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腿也麻了,人也乏了,許文嵐裹在大花牡丹被裏都不覺得暖和。


    頭一點點的,她覺得腦子有些迷糊——是又過了一道山吧?


    “閨女……”


    被白應魁一拍,許文嵐睜開眼,仍有些迷糊。


    下了雪,天陰沉沉的,或許也是快天黑了,在白應魁指點下,許文嵐才看到前頭連綿的房舍。


    有點遠,像是草場似的,四周圍著一溜的矮柵欄。


    馬車還沒等靠近,就有人從大木門後迎出來,“幹啥的?誰讓你們上這兒來了?”


    藍褂子,紅纓帽,手挎樸刀,胸口一個大書的“兵”字。


    這迴許文嵐有點相信這是清朝了,這個兵倒真有那麽點清朝大辮子戲的味道了。


    許文嵐還特意探頭看了看,還真是,帽子下邊露出了辮子,可見真是清朝的兵。


    白應魁陪了笑臉,近前先做揖,“兵大哥,這不,我送這小閨女迴家,她好像就是你們馬場哪位大人家的小格格……”


    “小格格?”辮子兵瞪了眼,“你別瞎講啊!咱們這可是軍營,是為朝廷養馬的地兒,你要是上咱們這鬧事……”


    聲音一頓,他盯著許文嵐看了一會,突然扭身往裏跑。


    不過片刻,就有個外套甲胄,頭上平頂暖帽帶素金頂珠,看起來應該是個管事的男人跟著他出來了。


    “什麽事?”那管事臉上有一道刀疤,板著臉更顯猙獰。


    白應魁咽了咽口水,才低聲道:“是,我撿了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刀疤臉已經轉到後頭,死死地盯著許文嵐。


    被他盯住,許文嵐不知怎麽的,突然打了個寒戰,抬起頭,迎著刀疤臉陰冷的眼神,她有些怯怯地往被子裏縮了縮。


    不知是在想什麽,刀疤臉忽然抬手扶了扶刀把,垂下眼簾。


    一眼瞥到,許文嵐有些慌了神,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下身體。


    白應魁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轉過來護住了許文嵐。


    抬起頭,刀疤臉的目光陰沉,很是兇狠。


    白應魁明顯是有些怕了,可是卻沒有動,就那麽直愣愣地擋在許文嵐身前。


    “大人……”那個大頭兵湊過來,附在刀疤臉耳邊說了什麽,刀疤臉一揚眉,猛地扭頭看向草場內。


    茫茫雪原,遠遠地傳來哭聲。不是一個人哭,而是很多人在哭,唿唿的好像風聲一樣刮過耳邊。


    茫然地扭頭看去,許文嵐忽然低叫出聲:“白、白幡……”


    白應魁轉頭看去,果然看到白色的靈幡,高高掛起,在寒風中搖擺不定。


    來得不巧了?馬場裏有人死了……


    冷冷地看著許文嵐,刀疤臉的臉色變幻了幾次,突然厲喝一聲:“還不痛快滾——再敢到馬場來騙人,老子活剮了你們……”


    白應魁一愣,還想再說什麽,可是一對上刀疤臉陰沉的臉色,就把到嘴邊的話咽進了肚,“這就走,這就走……”


    掉轉車頭,他才跳上馬車,刀疤臉卻又突然一聲大叫。


    身體都嚇得僵住了,白應魁有心一鞭子抽在馬身上,帶著許文嵐跑掉,可又有些不敢。


    正在猶豫間,刀疤臉快步繞到車頭前,狠盯了一眼許文嵐,突然把一個小錢袋子丟進了白應魁懷裏。


    沉聲道:“滾得遠點——再也不許迴來啦!聽到了!?”


    “聽、聽到了、聽到了……”一疊聲地叫著,白應魁哪還敢留,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連頭都不敢迴。


    馬車跑出很遠,許文嵐還好像能聽到唿唿的哭聲,迴了頭,隱約能見到一一亮起的火把,映亮了陰暗的馬場上空。


    側耳再仔細聽,卻又覺得剛才聽到的並不是哭聲,而是風聲。


    “閨女,你沒事吧?”白應魁迴頭問了句,沒等許文嵐迴話,就又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


    一刻都不敢耽誤,白應魁就這樣趕著馬車從原道返迴了靠山屯。


    迴到靠山屯時,天已經黑了。


    他才進院,就聽到人笑著問:“喲,大哥迴來得挺早啊!怎麽人家沒留你喝酒?切,那些滿人就是不好打交道,總是瞧不起——咦,這丫頭怎麽又跟迴來了?!”


    “迴頭再和你說啊……”也不和老三多說,白應魁連車都沒從馬身上禦下來,就先抱了許文嵐進屋。


    他和白老三在外頭說話,屋裏頭朱氏已經聽見了,他才進屋就端著油燈迎了出來,“仔細著點——呀,這是怎麽了?閨女——快快,先抱進屋去。”


    白應魁抱著許文嵐進屋,朱氏把油燈放在八仙桌上,探手就摸許文嵐的頭,“怎麽這麽燙啊?我說他爹,這孩子怎麽了?你們兩兒,皮什麽?麻溜兒地趴被窩裏去……”


    光著膀子的小哥倆半撐著身,被娘一吼,大寶立刻趴下了,二寶卻仍是往前抻脖子,“咋了?她又要死了?”


    朱氏一抬手,“啪”的一聲拍在他腦袋上。


    白應魁也嗬斥道:“別胡說八道——你們快點睡——他娘,你先給孩子暖和暖和,我去把之前抓的藥再熬上一劑——這孩子呀,八成是嚇著了……”


    “我、我沒事——咳咳……”許文嵐有些迷迷糊糊的,還想撐起身來,可是身子卻軟綿綿的。


    覺出朱氏懷裏暖和,她下意識地往裏鑽,迷迷糊糊地叫著:“媽,我冷……不,我熱,媽,我好難受,你別不管我啊……”


    聽著許文嵐的叫聲,朱氏又是心疼又是悵然,拍了拍許文嵐的肩,把人往懷裏又摟了摟,朱氏直接把許文嵐抱進了自己的被窩。


    “不疼了、不疼了——娘在這兒呢——哦,娘在這兒呢……”


    在外屋翻出小爐子正點火的白應魁側耳聽著屋裏的動靜,忍不住一聲低歎。


    點著了火,他抓了藥包,還沒打開,就聽到外頭有人說話:


    “大哥迴來了?車怎麽還沒禦,這是還要出去?”


    一拍大腿,白應魁忙起身出去,“不出去了,二弟,你幫哥先把車卸下來,這馬跑了一天了,也累壞了——你先幫我照應下,咱一會兒再說。”


    外頭白老二答應一聲,立刻去卸車,又把馬拉到穀倉邊上的牛馬棚裏,添草喂糧自不用說。


    這頭白應魁把藥熬上了,才摸進了裏屋。


    ps:麻溜: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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