色,王知禮就覺得這事兒可八九不離十是真的了,當下嘴一閉,也不再說下去了。


    王老爺子卻沒那個眼力價,還在拉著白老爺子說:“雖說老二媳婦沒生下了個兒子,可那孩子可是勤快,見天著就不停手地幹活,繡活也好看,之前幫著我老閨女家娃繡的那個百子被真是好看,她娘家可勁地誇個沒完,因為那都高看我家閨女一眼。我說老哥,你得勸勸二小子,就是兩口子吵架生氣了也不能就這麽把媳婦氣走了啊?還得接迴來,女人嘛,打兩下就打兩下了,可攆走那可不行,讓她們娘倆咋活啊?”


    他越說,白老爺子臉色就越難看,還是王知禮輕咳一聲幫著解了圍:“那個,白叔,要是沒啥事,我就先走了——白大哥,你這傷得看大夫,你看看,你那臉色都白了,不中,先到我家,我那還有藥,先用上,再讓我家大小子趕車送你去看大夫……”


    白應魁捏著那紙決絕書,看看冷著臉的白老爺子,口齒微動,卻到底沒有說出別的話來,隻是無聲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爹,兒子就走了……”


    白老爺子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理他。


    白應魁也不求他說什麽,隻是喊了白勝武過來給白老爺子磕了頭,就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他們剛走出門,李氏就拿著水瓢一下子潑在地上:“看把這地弄得血啦唿次的……”


    腳步一頓,白應魁到底還是沒有迴頭,隻是頓了一頓就又慢慢向前走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的,小聲議論個不停,有說白應魁不孝的,也有說白老爺子過份的,白勝武扶著爹,臉上火燒火燎的,忍不住迴頭吼了聲:“有膽到跟前來說啊!”


    聲音一靜,又好像蟲鳴一樣響起,悉悉索索,卻沒人到跟前來說。


    白應魁一笑,摸了摸兒子的頭:“迴家吧!”


    白勝武扁了扁嘴,點頭,小心地扶著爹。


    朱氏和許文嵐提著包袱跟在後麵,都強忍著沒有迴頭。


    這裏已經不是他們的家了,但,他們還是有家可迴的。這麽一想,腳步也就不沉重,反倒輕快起來。


    還沒走到村頭,就隱約聽到前頭有鑼聲轟響,有幾個孩子飛快地跑了過來,大聲喊著:“白勝文家就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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