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姑奶奶迴門,這就是迎婿日,家家戶戶年年都是這麽過的。


    可在白家,卻有那麽點不一樣。


    朱氏和方氏,迴娘家沒什麽說的,年年到了初二,李氏還得從公裏出一些禮錢,讓兒媳婦們置辦下年禮帶迴娘家去。


    這是白家的臉麵,哪怕是李氏不願意,也必須得這麽辦。


    可在王氏這,三年裏能迴去一年就不錯了,而且能帶迴娘家的禮極薄,比兩個妯娌少了一半都不止。


    原因無他,隻因為王氏是童養媳,一早就被送到白家,根本就沒有迎娶那個禮數,而且王家又沒給過嫁妝,落了話柄,李氏就從沒把王家當成正經姻親。


    還不隻是這樣,王家的人也是拿不起事的,王氏雖然有兄弟,卻不是個會替她壯臉的,無事時還想著能從她身上刮二兩肉呢!又怎麽會備什麽年禮,王氏凡是迴娘家就從來都是空手而迴的。


    這樣行事,越發讓李氏瞧不起王家,就連白應祿也是看不起丈人家的,平常不會去,到了初二迎婿日勉強去了也呆不了多久就張羅著要迴家。


    李氏也知道白應祿厭惡丈人家,素來說話是不留情麵的。這會王氏一開口,又趕上她心情不順,立刻翻臉。


    掀了掀眼皮,李氏冷笑了聲:“窮家廢業的,草兒跟著迴去娘舅家,能不能吃上飯啊!?親家母倒還好,會心疼閨女外孫女,可她舅母,怕是舍不得那口飯給我們草兒呢!可別過去,又是讓人餓著肚皮迴來……”


    王氏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訥訥了半晌,好不容易才道:“會吃飯的……”


    “既然如此,那你還和我說什麽啊?想迴就迴唄,有人特意去遭那份罪,我還能橫扒拉豎擋著的啊?”


    抿了抿唇,王氏強忍著沒落淚,小聲道:“娘,年禮……”


    “喲,你不說我還忘了呢!不知道今年親家會給什麽年禮,要不,馬車還是你們趕著去吧,到時也好拉了年禮迴來。”


    李氏笑盈盈的,語氣很是溫和,並不顯尖刻,可說的內容卻句句帶刺,紮得王氏心頭滴血。


    她娘家窮,再加上爹和兄弟都不是勤快人,日子就越發難過,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就這麽被送到白家當了童養媳。


    “娘……”嚅囁著,王氏不知該說什麽。


    方氏卻是搶著道:“娘,不是說好了大嫂今年不迴娘家,車我們趕嗎?”


    她嘴太快,白應福攔都沒攔住,隻能衝著她一個勁地使眼色。


    這時候往上衝什麽啊?這是存心往槍口上撞是吧?


    果然,李氏眼皮一翻,睨了眼方氏,嘴角一翹,就要說話。


    白應福卻是機靈,直接就衝著自己媳婦去了:“你瞎嚷嚷啥?什麽事都分個長幼,要是二哥用車,盡管用好了,難道二哥還能不送你一程?”


    好話都讓他說了,李氏就是想挖苦方氏幾句都不好意思說了。


    隻能轉向王氏:“怎麽樣?明個就讓老二趕車過去,要是不夠人手,就帶著大寶二寶去幫忙啊!反正老大媳婦今年又不能迴娘家了。”


    這是要把大房當槍使啊!?


    許文嵐不樂意,朱氏更不樂意:“娘,我家大寶二寶沒時間,今年我雖然不能迴娘家,可大寶二寶卻得迴姥姥家去,總不能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個音訊,叫我娘惦記。”


    你想揉搓弟媳婦,那是你的事,拿我家孩子熊弟妹,那是什麽事啊?


    朱氏嘴角撇了下,又道:“娘,去年二弟妹就沒迴娘家了,今年再不迴去,別人還當咱們家出什麽事了呢,怎麽大年初二的,不放兒媳婦迴娘家呢?是家裏活太多,還是出了什麽事啊?不能不讓人琢磨啊!”


    “我啥時說不讓迴了?”李氏氣結,大聲嚷起來:“我這不是關心親家,才問問年禮的事嗎?總不能年年送年禮,卻連個好也沒有吧?”


    朱氏差點就要揭老底了:你那點年禮也好意思說?


    可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咽了迴去。


    王氏自己不爭,她爭有什麽意思?


    李氏一看朱氏不吭聲了,就更來了理,直接就逼問道:“老二,你怎麽說?”


    平時李氏要這麽逼問,白應祿的臉就得漲得通紅,說不定直接就要衝著王氏吼了。


    可這次,白應祿卻是瞪著一雙喝紅的眼睛盯向李氏。


    李氏也唬了一跳,可仗著是長輩,仍然大聲逼問:“老二,你說說你丈人家……”


    “我丈人家怎麽了?”白應祿忽地一下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卻是用手指向了李氏:“娘,你沒這麽偏心眼兒的,嫌我們這嫌我們那,我們做錯了什麽啊?是,我們沒兒子,是我們的錯,我們窮,是我們的錯——我們就活該死了省得拖累你們是吧?!”


    被白應祿突發的戾氣駭到,李氏連嘴都合不上了,隻能愣愣地看著白應祿。


    白應祿卻是頭一低,就要撞上來似的:“好啊,都嫌我們,我們一家子就死在這兒成了吧!”


    李氏嚇得尖叫,白老爺子也不能安心坐著了,用力一拍炕桌,大聲罵起來:“老二,你犯什麽混?大過年的,你存心讓人不好過是吧?”


    “爹,不是我讓人不好過,是人不讓我好過——大年初一的,大家夥都去趕廟會,不把我們當人,嫌我們占地方,連車都不讓坐了是吧?好啊,那我們就不坐唄,不趕廟會有什麽大不了的啊?我忍了,可是怎麽著,現在連我老婆迴娘家都不讓了!憑什麽啊?”


    “誰說不讓了……”


    “沒不讓,你倒是把年禮好好備著啊!”白應祿扯著脖子吼:“我不和大哥比,他是老大,我就和老三比,今年給我老丈人的年禮要是比他薄,咱們沒完……”


    “二哥,你這是啥意思啊?”白應福還想再說,可白應祿,兩人一對眼,白應福立刻改了腔調。


    “瞧你喝的,二哥,這眼都紅成啥樣了?快滴血了似的,快坐下,咱娘還能差了你那份禮嗎?”


    “娘,你說是吧?”


    被白應福一擠兌,李氏又氣又恨,忽然“哇”的一聲大哭出聲:“好啊!你們都欺負我,老的少的都不把我當迴事,就瞅準了我是沒地方迴娘家的人唄?!大姐啊,你怎麽就把我嫁到這犄角旮旯的地呢!沒親沒故,連個替我撐腰的人都沒有——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揪著衣襟,李氏哭著哭著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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