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快言快語,沒幾句話,就把一家子人都安排好了,該幹活的幹活,該說話的說話,就沒個閑著的。


    眼看著車上大包小袋的東西卸進屋來,許文嵐隻覺得心裏頭快活起來。


    “這糧食也夠吃一個月的了,那麻袋土豆是早上從窖裏起出來的,放好了,別讓太陽曬著了,青頭愣可不能吃。那條臘肉是去年過年你爹獵的鹿肉醃的,別舍不得吃,吃完了再讓你哥送一條過來……”


    許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幾乎把拿來的東西每樣都說到了,又張羅著要進屋去看白慧兒。


    朱氏卻攔著不讓老兩口進:“就在門口瞅一眼得了,我把門打開。”


    “怕啥?”許老太太不樂意,撥拉開朱氏:“我都這麽一把年紀了,還怕死啊?”


    “娘,說啥呢?您和我爹都會長命百歲……”說是這麽說,朱氏卻到底沒法子再攔著許老太太進去看外孫女。


    一看到許老太太,白慧兒眼淚就下來了。


    “哭啥哭?傻丫頭,你啊,這也算是因禍得福,要不是你這一病,你爹娘能重得迴你這個大閨女?好了,快擦幹淚,好好養病,等病好了再去姥家,你姥爺還等著帶你上山套兔子呢!”


    一說到兔子,白慧兒的眼淚更兇了:“姥,我老姑把兔子毒死了,你說她怎麽那麽狠呢?”


    倚進許老太太懷裏,白慧兒的聲音又嬌又柔,十足像個才五六歲的奶娃娃,受了委屈見到親人的感覺。


    “不哭不哭,迴頭咱們再套——你老姑不好是她的事,咱不和她一樣的,我家慧兒是個好姑娘……”許老太太輕聲細語地哄著白慧兒,臉上始終帶著笑,沒有半分不耐煩的表情,更沒有半點害怕被傳染的意思。


    看著趴在姥姥懷裏撒嬌的白慧兒,朱氏想想這些年女兒的委屈,再想想這病,眼淚忍不住往下掉。


    一旁的朱鎖頭,看看一屋裏幾個女人倒有三個哭了,腦袋都大了,尤其是看白慧兒哭更是千般不舍。


    伸手想去給白慧兒抹淚,卻被許老太太推了把:“還杵在這兒幹什麽?沒聽到你娘喊你去幹活嗎?”


    朱鎖頭答應一聲,卻是依依不舍,好容易轉身,才走出去兩步,又迴頭看著白慧兒道:“我和你說的話,你別忘了……”


    哭聲一窒,白慧兒似乎嚇了一跳,卻是俯在許老太太懷裏不抬頭。


    等朱鎖頭一出去,許文嵐就竄到白慧兒身邊,當著老太太和朱氏的麵不好問,卻是一個勁捅白慧兒。


    她動作小,朱氏也沒覺察,隻是扶著許老太太:“娘,咱們出去說話吧!”


    許老太太點頭應了,扶著朱氏的手出去,一直坐在門坎看著白慧兒的朱老爺子也跟站起身,想了想柔聲道:“慧兒,你好好養病,等好了,姥爺親自來接你,帶你上山套兔子。”


    白慧兒脆生生地應了聲,反手抹著眼淚,還想下炕送老兩口出去。


    許文嵐卻是一把扯住她:“你老實躺著……”


    掖好被子,又扒著她:“鎖頭哥和你說什麽了?”


    白慧兒猛地一把推開她,扭過身去:“什麽都沒說。”


    “摔死我了……”許文嵐趴在炕上大聲嚷,見白慧兒沒動靜,不迴頭看她,就翻身越到另一邊,扯住想轉身的白慧兒。


    “沒說什麽?沒說什麽你臉紅什麽勁兒啊?白慧兒,你要是不說,我可要去問鎖頭哥了!嗬,他那個傻大個,一問一個準——鎖頭哥、鎖頭哥……”


    “你敢——”白慧兒急了,扯住許文嵐直接壓上去:“你再嚷、再嚷?”


    “好姐姐,我不嚷了、不嚷了……”被壓著撓幾下就告饒了。


    沒辦法,許文嵐怕癢,這個軟肋太吃虧。


    等白慧兒放手,她仍然在吃吃地笑,喘過一口氣,就扒著她又問:“好姐姐,你和我說嘛!你不和我說心事,還和誰說去?”


    被她扯著軟語一央求,白慧兒的態度也軟了,沒開口,臉上又紅了三分。


    好半天才垂下頭羞搭搭地道:“表哥說……他說,讓我別擔心,就是臉上落了疤,嘴歪了嘴斜了,他也娶我,對我好一輩子……”


    一句話說完,白慧兒先羞得腦袋快埋進胸口了,羞不自勝,可一聽到許文嵐大笑,她立刻坐起身擰人。


    被擰了好幾下,許文嵐仍是忍不住笑:“好了好了,別擰了,我不笑了……”


    笑嘻嘻地睨著白慧兒,許文嵐小聲問:“鎖頭哥進屋就和你說這些悄悄話了?姐,你怎麽迴答的?答應了?”


    “誰答應了?”白慧兒眉毛一豎:“誰和他那個臭不要臉的一樣……”


    “啊,臭不要臉的?那——你剛才是罵他了?”


    白慧兒橫眉豎目:“不罵他還慣著他?”


    “哦,我想想,就是罵‘臭不要臉’……”許文嵐學著,聲音卻是故意嬌滴滴的,滿滿的少女嬌羞,嗔怒中還帶三分歡喜,沒有半分生氣的意思,聽得白慧兒發惱,又要來擰人。


    許文嵐吃吃笑著躲開,卻問:“我才不信,你就沒半點感動?要我啊,早就感動得要哭了!鎖頭哥,真男人!我要給他點讚!”


    “啥讚啥點啊?又說那些怪話……”白慧兒呸了一聲,臉上仍是紅撲撲的,眼睛卻亮晶晶的,雖然羞,卻還是小聲道:“這種事,哪有在姑娘家家自己作主的……”


    一句話,把所有的心事都露了出來。


    要說不感動,那才真是奇怪了,雖然嘴上罵,白慧兒心裏卻已經是許了的。


    要是有一個男人,連麻風病都嚇不走,哪個姑娘會不肯嫁呢!


    看著一臉羞意的白慧兒,許文嵐哈哈一笑,跳下炕去,直接往外跑:“我去幫舅媽還有娘她們幹活。”


    白慧兒先還沒多想,等許文嵐都跑出去了,才一下子迴過味來,想下炕又有所顧忌,隻能大聲喊:“臭丫頭,你要敢把我和你說的悄悄話告訴別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外頭許文嵐一聲笑,腳步不停。


    白慧兒現在就是隻紙老虎,嘴上說得再兇,她也不怕。


    話說迴來,朱鎖頭是個難得的好丈夫人選,可舅媽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倚在門前,看著指揮著白氏兩兄弟用破石頭壘灶子的柳氏,許文嵐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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