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應魁的話一說出來,一屋人都靜了下來。


    不說別人,連朱氏都愕然看著白應魁。


    再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丈夫到底是多有責任心了,在他心裏,自己是老大就得負起養老扶幼的責任,對這個家他有不可推卸的義務,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他總是忍著忍著,從朱氏嫁進門來,就沒見白應魁逆過公公的意思。


    這些年來,朱氏不是沒有委屈過,可是因著丈夫背著公公時的溫柔小意,她咽下了那些委屈,和丈夫一起隱忍著,有時候想忍著忍著,人也就老了,這一輩子也就這麽過去了,早晚有熬出頭的時候,還指望著兒子們出息呢不是……


    她就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會從自己丈夫嘴裏說出“分家單過”這樣的話來,突然聽到,她分不清自己心裏翻騰著的是什麽樣的情緒,好似打翻了油鹽醬醋一般,又是甜又是酸又有澀又有苦。


    “大寶他爹……”低聲喚了聲,朱氏隻覺得鼻子發酸,眼眶也在這一瞬間潮濕了。


    白應魁沒有看朱氏,隻是定定地望著白老爺子:“爹,是兒子不孝,忤逆了您的意思,還請爹您看在咱們的父子情份上,允我分家出去。”


    “你、你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白老爺子有些哽咽,後頭的話哽在喉間竟說不出來了。


    李氏卻有些發急,尖聲道:“老大,你居然這麽逼你爹,你以為說分家,就能威脅你爹改主意嗎?”


    李氏這麽一說,白老爺子眉頭皺得更緊,看著白應魁,他低聲問:“老大,你是這個意思?”


    “爹,你覺得我是在威脅您?”白應魁苦笑了下:“如果您這麽覺得,那兒子也無話可說——身為人父,兒子虧欠了慧兒太多,現在能做的不過就是與閨女同進退!兒子……”


    合了下眼,白應魁低聲道:“兒子不是威脅您,而是心傷……您有您的想法,我有我的堅持,既然不能兩全,兒子隻能不孝了……”


    “大寶他爹……”朱氏急叫,往前一步,似乎想說什麽,許文嵐卻是一把扯住了朱氏。


    許文嵐不像朱氏一樣對白應魁的心理情感考慮得那麽多,對她而言,白應魁果然如她和白勝文分析的那樣說出“分家”的話來,是他們的大勝利。


    隻要過了這一關,他們就可以離開白家,那就是天高海闊任鳥飛的感覺,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覺得難過傷心?


    “娘,您想讓爺他們把我姐送去瘋人塔?”低問一句,許文嵐看著朱氏的眼神一分分堅定下來,終於在心底裏鬆了口氣。


    轉目看向神情複雜的白應魁,她心道:爹,你要傷心就傷心這一會兒吧!等咱們分了家一切都會好的。


    “爺,我姐那病好好吃藥,一定能治好的,未必就會傳染人,要是大夫看錯了呢!萬一不是麻風病呢!”


    許文嵐話音才落,方氏已經冷笑出聲:“你編瞎話也得編得勻點啊!張老大夫那是誰?省城大官都得求著看病的神醫,還能看錯了?既然說是麻風了,那一準就是麻風!娘,您看,過兩日可就是休沐了,四弟還迴不迴來了?”


    一提到白應天,李氏就更緊張了,冷眼瞪著白應魁,竟是越過白應魁直接敲板:“分家就分家!老大,你說這話嚇唬誰?!應天他爹,你總不會因為一個慧兒,就把咱全家都放在火爐上烤吧?你要舍不得送慧兒走,那我就帶著蓮花先去縣裏住幾天……”


    方氏也忙跟著接話:“我也帶狗剩迴娘家,二嫂,你也帶著草兒迴娘家避幾天吧!一會大寶迴來就讓他送咱們——不,還是去找老張家的小子送送咱們……”


    “都夠了!”


    白老爺子一聲怒喝,方氏撇了撇嘴,卻是消停了。


    盯著白應魁,白老爺子沉聲問:“老大,你真要這樣?”


    白應魁合了下眼,重重地點頭。


    又氣又怒,白老爺子悶聲道:“好,既然你要分家,那就分家!我不信沒了你,老白家還能倒下了!”


    垂下頭去,白應魁半晌都沒有應聲。


    白老爺子等了又等,沒聽到白應魁迴話,也隻能繼續道:“一會就去喊裏正來,再喊上王家老爺子,既然要分家,就要有個見證……”


    白應魁沒說話,方氏卻急著道:“爹,既然大哥要分家,那不能就他一個人分出去啊!反正都是要分家的,那索性大家就一起分了好了,我讓人送信給狗剩他爹,大家坐一塊堆把事一次都解決了。”


    冷眼看她,白老爺子冷哼道:“你也想搬出去單過?”


    方氏訕訕一笑:“搬出去幹啥?我們又沒得病,這不家裏房子,我們也有份嗎?”


    “有份有份?你們有什麽份?就因為你男人是我生的,我蓋的房子,買的地就得分你們一份?”


    白老爺子的聲音很大,明顯是動了火氣,方氏呶了呶嘴,不敢再往下說了。


    白應魁卻是急道:“爹,現在要分家出去,是兒子不孝,地,兒子不要,就留著給二老養老,房子自然也是不要的……”


    聲音稍頓,白應魁低聲道:“隻是慧兒現在病著,總得有點錢才好給孩子抓藥治病,爹能不能分、不,就是借,借兒子點現錢。”


    李氏一掀眉:“你當你爹是開錢莊的?說要錢就要錢?”


    白老爺子悶頭抽著煙袋也不說話。


    朱氏忍了又忍,到底是沒忍住:“爹,娘,別個錢我們也不要,可年前大寶他爹被傷著了,人家是賠了十兩銀子的,這個錢想來也不能全花完,爹隻管把那個分我們就是了……”


    一聽到提錢,李氏就毛了:“你當那十兩銀子是金山銀山啊?家裏吃用不花錢?種地的麥種不是錢?還真好意思開口……”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那是大寶爹的血肉錢,既然娘好意思花,我怎麽不好意思開口?”朱氏半分不讓,句句都說在點上。


    李氏窩著一口氣,卻是咬緊了沒錢。


    白老爺子也不插話,隻是看白應魁,半晌才問:“分家出去,你上哪兒去住啊?”


    這問的是重點了,突然分家出去,哪兒有地方住呢?


    朱氏卻不含糊:“先去我娘家住,我就不信我爹娘也要攆我們……”


    “大寶他娘……”白應魁低聲喚了聲,這才道:“我們不會去我老丈人家住,爹放心……”


    家醜不可外揚,白應魁不想給自己老子臉上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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