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禮點點頭,提起筆,就著白勝文剛才磨好的墨,先把這一條寫上了,等寫完了,讓方氏、白老爺子和白應魁上前先簽字按手押。


    白應魁還好,還能寫上自己的名字,白老爺子那字寫得直分家,方氏更是直接畫了個圈按了個手押就了事。


    等這一條寫完,王知禮才再問分什麽東西。


    白應魁爽快:“既然是搬出去,房子我們自然是不要的,還有地,雖然這些年我們兄弟出的苦力氣都耗在那地上了,但地我也不要,留給爹娘養老……”


    朱氏插嘴:“裏長,你是知道的,我家大寶他爹年前被人傷了,人家賠了十兩銀子,我也不問到底花了多少,隻要給我們五兩銀子就中——慧兒病著,治病總得要用錢。”


    “你這張嘴真是張得輕巧……”李氏還要說話,白老爺子卻是舉手阻止她再說下去。


    “我家裏有二十畝地,原本是想等我去了,兄弟四個一人分上幾畝,再有閨女、孫女出嫁也要開銷,孫子們娶媳婦的花銷自然也是要從這地裏出的。”


    苦笑了下,白老爺子低聲道:“可惜這人事和天氣似的,轉眼就變了天……沒辦法,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留不住——既然老大不要地,那地就折成銀子給他吧!他娘,去取五兩銀子……”


    聽到白老爺子讓李氏取五兩銀子,許文嵐差點就樂出聲來,承昱似笑非笑的,王老漢張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又閉了嘴,王知禮更是直接低下頭隻當什麽都沒聽到。


    現在一畝良田,少說也有六兩銀子,再差的地也得4兩半了,說是分地,就算不是平分,總也得分個三四畝吧?這麽算也得二十兩左右了,可白老爺子嘴上大方,折成錢,卻隻是五兩,而且還是朱氏提出要分的白應魁受傷獲賠的那五兩。


    這話說出去,不是白應魁應得的錢,而是他老子把地折了錢給他的——多好聽!


    可這事,讓人想想真是覺得惡心——這世上,就有這種人,把別人當成傻子,以為人人都不及他精明,不會算帳。


    這種人,不管是進沒進學,識不識字,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這心裏算盤都打得一樣精。


    朱氏咬著唇,看著仍然不情不願去開櫃的李氏,差點想張嘴說話,卻被白應魁握住了手。


    望著朱氏,白應魁的目光是哀懇的。


    不是不會算帳,不是不知道吃虧,可是在算計他的是親爹,他能計較什麽?


    因為白應魁,朱氏隻能認了這樣的啞巴虧。


    她可以吵,可以鬧,可以翻臉不認人,可她還是最心疼她這傻相公啊!


    聽著李氏開櫃的聲音,王知禮扭頭看白應魁,看似閑聊似地問:“白大弟,你搬出去是打算住哪啊?今個兒這事來得太急,你應該也是沒租房,要不然就去我家住吧!”


    王知禮說這話倒不是客氣,郭布羅家的大少爺就坐在這呢,他做個人情總是沒錯的。


    白應魁卻是忙搖手:“王大哥,多謝你了!我們不去——那個,我尋思著村尾不有一個廢棄沒人住的破房子嘛!我就先住那兒——那個,您看使得吧?不會有人不讓吧!”


    “村尾那破屋啊!你真要住?那哪兒能住人啊?”王知禮直皺眉:“白大弟,你也別見外了,都讓你上我家住了……不是大哥要勉強你,你也是知道的,那房子少說也得十來年沒人住了吧?嗯,那會兒我還不是裏正呢!你也該記得,好像是荒年裏,山上跑下狼來,那一家子都被狼吃了,打那以後,那房子就成了荒地,誰敢往那邊蓋房子啊!離最近的人家還得有個一裏地呢!”


    “狼、狼啊?”許文嵐舌頭都打結了。


    早知道是不是該安排好房子再做這事?可要真安排好房子,爹娘怎麽可能不起疑?


    白應魁看看許文嵐,也知道嚇著孩子們了,可現在這樣,他們能去哪兒住?慧兒那樣的病,住誰家不就是害誰嗎?


    “文嵐,爹晚上不睡,點一晚上的火,你別怕,沒事的。現在是盛夏,山上食物足,狼不會下山來的……”


    白勝武也是直拍胸脯:“我是獵人你怕啥呀?迴頭搬家,我的弓箭可得帶上!”


    “呸”了一聲,許文嵐笑道:“就你那半吊子!要我說啊,迴頭讓姥爺把我鎖頭哥派來,有他在,可不怕什麽狼……”


    聽到兩小說笑,白應魁的臉上有了幾分笑意,還想說話,就聽到“啪”的一聲。


    李氏把包在帕子裏的銀子往桌上一摔:“五兩銀子,你要不要秤一秤?”


    原本就一肚子火,朱氏立刻就冷笑道:“自然要秤的!娘,你這都是散碎銀子,不秤怎麽知道夠不夠呢?要是多了,我怕您過後追著我要,少了呢,我還怕旁人說我爹把地折的錢太少了呢!”


    “去拿秤!”白老爺子一敲桌子,抬眼瞥了眼朱氏,沒再說話。


    方氏卻是有些發急:“那個,爹,這五兩銀子可夠咱一大家子幾個月的嚼用呢!慧兒治病哪兒用得著這麽多錢啊?你說是不是?二嫂!”


    王氏縮著脖子,沒作聲,白老爺子更是直接吼人:“閉嘴!”


    嚇著了,王氏忙起身:“那個,我去灶房,還燒著飯呢,得看看火……”


    王氏是個軟性子,素來是閑事少理,莫惹事保平安的作派。


    平常朱氏自問對王氏不錯,可今個兒王氏也沒幫著她的慧兒說半句話,因為這,朱氏也對王氏有怨氣,雖然看到王氏一直在用討好求饒的眼光看她,朱氏卻一時沒有理她,王氏抿抿嘴,也隻能垂著頭出了屋。


    李氏拿了秤銀子的小秤,朱氏還真是把銀子好好秤的又秤:“娘,您看,這還差著一錢呢!”


    白老爺子的臉陰得都快滴出水來了,李氏又氣又恨,卻隻能從袖袋裏取了塊添上。


    朱氏滿意地收了碎銀入荷包,淡淡道:“這家也就算分完了,別個我們也再沒什麽要求——啊,爹,我們屋裏的那些個家夥什、我陪嫁的箱櫃,您總會讓我們拿走吧?還有,還請爹饒我們幾個碗,要不今個兒真連口水都喝不上了。”


    “這都不用說,你陪嫁的東西,自然是你自己的!”白老爺子悶著口氣:“你們使的都搬走,還有,家裏有啥能用的,你盡管拿。”


    “這是爹您說的,那媳婦就不客氣了……”朱氏笑笑,溫言道:“一大家子,又要搬家忙乎,也沒時間去縣裏了,那就再饒爹兩天的口糧,借口鍋,等我們買新了的,再還迴來——啊,還要馬車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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