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再往遠處走點啊——別,也別走得太遠了啊!”


    喊完這一句,許文嵐抬頭看了看斜上方掛著的那盞白皮燈籠,忍不住一聲低歎。


    這個燈籠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氣死風”了,說是白皮,但其實不是那種辦喪事的白,而是微微的發黃。這是浸了桐油的紙,糊了七八層,厚厚的燈籠皮,讓風吹不熄裏頭的蠟,就叫“氣死風”了。


    因著微微發黃,連著燭光也透著黃,將這狹小的空間映照出幾分溫馨,但不過是假象,許文嵐再不會被眼睛欺騙。


    聽到身側“哽哽”聲,許文嵐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捂著鼻子,許文嵐強忍著沒扭頭去看柵欄後,可是哪怕不看,隻要一想到剛進來時看到的那兩頭擠在豬圈裏哽唧的肥豬,她就覺得腿肚子抽筋。


    按說許文嵐是在福利院長大的,生長環境也不是多好,可就算再不好,也沒上過這樣的廁所。


    什麽廁所啊,居然是和豬圈挨在一起,準確地說,這廁所就是在豬圈的最裏麵,兩根木頭架在廁坑上,就是廁所了。


    現在是冬天,廁坑下的糞便凍得一陀陀的,倒不算太臭。可架不住這糞坑是和豬圈那頭連著的,豬的屎尿順著通道流過來,熱騰騰的,那股說不出的騷臭味,讓人掩了鼻子還覺得惡心。


    再加上除了屎尿味,豬本身的那股味道就不好聞,加上豬食的酸味,混在一起真能熏死人。


    但讓許文嵐最害怕的還不是這股味,而是腳下那兩根木頭。也不知這廁所是誰修的,這木頭居然沒固定好,害許文嵐總害怕一腳沒踩好就踩翻了,哪怕是冬天,可掉進糞坑這事,還是好惡心的吧。


    捂著鼻子,許文嵐又是一聲歎息,抬頭看看頭頂罩著的茅草,倒更深切地明白為什麽古代的廁所要叫茅廁了。


    不過不隻是廁所,現在就連住的房子,也是茅草頂,要不然怎麽叫茅屋呢?


    照說,白家應該也算是小康之家了,這麽大的院,又是正房,又是東西廂房的,怎麽看都不是窮得掉底的人家。


    但就是這樣的小康之家,也還是茅草屋頂,還把廁所修在豬圈裏,可見現在家家也真的是差不多都這樣了。


    再歎一聲,許文嵐又把手裏的草紙好一頓揉搓。


    這紙實在太糙,別說和後世的衛生紙比了,就是比那些燒的黃紙還要粗糙太多,用起來直刮屁股,可就是這樣,都已經算好了。


    她出來上廁所時,白小二——她實在不想叫什麽白二哥或是白勝武,那混蛋小子就隻配叫小二——還笑著嚷嚷:“要不要我幫你找兩片好的木片刮?”


    想到這兒,許文嵐就一陣幹嘔,要不是捂著嘴,她就能直接吐這。


    沒來這廁所前,她還吹牛,覺得自己哪怕是穿到這清朝了,也一準能讓自己過好日子呢,可現在瞧瞧,光是一個個人衛生問題,她就已經要撐不住了,還過什麽好日子啊?


    好容易從茅廁出來,許文嵐隻覺得自己身上哪兒都是臭的,好在風不是從後頭刮過來的,要不然光那個風,她都要暈一下了。


    提著“氣死風”,許文嵐照亮前麵原地直跺腳的身影,心頭不禁一暖。


    算了,雖然這生活是有點讓人受不了,但好歹她終於算是有家人了,那些不如意的地方,咱們慢慢改就是。


    “哥,”脆生生地叫了聲,看到白勝文迴並沒有,許文嵐忙快步迎過去。


    “等時間長了吧?冷不冷?”


    衝著許文嵐一笑,白勝文隻是搖了搖頭,先接了燈籠,才道:“快迴屋吧!你身上衣服薄,別凍著了。”


    “不冷啊,我這不穿著娘的衣裳嘛!”許文嵐笑笑,低頭看看身上絳色的襖子,隻覺得暖。


    雖然這襖子有點大,可是身上卻沒補丁,裏頭的棉花也絮得厚,倒比朱氏身上穿的那件好些。


    許文嵐私心想這八成是朱氏出門做客時才穿的襖子,這會兒卻是想都不想就拿出來給她穿,還說迴頭給她改小了穿呢。


    “哥,咱們從那邊走吧,我想看看咱家。”


    嘴上說得親熱,可許文嵐其實還沒把這當成自己家,要隻是白老大一家,她還真可能就覺得這是家了,但想想白家的其他人——這家不家的,還得另說了。


    他們剛過來後院,是從東廂這邊過來的。


    白家是個前後院,以正房為軸,分出了前後,前頭挨著院門西邊有馬廄、牛圈,是養著大牲口的地兒,東邊卻是倉房。


    而這後頭的院裏,從東廂過來,先是一棵老榆樹自院外探進枝葉,遮了半間房。


    再過去就是一口水井,冬天裏,井沿上結了些冰渣,連著轆轤頭上也是結著冰,探頭看,幽黑幽黑的看不著底,冒著絲絲白氣,水井裏頭反倒像是比外頭還熱些似的。


    一片菜園子,現在冬天,地裏積著雪,已經沒有什麽作物。靠著柵欄,倒是堆著足有一人高的柴禾,又有半人高的木絆子,想來還沒冬時就已經先打了這些柴禾的。


    靠著正房的後牆根碼著整齊的一溜白菜,許文嵐倒不大明白,這白菜幹嗎要放到外頭,這樣的冷天,那白菜早就凍住了,隨手拿一根,敲兩下,凍得比冰棍還硬。


    “這個是凍白菜,用開水焯了蘸醬吃好吃。”


    “真好吃?”問了一句,許文嵐揉了揉鼻子。


    白勝文一看,就伸手過來拉許文嵐:“先迴屋,迴頭再看……”


    “真不冷,就是有點凍鼻子。”許文嵐吸了下鼻子,還不忘問:“不是說東北都蓄秋菜嗎?就這麽放外頭凍著?”


    “哪兒能啊!”白勝文樂了:“蓄的秋菜都在那頭菜窖裏呢,堆外頭的白菜那是沒地放了,就放這凍著,到時蘸醬吃的。”


    “哦……”許文嵐拉長了聲,順著白勝文的手指看,不過大晚上的也看不出個端倪,隻知道菜園那邊好像有一小塊地是沒積多少雪,大概就是菜窖了吧?


    “什麽聲——啊,是雞……”咕咕的聲,可不是雞在叫。


    大晚上的,都上架了,可聽著動靜卻又“咕咕”叫。


    不敢靠過去細看,許文嵐跟著白勝文穿過去,就到了西廂這邊,恰是白老二家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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