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許文嵐不是沒有受到過幫助。


    孤兒院也叫福利院,就是國家的民政事業,等上了大學,還申請過助學貸款。因為受到過幫助,她懂得感恩,也盡量去幫助別人,但現在這樣,她莫名地感覺到一種汙辱的感覺。


    汙辱,用錢汙辱?或許她該接過這錠銀子,笑著道個謝,但,她的心卻讓她無法平靜地去接受。


    又或者她該一把抓過銀子再丟在那丫頭的臉上:“讓你汙辱我,有錢就了不起?我們窮人也是有尊嚴的……”


    啊,要是那樣做,她會不會立刻被抓起來送進大牢過完這個年?


    滿腦子胡思亂想,許文嵐最後還決定這個別由她作主了,還是交給白勝文來做決定,一來他是“本地人”,二來到底他才是真正的白家人。


    被許文嵐盯著,白勝文偏了下頭,似乎在問她什麽意思,許文嵐不吭聲,隻是衝他眨眼。


    不知白勝文明不明白,人卻是上前了。


    沒有接銀子,他笑著拱手施了一禮,和聲道:“多謝夫人美意,不過所謂‘無功不受祿’,小子無功無德,又與夫人是初識,萬萬不敢收這樣的厚賜。”


    那丫頭看看白勝文,笑著道:“我家夫人是一片好意,於你們是厚賜,但於我家夫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這也是看你們理佛誠心的情份上,算不得什麽。”


    白勝文搖頭:“越是如此,越不敢收夫人厚賜。我們拜佛心誠,本是我們的心意,怎麽能因此而受夫人厚賜?如此一來,豈不是違背了初心本意?”


    聞言失笑,圓臉丫頭笑道:“你豈知這不是菩薩派了我們夫人送你們的福呢?”


    “也可能……”白勝文也在笑,溫和卻又堅持:“還請多謝貴夫人的好意,這份善心,我們領了,但君子有所受,有所不受,這銀錢,萬萬不可收取——若是夫人真覺得我們誠心拜佛,是件可敬可歎之事,不妨就把這銀錢捐了香油錢吧!也算夫人對菩薩的一片敬愛之心。”


    圓臉丫頭聽得發怔:“你這小孩……”話才說到一半,她就靜下來,似乎在聽車裏麵說話。


    聲音太小,許文嵐雖然站得近,卻也聽不大真切,隻見那圓臉丫頭轉過身小聲說了幾句,過了片刻,才探出頭來:“你莫非是讀過書?”


    白勝文的臉一紅:“小子隻在學堂外聽過先生講的一些道理,要到春天才能去學堂正式啟蒙。”


    “哦,”丫頭低應了一聲,看看白勝文,笑道:“我家夫人說了,你以後會有出息——這錢,就照你的意思捐到金光寺裏了。”


    說著話,招手喚過那個仆婦,直接把錢丟了過去:“聽到這位小公子的話了,去把這錢捐到寺裏。”


    白勝文的臉漲得通紅,看著圓臉丫頭,強自鎮定,深施了一禮:“夫人善心善行,一定會得到善報。”


    圓臉丫頭一笑,又叫了一聲公子,溫言道:“還未請教小公子尊姓大名?”


    略一遲疑,白勝文還是低聲道:“小子姓白,白勝文。”


    圓臉丫頭點點頭,也不等那仆婦迴來,招唿一聲,馬車就緩緩駛開。


    說來也奇,剛才許文嵐他們擠進來時水泄不通,根本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可現在這輛馬車駛過去,那些人居然就一一散開了。


    “嘩,看來果然是大人物。”許文嵐細看,就發覺那些人倒不是自動散開的,而是有人驅趕著那些百姓讓開,正是來維持治安的差役。


    看來這位夫人果然是個貴人。


    轉過頭看看仍然有些臉紅的白勝文,許文嵐開玩笑道:“都走遠了,還看!?哥,真是可惜了,那丫環姐姐長得俏呢!”


    “又胡說。”白勝文抱怨了句,摸了摸臉,苦笑道:“還是頭迴有人稱唿我公子……”


    “這有什麽,以後還得有人稱唿你‘大人’呢!”許文嵐說著話,誇張地拱手揖了一躬。


    白勝文被她逗得大笑,拉著她的手笑道:“去找二寶……”


    還沒等走,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們。


    迴頭一看,許文嵐立刻沒了興致。


    剛剛明明是分開走的,沒想到居然又碰到一處。


    白蓮花扶著李氏,大聲招唿他們,後頭站著白老爺子,三房的人卻不知去哪兒了。


    許文嵐原本想裝沒聽到,可到底是對了視線,她這樣走,倒顯得沒禮貌了。


    隻能跟在白勝文身後轉過去。


    才一走近,白蓮花就急著問:“剛才那是誰?我看到你們和馬車上的人說話來著。”


    被這麽一問,白勝文和許文嵐都沉默了。


    目光一對,兩人聰明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要說剛才拒絕了一兩銀子,李氏肯定要發火。罵人不說,迴頭說不定還要胡思亂想懷疑他們其實是收了這一兩銀子的。


    可要是說和一位夫人說了些話,隻怕白蓮花又要有什麽想法了。


    目光忽閃,還是許文嵐先開了口:“就是和那車上的丫環姐姐說了幾句話,好像是外地來的,問這金光寺的事,我們哪兒說得上來啊,胡亂應對了幾句,那丫環還生氣,就走了。”


    一聽隻是和丫環說話,白蓮花就沒了興趣,反倒是李氏,懷疑地問了句:“真隻是問事?”


    “自然,要不然能是什麽事啊!奶,你不會以為不認識的陌生人一張嘴就要給咱銀子花吧?”


    “呸,鑽到錢眼兒裏去了……”白蓮花罵了聲,李氏也轉開頭不看許文嵐。


    母女倆任誰都沒有想到,還真是陌生人要送銀子。


    那頭白老爺子手一背,淡淡道:“一起走吧!二寶呢!”


    “在那頭……”白勝文指了下方向,也沒說要分開,就跟在白老爺子身後。


    一行人還沒擠出去,就聽到鑼鼓聲,踮著腳看,卻是一隊秧歌隊正舞了過來。


    許文嵐還沒看過這個,拚命往前擠,好在有白勝文護著,很快就鑽進了前頭,連帶著後麵的白老爺子也粘了光,往前站得近了些。


    一隊秧歌,遠遠地舞來,還沒到近頭,先看了個滿眼花。


    姹紫嫣紅,濃妝豔抹,一水的鮮豔顏色,有持扇的,有拋手帕的,有撐傘的,還有身下騎著驢扮小媳婦的,還有撐旱船的,船上是小媳婦,前頭是劃槳的長胡子老漢,不管裝的是誰,遠遠的一看,都倍兒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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