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不是悲傷的。


    一個老人從屋子中走出,看到破戒的第一眼,直接指著鼻子,瞪著眼睛,破口大罵:“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你來幹什麽!”


    這個人是李瓔珞的父親,六年未見,他好像老了幾十歲,才四十多歲便已經白頭滿發,可想而知,這些年來,他曆盡滄桑,心裏和身體都經曆了坎坷。


    破戒心中更加慚愧,對不起的人又多了一位,真的是對不起。


    他沒有退縮,對著李父,行跪拜大禮,洪聲道:“修緣見過李叔父,今日修緣特來負荊請罪,還請叔父成全,讓我見瓔珞一麵,我要向她道歉。”


    李父聽完,瞬間火冒三丈,往旁邊挪了兩步,沒有接受破戒的大禮,並且喝斥道:“現在道歉有用嗎?你現在道歉,瓔珞會好起來嗎?你現在道歉,一切都會變好嗎?晚了,什麽都晚了!如果你真的想道歉,為什麽六年前不道歉,還寫了那封絕情信,讓我家瓔珞從此留下心病,都是因為你,我家瓔珞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麽老天爺這麽不公平,讓你活得好好的,卻要讓我家瓔珞這麽哭!你走,我們瓔珞不稀罕你的道歉,你給我走,要不然我會忍不住宰了你!”說著說著,李父老淚縱橫,止不住的抹眼淚,這些年來,他不覺得自己過得苦,他隻覺得自家閨女苦,他無數次的問她,“為什麽他都那麽說了,你還要這麽對他,為什麽?”


    李瓔珞從來都是微笑著,“因為做人要從始至終,即使他對我無情,我仍是對他有意,這就夠了!真正的幸福不是一定要在一起,隻要看著他快樂,我就幸福。”說的是好聽,但實際上呢?想要不能要,想要得不到,每日都望眼欲穿,期待著有一天他會主動來找自己,而這一等就是六年,六年啊,一個女孩子最寶貴的六年就這麽過去了,結果他一直都沒有來,卻恰恰在這最後的時間來了。


    李父覺得李修緣不是真心來道歉,他是看笑話的。


    李父心中悲傷,他為自己的女兒不值,這麽一個男人,值得嗎?天底下好男人多了去了,為什麽就隻對他一人這樣?


    當時,李瓔珞雖然是微笑,但卻流著淚,“我的眼裏隻有他,容不下別人,我的心裏隻有他,塞不下別人,爹,我做不到啊!”


    當時,父女倆抱頭痛哭,孽緣,孽緣啊!


    雖然平日裏總是能聽到李修緣在其他地方如何如何作為,幫助他人,樂施好善,但終究是對李瓔珞一家造成了無法挽迴的傷害,李父這樣看破戒,是理所當然的。


    對此,破戒全然接受,雖然他並沒有做什麽,但罪魁禍首就是他,這一點,是事實,所以就算李父真的要殺了他,他也毫無怨言,隻要能讓李父心中好受一些,他心甘情願赴死,但是在這之前,他一定要見到李瓔珞,他要當麵道歉。


    “還請李叔父成全,讓我與瓔珞當麵道個歉,要殺要剮,我絕不會反抗。”破戒再次對著李父叩首。


    李父當然不接受,且不說他不接受這所謂的道歉,他是斷然不會讓李修緣見到李瓔珞的。


    這時,屋內又走出一人,是李母,她聽到外麵的動靜,便走了出來。當她看到門前的破戒時,她連忙走了過來,阻止了李父。


    “孩子爹,就讓他見一麵瓔珞吧,也算是圓瓔珞一個念想吧。”李母雖然對於破戒也是生氣,但她知道女兒的心意,這麽多年來,李瓔珞雖然很多次都看見了李修緣,但始終沒有勇氣上前與他說一句話,這才導致了她放棄希望,生無可戀,坦然赴死。而現在,在生命的最後,她心中的那個人終於來了,李母覺得,應該讓他和她見一麵,了卻遺憾。


    李父雖然心中氣未消,但相比之下,他更尊重女兒的心願,所以他自顧自的走了進去,在廚房裏開始磨刀霍霍,隻要這李修緣敢再說什麽讓女兒傷心的話,他會一刀殺了這小子,以解心頭之恨,為瓔珞報仇。


    破戒對著李母行大禮,道:“多謝叔母願意給我這個罪人一個贖罪的機會。”


    李母沒有看向破戒,而是對著林以沫說道:“你不能進去。”


    最後,沒有多說什麽,領著破戒便進屋了。


    林以沫沒有被允許進入,隻能站在李家門口,靜靜的等候。


    一進屋子,破戒便聞到了濃烈的藥味,隻見屋子裏放滿了數不清的瓶瓶罐罐,散發著各種藥味,刺鼻不已。


    這些都是李瓔珞吃的藥嗎?破戒即便隻是聞,也知道這些藥有多苦,難以想象,李瓔珞這些年來都是吃這些藥續命。


    在經過一段長廊之後,藥味消失了,因為這裏種滿了綠色植物,將空氣清新了。


    最後,李母在一間屋子前停下了腳步,轉身離去,臨走前,她輕輕地說著,“進去吧,她等你太久了。”言語之中,憂傷、哀愁。


    破戒正準備推門而入,卻聽到了屋子裏傳出劇烈的咳嗽聲,使得他那伸出去的手停住了。


    聽得出來,她病的很重。


    一陣咳嗽聲後,裏麵傳出一個沙啞的女聲,“娘,我說了我不喝藥。”說完,又是一陣劇


    烈的咳嗽。


    這次,破戒終於推開了這扇他六年前就應該推開的門,而後走了進去,看到了一道消


    瘦的背影,端坐在書桌前,一手拿著手絹捂嘴,一手拿著毛筆寫字,隻是每落下一個字,她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必須要歇一歇才能繼續寫下一個字,若非要形容,隻能說她在用生命寫字。


    隨著門的打開,發出了吱~~的聲音,書桌前的人兒聽到聲音,卻沒有迴頭,咳嗽了幾聲之後,說道:“娘,我知道我自己的身體,現在喝藥已經沒用了,你就不要為我忙活了。”說完,又是幾聲咳嗽,而這一次,手絹上出現了一朵梅花,她慘然一笑,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趕快寫完這首詩,然後寄給他,這真的是最後一首了。


    就在她即將要落下下一個字時,背後響起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對不起,我來晚了。”


    毛筆墜地,手絹飛落,李瓔珞淚流滿麵,心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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