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子正中間,搭了一個不到半米高的土台,這大概就是充作戲台了,在戲台上,有一男一女,正在合著樂聲又唱又扭。


    女的穿著一身花棉襖,各種大花在身上綻了個滿堂彩,那叫一個新鮮。


    許文嵐看著台上臉也是抹得豔的女角,突然就想起李氏那天損方氏的話“穿得和個花抱子似的”,這個,比方氏還鮮豔啊!


    女的穿得花梢也就罷了,偏偏男的也是一樣花梢,一條褲子不知為什麽褲襠還特別長,走動時許文嵐總覺得他下一秒就會被絆倒,可很明顯,這樣總是要絆倒的怪模樣讓台下的觀眾很是開懷,時不時地就有人大笑。


    一手扇子一手紅帕子,兩個人又扭又跳,男的一彎身,把女的背在了背上,唱道:“都說俺老豬長得背,肚皮大呀,耳朵漲,有呀有福相。老豬俺今天喜洋洋,背著俺的新媳婦,一邊走一邊唱……”


    啊,這是豬八戒背媳婦啊!


    站在台下的許文嵐眨眨眼,算是明白過來這個什麽小秧歌,不就是“東北二人轉”嗎?


    在後世,二人轉可是很出名的,哪怕不是東北人,沒聽過二人轉,可因為某笑星,也還是對二人轉多少有些了解。


    許文嵐還曾經被同事扯進過大舞台劇場看過一出二人轉,印象非常深刻。一是因為演員個個都趕上雜技演員了,有絕活。二卻是其中有些段子太汙,雖然現在網絡上汙段子多了去,可那些太葷,真的不好講,總覺得男演員是在趁機調戲女演員的感覺。


    沒想到現在到了東北,居然還能看到二人轉,而且還是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


    伸手去扯白勝文,許文嵐很是擔憂一會的葷段子會汙染了兩個純真小朋友。


    “不看嗎?”對上白勝文詢問的眼神,許文嵐真沒法子說接下來就該汙了。


    “那個……”她吞吞吐吐,白勝武在前頭已經開始叫好,還一直哈哈地笑。


    二人轉,就是有種特有的詼諧,總是能逗人笑出來。


    一段戲唱完了,台上兩個角兒謝幕下台,台上轉下來端著托盤的小姑娘,許文嵐正想掏錢,卻不想那小姑娘笑盈盈地道:“喜歡看就看吧!我娘說了,小孩子隨便看,不用給錢的……”


    麵上一熱,許文嵐立刻就覺得不好意思了,隻能訕訕地道:“你們這二人轉唱得真好,怪不得別人都說‘寧舍一頓飯,不舍二人轉’呢!”


    她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已經瞪大了眼。


    “你剛說啥?二人轉?那句話誰說的啊?”眨巴著眼,她連錢都顧不上收了,急著道:“你等等啊!”


    許文嵐一臉懵逼:是不是又說錯什麽了?是不是該立刻逃離現場啊?


    正在猶豫,小姑娘已經又轉迴來了,跟在她身後的正是剛才在台上的豬八戒。


    小姑娘伸手一指:“爹,就是他……”


    那在近處看就顯得有些老成,沒台上那麽能耍會瘋的男人一拉女兒,嗬斥道:“春兒,怎麽那麽沒規矩!誰讓你亂指人的?”


    小姑娘一撇嘴,訕訕地收迴了手指頭,小聲道:“爹,就是這位姑娘剛才說什麽二人轉的……”


    男人一拱手,笑道:“這位姑娘,在下劉秋生,是這小秧歌班的老板,剛才小女向我提及姑娘賜了我們小秧歌一個名字,還有一句讚語,不知能不能請姑娘到那邊詳談?”


    對方這麽客氣,許文嵐都不知道該怎麽答了,遲疑半晌,還是點了頭,又迴頭看看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白勝文,小聲道:“哥陪我。”


    白勝文點頭,一迴身,硬扯出正擠在人群裏看台上又一對角兒表演的白勝武。


    緊緊地挨著許文嵐,白勝文小聲道:“要是有事,你就趕緊跑,去找爹娘,我和二寶會攔住他們。”


    許文嵐眨眼,她讓白勝文跟著她,是因為她心虛,還能出什麽事啊?


    看她傻氣的表情,白勝文小聲道:“我怕他們做拍花子……”


    啊,是這個——就是人販子是吧?


    衝著白勝文一笑,許文嵐雖然不覺得這個劉秋生真的是人販子,卻還是感激白勝文這麽護著她。


    轉到台後,劉春兒立刻撲到一個婦人懷裏,許文嵐細看,才知道是剛才台上抹著紅臉蛋的豬八戒媳婦,卸了妝看著倒清秀,比台上濃妝還好看些。


    施了一禮,婦人笑道:“在下小金蘭,姑娘快請坐。”


    一家子都熱情,許文嵐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看你們這個小秧歌在台上是兩個人表演的,就想著該叫‘二人轉’。”


    劉秋生一拍手,讚道:“這個名字真是絕了!”


    許文嵐臉都發燙了,偏劉春兒還笑著道:“再說說你後頭說的那句!”


    低咳了兩聲,她靦腆地道:“寧舍一頓飯,不舍二人轉——咳,這句話是說你們演唱俱佳,令人看過之後三日不知肉味……”她白乎不下去了。


    小金蘭笑盈盈地看著許文嵐,美目倩兮,很是有味道:“還沒請教姑娘高姓大名,姑娘說話真是絕妙,之前那個‘表演’不知又是何意?”


    好嘛,她自己給自己挖坑呢!


    許文嵐幹笑了兩聲,強笑道:“我叫許文嵐,那是我兩個哥哥。”沒介紹白氏兄弟,許文嵐根本就沒給劉家人找到她留機會。


    “所謂表演,就是說你們在台上唱戲,這個——啊,是洋人的說法……”


    “洋人?許姑娘你還見過洋人?”劉春兒激動起來,一雙眼亮晶晶的:“難道你進過京?或是去過南邊?真好……”


    除了幹笑,許文嵐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了。也是養成習慣了,什麽事推到洋人身上總是能解決的。


    “許姑娘,”劉秋生沉吟著,還是開口道:“劉某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姑娘成全。”


    “劉老板請講——至於能不能幫,我就不好說了。”


    “許姑娘一定能幫的。”劉秋生笑笑:“不瞞姑娘說,剛才一聽我女兒說到姑娘說的話,劉某隻覺得是被一言驚醒夢中人。如果姑娘能割愛,讓我們小秧歌班用您賜的名,再把那句話賜於我們……”


    聲音一頓,劉秋生看著臉懵懂的許文嵐,急道:“當然,我會給姑娘報酬的,就當我買下這個名字和那句話。”


    “啊?”許文嵐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名字,一句話也能賣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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