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應魁的話說完,屋裏一片安靜,所有的人都是盯著他看,表情各異。


    過了好一會兒,李氏才像是如夢初醒,動了起來,手裏的錐子往桌上一丟,冷哼了聲,臉上流出譏誚的笑。


    還真是孝子,都說老大多麽孝順,從不敢忤逆父親的話,可瞧瞧現在,才搬出去幾天啊!就這麽頂撞老頭子了。


    白應福舔了舔嘴唇,是真羨慕這個大哥了。


    還是分家好,分了家才有底氣,從前大哥哪敢這麽和爹說話啊?就是當年他要過繼帶弟,大哥也隻是悶頭不作聲,再難過都沒敢頂撞爹一句啊!


    白老爺子定定地看著兒子,隻覺得氣血上湧,頭都有點暈了:“你、你到底是恨爹是吧?”


    白應魁皺了皺眉:“爹,不是那迴事,我咋會恨您呢?”是有怨,但再怨也是親爹,白應魁是真沒有恨過。


    可白老爺子卻像是沒聽到白應魁說的話一樣,隻是喃喃自語:“我是造了什麽孽呀,怎麽會生下你這樣的不孝子?我這輩子都是為這個家,為你們兄弟幾個著想,可到頭來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張了張嘴,白應魁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為什麽要這麽生氣?為什麽就認定了他恨,他不孝?怎麽就不想想,爹您提的這個要求真的是不對呢?


    “爹,這地是文嵐的,不是兒子的,兒子不能去更名。爹,您讓兒子做別的事,兒子會做,但這件事真不成……”


    “讓你做別的你答應?”李氏截住白應魁的話,冷笑道:“現在你爹讓你別蓋房子了,把那塊地皮還有木石料青磚瓦都給你爹蓋個養老房,你幹不幹?答應不答應啊?!”


    白應魁一怔,遲疑了半晌,低聲問:“那爹是想讓兒子一家住在哪兒?”


    白老爺子沒吭聲,隻是看著白應魁,似乎是要看他怎麽迴答。


    李氏卻是尖聲道:“住哪兒?你們一家子現在難道是住在露天地裏了?不是城裏有地方住嗎?你也別問那麽多沒用的,隻說你答不答應就是了……”


    合了下眼,白應魁啞著嗓子道:“爹,城裏的鋪子隻能暫住,說到底,我們還是得迴屯子裏來住,娘說的這事,恕兒子不能從命。”


    拒絕!又是拒絕!


    到底從什麽時候起,他這個兒子居然已經和他離心離德成這樣了?


    忽地一下站起身,白老爺子順手把手裏的煙袋砸了出來:“你個不孝子,我白養你了……”


    白老爺子手太快,也沒人想攔著,就是白應魁自己都沒有躲閃,旱煙袋砸出去,正正好好就砸在白應魁的頭上。


    當時血就流了出來,白應魁卻沒有喊疼,隻是低頭看著落在地上的旱煙袋,黃銅做的旱煙袋常年握在手上摩挲得鋥亮,連沾在上頭的血都似乎泛著亮光。


    嘴角彎了彎,白應魁似乎是想笑,但到底沒有笑出來。


    伸手撿起旱煙袋,他用衣袖擦幹淨上麵的血,這才把旱煙袋捧迴白老爺子麵前。


    “爹,就算兒子不孝吧!今個您和娘說的事兒,真的都不中。不過你們放心,雖說分了家,可以後你們養老,該我拿多少,我絕不會含糊一句。還有……”


    聲音頓了頓,他又道:“今兒這事兒,別往外頭說,我怕文嵐知道咱們家打這樣的主意,傷了孩子的心。”


    “傷了孩子的心?”白老爺子看著白應魁,低聲問:“你怕傷了孩子的心,就不怕傷了你爹的心?一個童養媳,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


    白應魁默然,隻是看白老爺子。


    老爺子的眼眸黯然,帶著憤怒帶著怨氣,卻沒有心疼。


    抬手摸了下額頭,還是一手的血呢,他的心就和這一滴滴滴在地上的血一樣一點點冷卻。


    “爹,文嵐不是童養媳,她就和慧兒一樣,都是我的女兒。或許以後會是兒媳,但將來的事兒誰說得準呢?反正,她就是我們家的孩子……”


    站起身,白應魁沉聲道:“爹,話我都說清楚了,您高興也好,生氣也好,罵我不孝也好,就這樣吧!您老好好歇著,我家裏還有事,就先迴了……”


    沒等白老爺子說話,他轉身就走。


    走出門去,隻聽得屋裏嘩啦一聲,像是掀了桌子,白老爺子大聲罵著:“不孝子!不孝子……”


    合了下眼,白應魁沒有迴頭,出院時正好撞上迴來的白應祿。


    一看白應魁的樣子,白應祿就有點蒙了:“哥,你這是咋的了?這腦袋咋還讓人打破了呢?誰打的?是不是那群臭不要臉的?我幫你找他們算帳去……”


    扯住想要轉身的白應祿,白應魁勉強笑了笑:“二弟,沒誰打我……以後這個家還得你多撐著了……”


    白應祿怔住,好半晌才試探著問:“哥,這是咋的了?”


    白應魁搖搖頭,沒有迴應,隻是拍了拍白應祿的肩膀,就越過他走了。


    白應祿又是糊塗又是奇怪,才想進正房問問,白應福已經轉了出來:“老三,大哥是怎麽迴事?我看他的腦袋都被打破了,誰幹的?你咋也不幫著大哥點?”


    白應福曬笑道:“咋幫?二哥,大哥那頭是爹砸的,你讓我去打爹啊?”


    被他說得一愣,白應祿奇問:“爹幹啥打大哥呀?”


    “還能為啥?”白應福一聲冷哼:“還不是那地的事兒,你說大哥,家裏買地居然掛在童養媳的名下,這是怕咱們惦記著要啊!爹不過是讓他去改名,他就生氣,爹能不生氣嗎?這麽不孝順……”


    眨巴眨巴眼,白應祿後知後覺地問:“爹想要大哥的地?那地不是大哥分家後買的嗎?”


    “啥分家後?分家前他沒錢分家出去能買地?”白應福啐了聲:“那都該分咱們的——就是咱們的錢買的……”


    張了張嘴,白應祿半晌都沒說出話來,撓了撓頭,他小聲嘀咕:“這話說得怎麽讓我糊塗呢?好像對,又好像不對……”


    白應福哼哼兩聲,一揮手:“別想這些了,大哥不幹呢!二哥,快點讓二嫂做飯,我這下晌還有事兒幹呢!”


    “哦……”白應祿應了一聲,轉身喊王氏。


    白草兒探出頭,怯生生的:“我娘繡花呢,今個兒不是三嬸做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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