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走的,迴到靠山屯已經將近黃昏。


    白應魁明顯是累了,雖說還是奮力走在孩子們前麵,可看那步伐,看著就讓人覺得累。


    許文嵐心裏心疼,一路上好幾次嚷著累了,直鬧著要休息。


    白應魁還想背許文嵐走,許文嵐又怎麽會肯,隻是扯著爹和哥哥坐在路邊的田埂邊上歇腳,借著歇腳的機會,還挖了些婆婆丁。


    這個時候婆婆丁已經老了,大半都是有了花骨朵,有的還已經開了花。


    也就是再吃幾天,過了這幾天就真的成了蒲公英,再吃隻會覺得苦,沒了那迴味的甘甜。


    一路上,白應魁先都沒說幾句話,倒是許文嵐一直說個不停,又是學黃老板和黃大寬叔侄兩個的窘事,又說今個她占了承昱的大便宜,得了套上好的茶具,一張嘴就沒個閑的時候。


    聽著聽著,白應魁忍不住插上幾句嘴,又是感慨黃家叔侄怎麽鬧成這樣,又是嗔怪許文嵐不該接受承昱的禮物。


    雖是挨了說,可看著白應魁又能說笑了,許文嵐卻是鬆了口氣。


    碼頭上扛包那活兒,真是太累了,她真怕白應魁又給累病了。


    進了靠山屯,許文嵐跑得飛快,還直嚷嚷著讓白勝文來追他。


    村口的河邊上,有兩個男孩正在用小網子撈魚,許文嵐停下腳步,湊過去:“你們這麽撈撈不著的……”


    一句話都還沒說完,遠處就有女人驚聲叫起來,那聲兒,就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似的。


    許文嵐聽得都發怔,迴頭看卻是村裏的一個嫂子翠花,雖說孩子比他們小不了幾歲,可輩分卻是和他們一樣大的。


    這玩水的兩個小男孩其中一個就是她家的。


    這會兒她也不過來,隻是尖著嗓子喊兩個孩子快點過去。


    孩子還不懂事,被娘死了命地叫了半天才肯拖拖拉拉地磨蹭迴去。


    才過去,翠花嫂子一把扯住胳膊,直接就打在屁股上。


    “禍害人的東西!有那本事去禍害有錢人家的啊!禍害我們小家小戶的獨苗幹什麽?”


    被罵得糊塗了,許文嵐想問這是罵誰呢,翠花已經扯著兒子扭身快步小跑走了,倒像是誰在後頭攆她似的。


    許文嵐看得更糊塗了,迴頭和趕過來的白勝文目光一對,幾乎是同時叫了起來:“不好……”


    “咋了?”白應魁還有些奇怪,兩小卻已經來不及多做解釋,撒丫子就跑。


    能讓人這麽罵,還那麽避忌不敢靠近的,隻能是傳染病。


    不用說,這是有誰把白慧兒得病的事兒傳了出去,要不然翠花嫂子不會是那麽個反常的反應。


    心裏發急,許文嵐跑得氣喘籲籲,還是忍不住問:“哥,你說是誰?”


    抿著嘴沒吭聲,白勝文的眼神都有些淩厲了。


    隻看他那眼神,許文嵐又怎麽會不知道八成他也和自己猜的一樣。


    這種事,除了白家的人還有誰能說?就不知道到底是哪個這麽缺德了。


    也不想想,白慧兒得麻風這事傳開,他們不也一樣要被人躲著怕染上病嗎?


    推開白勝文來拉她的手,許文嵐叉著腰叫:“你快著點迴去!我、我慢一步……”


    白勝文咬了咬嘴唇,一跺腳,到底還是甩下了許文嵐,大步向前跑去。


    不過片刻,白應魁也追上來了:“這是咋了,你們兩跑啥啊?”


    “爹、爹……可能我娘他們那頭出事了——你、你也快著點……”許文嵐話還沒說完,白應魁已經竄了出去。


    喘了口氣,許文嵐叉著腰往前挪。


    跑差氣了,這個生疼。


    可再疼也得快著點,朱氏雖然也不是個好捏的軟柿子,可她到底不知道白慧兒根本就不是得麻風,心裏一定是發虛的,要是真的被村裏人逼著搬家,說不定真的就這麽被趕走了可怎麽辦?


    緊趕慢趕,許文嵐和白氏父子也隻是腳前腳後,離得還遠,就看到小破院外頭圍了不少人,隱約聽到院裏朱氏正在大聲喊:“誰敢往前邁一步,可別怪我的扁擔不認人!”


    話音才落,白勝文已經趕到:“娘,怎麽了?!”大聲喊著,他衝進人群,大聲道:“有什麽事都好好說……”


    他話還沒說完,眾人發覺是白勝文,已經忽地一下閃開了,用許文嵐的話來說,那就是摩西分開紅海的架勢,是真靈,就那麽給白勝文讓出了一條路來。


    白勝文也怔了怔,但也不過是一瞬間,他就跑進院裏,攔在了朱氏身前。


    白應魁也衝進院裏,擋在了妻子兒子身前,先是團團一拜,大聲道:“各位鄉親,這是幹啥呀?我們老白家都在村裏住了好幾十年,兩輩人了,就是不是親戚也算是好鄉親了,咋能趁著我不在,就跑上門來欺負家裏女人孩子呢?”


    平時白應魁再不會這樣說話,可是這樣非常時期,就是再不能說,也能說了。


    白應魁一現身,朱氏也有了主心骨,手中的扁擔“匡”的一聲掉在地上,腳也軟了手也沒勁了,可是卻又強撐著去抓起了扁擔,大聲道:“我們當家的也迴來了,我告訴你們,今個兒誰也別想把我們娘幾個趕出靠山屯去!”


    一聽朱氏這話,白應魁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雖然心裏有愧,可是他卻還是道:“大家夥都是好人,咋會要趕我們走呢?”


    “白老大,你這話說的,咋的,大家是好人,就得讓你們家禍害啊?”


    尖著嗓子說話的,正是早上打聽白家分家的,這婦人一慣都是尖酸刻薄,這會兒說起話來就更是滿滿的惡意,一副挑唆的勁頭。


    她這麽一說,大家夥可不是都哄叫起來:“就是就是,白老大,你可不能這麽害大家!你家閨女得的那可是麻風病,你家爹娘都攆你們出來了,你咋還好意思留在咱屯子裏禍害大家夥呢?”


    “我、我……”白應魁被逼得都說不話來了,隻能哀求:“我家慧兒好好的,真的,她都好了——我們就呆在屋裏,不亂走動,不會害到別人的——大家行行好,就當是做善事了,別這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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