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亞沒有和蘇亦去兜風。因為蘇亦正欲將她連哄帶騙弄進他那輛顏色***.包的車子時,童心亞電話響了。


    “我收到一份快件,浩哥可能真的出事了。”楚雲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帶著滿滿的寒意。


    “什麽內容的快件?”童心亞腳下軟綿綿的幾乎站不住,在蘇亦及時扶住她的同時,她攀住旁邊的花台,“前天晚上我也收到了一份快遞,加急的。”


    “抱歉,不能告訴你。”楚雲說:“我現在在機場,即將飛往日本。”


    童心亞撐不住坐在花台上,叫住他,“楚雲,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楚雲在那端很是堅決,“請先別告訴嘉雯。我怕她承受不住。另外,童小姐,你也別怪她了,安排她到你身邊是浩哥的主意,而且嘉雯是信得過的人。跬”


    “他到底出了什麽事?”童心亞聲音顫抖,腦海裏是亂七八糟的畫麵感,“你能不能告訴我?”


    “……”機場廣播響起飛往日本的航班即將起飛的消息,楚雲在那端沒說話。


    “楚雲?”童心亞急得冒汗。


    “童小姐,日本那邊情況複雜,你可以在南城等我消息。”說完,電話斷了。


    再打過去,已經關機。


    蘇亦在旁邊聽了個大概,怕她急火攻心,忙叫嘉雯去倒水。他扶著童心亞進屋,讓她在沙發坐下,勸她,“你別瞎想,未必是真的。”


    “我這幾天老心神不寧,也許……”童心亞不敢說出口,她怕自己是烏鴉嘴,一說擊中。


    盧斯年最近幾天正在處理她的工作合同,考慮到她未來一段時間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再接任何的工作邀約和演視合同。但是早晨盧斯年告訴她,有一個活動必須得參加,因為在美國時合作過的好萊塢大導演要來南城參加電影節,點名說要親自見見她。盧思年在沒有征求她意見的情況下就答應了。本來童心亞覺得見個麵也沒什麽,但是此刻她真的不想去見,尤其是在得知許浩安出事的時候。最終還是去了,在盧斯年麵前,她沒有表現出異樣。因為不想再要人來安慰和勸說,她已經不想再聽到那些類似的話。導演第一次來,盧斯年安排了南城最有名的全魚宴,在南城最好的水上餐廳。與白天喧鬧的忙碌不同,漁港碼頭安靜了許多,一艘艘漁船靜靜地排列在港池,船桅林立,彩旗飄揚。全魚宴吃的自然全是魚,鱸魚、帶魚、鯧魚等海鮮自不必說,單是由魚製成的魚丸、魚餡等食物也非常美味。


    導演見她沒什麽胃口,便將話題轉向最近的動態,問她有什麽不開心。


    童心亞本不想說,但是這時候她需要傾訴,她說:“我一個朋友在日本出事了。”


    “是許先生嗎?”導演在英文詞中夾雜著“許”這個中文發音,讓童心亞很吃驚。


    她問:“你怎麽知道我朋友姓許?”


    導演放下用不太習慣的筷子,說:“看你這麽擔憂,一定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又說在日本,我就想起了許先生。”


    “你說的許先生,是不是叫許浩安?”


    導演點頭。“是的。”


    童心亞:“你是怎麽知道他的?”


    導演想了一下,“你還記得之前和我合作拍的哪部電影嗎?就是你拿了最佳女主角降的那部?”


    “記得。”童心亞點頭,心想,這跟導演認識許浩安有什麽關係?


    “看來你完全不知情。”導演說:“那部電影其實一開始選定的女主角並不是你。許先生在開拍前托人約我見麵,我當時很忙,根本沒時間跟人吃飯見麵,更何況他是陌生人。我一開始沒理會,但是他一直不停找我身邊的人給我帶話,我後來就去見他了。我不是因為被他感動,而是覺得他太煩人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見麵之後,他就向我推薦了你做女主角,我當時覺得很可笑,你知道我敲定的女主角可是大明星,可是他說出你的名字我完全沒聽過。我當時沒同意。後來,他給我郵寄了一個盤,還說我不看會後悔。我也不知道盤裏是什麽東西,在去跟女主角談電影的路上,叫助理放給我看,你猜我看到的是誰?”


    “誰?”


    “你。”導演指著她,“盤裏全是你拚命工作的視頻,為了一句台詞你可以反複練習幾十遍甚至上百遍,為了能準確發出一個英文單詞的發音,你也反反複複練習,而且你特別能吃苦,就是你這種對工作執著且認真負責的態度打動了我。然後,我命令司機調轉車頭,沒去見那位敲定的女明星,而是照著盤裏的聯係方式撥通了你助理盧先生的電話。事實證明,許先生的推薦沒有錯,你演的的確很出色。”


    童心亞不知道心裏是何感覺。她想,那些視頻畫麵,一定是許浩安拍的。她悄悄的跟在她身後注視著她的一切,幫助她,卻完全不讓她知道。


    她突然想起,在紐約的時候她被幾個街頭青年盯上,那一晚差一點出事,後來有人從黑暗裏跳出來幫了她,但是當時太黑她沒看清。後來那幾個混混再也沒出現


    過。還有她租房時候碰到的那個變態的房東,總是***擾她,後來那位房主就消失了,房東換成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美國老太太。還有一次去試戲,在換衣服的時候碰到有人偷窺,她嚇得大哭,有人將那偷窺者打得趴在地上嗷嗷叫,她當時太害怕穿好衣服也沒看是誰在幫她就跑了……這樣的事情太多。


    那些時候,她覺得是自己運氣太好,或者就是老天看她一人在異國他鄉打拚不容易發了善心,所以她總是能在關鍵的時候碰到貴人相助。現在想來,並不是這樣。


    “原來我的貴人是他。”她喃喃道。


    導演笑起來,“你的貴人可不止許先生一人。你是個好命的女人。”


    童心亞看著他,有些不解。


    “剛才送你來的,是蘇先生吧?”導演指著外麵坐在車裏等著她的蘇亦。


    童心亞點頭,“你也認識他?”


    “你後來跟皮埃爾導演合作的那部跨國際大戲,就是他幫忙推薦的。”導演說:“本來當時,許先生準備投資我的另一部戲,女主角還是你,但是當我聯係你的時候,你已經答應了皮埃爾導演,因為檔期我們錯失了合作的機會。不過許先生很守信用,雖然你沒有做女主角,他還是照樣投資了那部電影,後來票房也不錯。”


    “你說的都是真的?”童心亞有些懵了。


    “當然。”導演對她點頭,“聽說你迴來南城之後,蘇先生還給你投資了一部電視劇,收視率很火爆,我昨晚在住的酒店看到有好幾家電視台都在熱播那部電視劇。童小姐,你自己很優秀很有能力,而且你其實也是個很幸運的人,因為你擁有兩個這麽關心你的朋友。朋友是一筆人生財富,比事業比金錢都更重要……”


    後來,導演說了什麽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她出去的時候,看見蘇亦靠在車頭上抽煙,一縷一縷的煙霧騰騰升起,讓他看起來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寂寥。見她出來,他趕緊掐滅了煙頭,用漱口水漱口,並且將外套脫了丟到後備箱裏,說怕煙味兒嗆到她。迴去的車上,她坐在副駕上,偶爾一迴頭,就見他專注開車的樣子,竟沒覺得反感。途中她覺得犯惡心,他一停車她就推開車門吐了一地。他繞過來,也顧不上地上一堆髒汙,蹲在地上用手帕替她細心擦拭。童心亞自己都受不了地上那股味道,自己胡亂擦了之後,叫他上車。


    “蘇亦,我離開的這三年,你有找過我嗎?”她終於問出口。


    “找過。”蘇亦迴頭看她,笑問:“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然後,又說:“這三年,我把公司三分之一的業務都拓展到了美國紐約,就是為了你。你知道嗎?如果你還不迴來,我都準備把整個公司都搬去美國了。這件事本來林遠凡已經著手在操辦,後來你迴來就沒再提。”


    童心亞不知道說什麽,便閉上眼:“我困了,我眯會兒。”


    醒來的時候,車子不是停在童家的停車場,而是在南城的市中心廣場。外麵的廣場已經燈火輝煌,人來人往。身邊的駕駛座上沒有人,蘇亦不知哪去了。


    她下車,陣陣夜風吹來,舒服極了。這樣的夜晚,如果不是因為她心中裝了太多的心事,必定是最愜意的。但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唿出來。


    有人過來,塞給她一朵玫瑰花。她沒來得及拒絕,人就跑了。然後突然出現一些人,在她麵前排成兩列,麵對麵站立,人形隊伍一直通到廣場的另一邊。這些人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讓她嚇一跳,同時又覺得好神奇,仿佛都是為她而來。有一個小夥子從旁邊出來,站到有無數人組成的人牆中間,手中扛著一大抱玫瑰花,從她麵前開始撒,每退後兩步就開始放一枝花,一直往後。玫瑰花鋪就出了一條路,大家伸出手做出“請”的姿勢讓她往前走。她就這麽傻愣愣的站著也不合適,於是就邁開步子走過去。撒花的小夥子手裏的玫瑰放完之後,又換了一個人繼續撒花。她心裏隱約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這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她沒有退路。


    周圍是掌聲、歡唿聲和議論聲。


    有至少五個人拿著攝像機在一路跟拍。


    走了好幾分鍾,終於在玫瑰花的盡頭,看見了蘇亦。他逆光而立,身姿筆直,臉帶微笑看著她一步一步朝著他走去。


    不斷湧動的人聲沸騰之下,玫瑰花的芳香在她鼻尖縈繞。自從上次蘇亦在她床前求婚被拒之後,她有預感蘇亦會在某一天搞一場他想象中浪漫的求婚儀式。她做好了心理準備,覺得自己不可能答應他。可她沒想到,場麵這樣轟動。


    當蘇亦單膝下跪,亮出盒子裏亮閃閃的碩大的鑽戒,她心裏沉了一下。


    蘇亦炯炯有神的眼裏有亮光,仰頭看著她,珍視又雀躍,“童童,請你嫁給我?我會愛護你一生一世,決不食言。”


    眾目睽睽之下,她要如何拒絕?


    “童童,嫁給我吧!”她不吭聲,蘇亦還是滿臉期待。


    “嫁給他!”


    “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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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應他!”


    “結婚吧!”


    周圍不斷聚攏的人潮,很快將她和蘇亦圍在中心。


    “童心亞,我愛你!”


    “童心亞,要幸福!”


    “童心亞,嫁給他!”


    有粉絲已經高喊著她的名字,聲嘶力竭,無比激動。


    現場已經混亂。


    想起跟導演見麵的後半段交談的內容,她怎樣都硬不起心腸。隻能朝著蘇亦伸出手去。


    當戒指戴到她手上那一瞬間,全場都沸騰了。童心亞隻覺得耳朵都要被歡唿聲震聾了。


    蘇亦用手蒙住她的耳朵,將她摟進懷裏。


    很快有安保人員過來疏散人群,在一堆人的尾隨下,童心亞被蘇亦抱著離開現場。


    迴到家,她都有些不在狀態。這一次,蘇亦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連盧斯年和嘉雯也事先毫不知情。


    “心亞姐,你真要嫁給蘇先生嗎?”嘉雯似乎一直在大門口等著她,見她迴來,上來就問。


    童心亞看著她,“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嫁給他。”


    “其實……你幸福就好。”嘉雯居然哭了,“浩安哥哥一直深深愛著你,但是感情的事不能強求。我懂。”


    “我知道,你來做我的助理,全是因為他。”童心亞摸摸她滿是淚痕的臉,歎口氣,“傻姑娘,你又何嚐不是深深愛著他。”


    感情的事不能強求人人都明白,可是做起來卻難於上青天。


    童文強跟宋沁也是看電視才知道這事。她迴去的時候,二老正坐在大廳等著她,都盯著她的左手在看。


    “爸爸,宋阿姨。”她走進去,有意要將左手藏到身後,但是左手恰好握著手機,如果這時候將手機換到右手,又顯得太刻意。


    “你跟我進來。”童文強帶著她往書房走,雖然身體已恢複不少,但依舊走得很慢。


    童心亞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心頭酸澀,眼眶一下湧上淚意,她幾步上前,攙著父親往前走。父女兩在書房坐下,千言萬語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


    “女兒,在婚姻這條路上你已經摔倒過一次,爸爸不希望你因為孩子就委屈自己將就。隻要你下定決心,就算你一輩子不嫁人,爸爸也支持你,隻要你幸福就好。至於孩子,你想生就生下來,照樣會健康快樂地長大。你不用擔心撫養權,咱們童家雖然比不上他蘇家有權有勢,但是放心,爸爸絕不會讓蘇家把孩子從你身邊奪走,爸爸跟你保證!”童心亞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爸爸已經為你做好準備了,有了這份文件,蘇家搶不走你的孩子。”


    “爸爸,這是?”


    童文強搖頭,“這是什麽,怎麽來的,統統不重要,重要的是爸爸要讓你知道,你可以挺起胸膛做人,現在和以後都不會受製於蘇家。”


    “爸爸……”童心亞一直強忍的眼淚終於滑落。


    當所有人都覺得她攀上蘇亦這個最值錢的鑽石王老五,從此嫁入蘇家享受豪門少奶奶金枝玉葉般的高貴生活,覺得這應該是她最好的歸宿的時候,隻有父親知道,她其實不願意。


    “爸爸,過幾天我想迴去,看看我媽。”童心亞想起很快要到清明節了,好久沒迴去那座小城,是該迴去看看媽媽。


    童文強讚同,“迴吧。”


    第二天,轟動全城的新聞便是:當紅女明星即將加入豪門蘇家。


    明星訂婚或者結婚,備受關注的除了雙方的經濟實力和匹配度外,愛好娛樂的人們非常關注的就是戒指。看了新聞,童心亞才知道原來她那顆鑽戒那麽值錢。嘉雯拿著ipad遞到她跟前,她像是局外人翻開網頁看媒體究竟都把這枚戒指渲染成了什麽造型,還認認真真研究了一下這顆鑽戒到底哪裏值錢,可是到最後她還是沒看出有什麽特別,要說特別,不外乎就是鑽石大了點。


    “你這話,得叫多少女人碎了心。”嘉雯這樣說。


    她卻漫不經心將裝著鑽戒的盒子拿起來,然後又放下,喃喃道:“再值錢也難買我樂意。”


    “什麽意思?”嘉雯在旁邊問:“難道你要退迴去嗎?可是你都答應蘇先生的求婚了啊!”


    童心亞看著她,“嘉雯,你真是年輕。不過年輕真好,幹淨純粹,世界在年輕人的眼中黑白分明。我很羨慕你。”


    嘉雯糊塗了,不知道這話是誇她還是罵她。


    ***


    得知楚雲迴國,是三天之後的事情。當時童心亞把電話打過去,發現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在她焦急難耐的時候,終於收到楚雲的一條短信:“我帶浩哥迴他老家了。”


    許浩安的老家,就是童心亞從小長大的小城。她簡單收拾了行李,跟盧斯年知會了一聲,帶著嘉雯一起迴了小城。嘉雯還沒有駕照,她自己嫌太累不想開車,選擇坐大巴車。小城在山裏,坐大巴要四個多小時。從南城進去的路隻是一般的路,並不是高速。山路彎彎曲曲盤旋,容易


    暈車的人最討厭這種路。暈車加上孕吐,童心亞吐了好幾次,喝水都吐,直到胃裏再無東西可吐。到達小城的時候,她已經腳攤手軟虛弱到不行。一路懸著心,楚雲說帶許浩安迴老家,不知道許浩安發生了什麽事,需要迴老家修養。她想,一定很嚴重。


    小城是座淳樸的小鎮,鎮上的人都彼此認識。童心亞一下車,就被認了出來。一路走著,不停有人主動上前來打招唿。她現在的模樣雖然跟小時候不太一樣,但是名字未變,時常出現在電視上,父老鄉親自然都認出了她。在小時候常吃的店裏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後,她帶著嘉雯直接迴了以前和媽媽住過的家。當年走的時候,她曾把一把鑰匙給了隔壁的張奶奶,要她得空的時候去家裏看看,以防萬一雨天漏水,夏天院子裏長草之類的。之前那幾年張奶奶照顧得好,還時不時抽空幫她家打掃衛生,雖然一直沒人住但是很幹淨。三年前張奶奶去世之後,家裏再也沒有人幫忙照管。當推開院門進去,青石板鋪就的院子裏已經綠油油一片,雜草和野花從青石板縫隙裏長出來。


    嘉雯很興奮,說:“在這樣的屋子裏很文藝。”


    童心亞笑著指揮她:“咱們至少要在這兒住上好幾天,先打掃屋子,收拾幹淨一些才能住人。”


    嘉雯年輕有活力,又不知疲倦,一個人吭哧吭哧猛幹活,半個小時就把一間臥室收拾得幹幹淨淨。童心亞太累,趁著嘉雯的活兒還沒完,就躺下休息了一會兒。心裏卻一直記掛著要去許浩安家看看,連夢裏說夢話都是這事。後來還是嘉雯把她叫醒,兩人一同前往。許浩安家距離她家有一段距離。她其實一到小城就想過去的,但是身子實在太乏,又怕許浩安見了她風塵仆仆的樣子會難過,便先迴家去稍微休息整頓了一下。


    許家的大門敞開著,楚雲像是特意在等著她們的到來。


    “浩安呢?”童心亞在屋裏看了一圈,也沒見許浩安。


    同樣心急的還有嘉雯,“我都快半年多沒見到浩安哥哥了。”


    “我帶你們去。”楚雲從見到她們,表情一直沒什麽變化,童心亞覺得他突然變得好冷漠。


    一路跟著走,終於在幾十米開外的小河邊見到了許浩安。但是不是人,而是……一座墓碑。


    “楚雲你是什麽意思?”童心亞沒法接受他這樣的玩笑。


    楚雲終於說:“抱歉,童小姐,之前怕你受刺激,一直沒敢說太明白。浩哥他……已經走了。”


    “怎麽可能?!你騙人!”嘉雯撲倒墓碑前,顫抖著雙手,細細辨認上麵的字跡。可是沒錯,就寫著許浩安之墓,而且墓碑上那一張笑容燦爛的臉,就是許浩安。


    還是年輕時候的臉龐,笑起來日光傾城,仿佛世界都暗淡了一半。那是記憶中許浩安最鮮活的麵容,肆無忌憚的笑意直抵人心。


    童心亞整個人倒下去之前,聽見了嘉雯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聲聲催人淚,肝腸寸斷。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嘉雯守在窗前,見她醒來,聲音都抖著喊她,“心亞姐,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她呆呆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老舊的板子承載著時光的印跡在眼前緩緩鋪開,她炸了眨眼,仿佛一切還是在昨天。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在明明白白告訴她:他走了……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淚水嘩啦啦流出來,像是沒有擰緊的水龍頭,沒有聲音的流淌。


    嘉雯也哭了。


    兩個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因為一個已故的如同親人般的朋友,以淚洗麵。


    從日上三竿到日影西斜,再到月上柳梢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個小城似乎都陷入了無邊無盡的憂傷和悲痛裏。


    有人上門來看她。那是一個早已年過半百的老奶奶,一生經曆了太多,把人生都活明白了。她瞅著童心亞通紅得幾乎睜不開的雙眼,搖頭歎氣:“我一直以為你和浩安是能白頭偕老的,卻沒想到還是發生了那些事情,可惜呀,真是孽緣!”


    這些天接連知道太多她被蒙在鼓裏的事情,童心亞已經淡定了不少,她問:“奶奶,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能告訴我嗎?”


    她至今不能明白當年為何許浩安那麽一聲不吭就離開了小城離開了她,要說不恨是不可能的,如今他人已不在世,她都沒弄明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奶奶拉著她的手,“心亞,我把這些事說給你聽,是想叫你想開些,有時候人呐,還是不得不信命,哎……”


    童心亞怎麽也沒想到,當年的事情,她是從老奶奶的口中得知,而且要牽扯到上一輩的恩怨。


    許浩安的父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鎮長,年輕有為,人長得帥氣,於是多出了一大票女性追求者。可是他唯獨鍾情於會唱戲曲的女人,那人便是童心亞的媽媽。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一同在鎮上長大,一直以來感情都挺好,雖然彼此沒有捅破中間那一層窗戶紙,可是在大家看來,兩人日後必定是要結婚過一輩子的。後來,許浩安的媽媽隨著父母來到了鎮上,對許


    鎮長一見鍾情,之後便展開了激烈的追求。都說女追男隔層紗,許鎮長最終沒能逃過許浩安媽媽的猛烈攻勢,那也是個漂亮的女人,而且極其聰明懂得人情世故也熱情奔放。跟童心亞的母親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兩人結婚生下了許浩安,日子過得溫馨平順。童心亞的媽媽在時間流逝之後慢慢撫平了傷口,之後遇見了童文強。再後來,童文強沒有兌現承諾,她便一個人帶著心亞在小城裏生活,做了單親媽媽。畢竟有著從小到大的情誼在,許浩安的父親覺得童心亞母女可憐,憐憫之心讓他對母女兩的關照多了起來。許浩安的母親自然是知道兩人在她出現之前的事情的,丈夫對童心亞母女兩的照顧讓她生出了醋意,到後來,演變成了妒意和恨意。小城你的人都發現,原本恩愛有加的許家夫妻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到後來發展成了動拳頭動武力。許浩安一天一天長大,因為父親的關係經常跟童心亞一起玩,也對童心亞這個小妹妹心生愛慕之心,這讓許媽媽怎麽也無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雙雙將心思全花在童心亞母女身上,讓她氣得夜不能寐。那是一個冬天的傍晚,許媽媽在和丈夫的爭鬥中失手錯殺了丈夫,隨後自己也服毒自盡。許浩安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而且媽媽在臨死前,要他發下毒誓:從此不得再跟童心亞母女來往,否則父母的在天之靈永遠得不到安息。於是,許浩安隻能選擇離開,消失在童心亞的世界裏。


    許浩安後麵的故事,是楚雲告訴她的。


    許浩安離開小城後,去了南城,因為內心創傷讓他萎靡不振,經常和一些不務正業的人廝混,在一次街頭鬥毆裏,他為了救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失手將對方打了重傷入院。傷者的父母是南城的高幹,聲稱一定要將許浩安弄進監獄吃勞飯。當時正好有一位日本攝影師來南城,無意之間和許浩安成了朋友。事發後,那位攝影師勸說他離開南城出國,於是許浩安就去了日本。沒想到那位攝影師真正的身份是日本一黑.道的老大,許浩安去日本之後,本想著學點本事,卻沒想到幫派之間的爭鬥太激烈,他接二連三受人襲擊,其中有一次差點丟了性命。黑老大在征求許浩安的意願之後,讓他加入了幫派。他也爭氣,慢慢的在幫派裏站穩了腳跟,也能夠獨擋一麵。黑老大無兒無女,在年紀漸漸大了之後有將位置傳給許浩安的打算。可是沒想到在三年前,在最關鍵的時候,許浩安卻突然做出了迴國的打算。那些害怕他繼位的人派人來到南城,打算做掉他,所以才有了天恆大酒店那一起槍.擊事件。許浩安迴到南城,到電視台做台長,全都是因為童心亞。後來童心亞離開南城不知去向,他才又迴到日本。那時候黑老大已離世,繼位者怕他篡位三番五次派人暗.殺他,許浩安死裏逃生好幾迴,每次都有驚無險。可是就在得知童心亞住院那天夜裏,他隻身一人匆趕往機場,就再也沒能逃生……當年,許浩安救的那個小男孩,就是楚雲,而那個小女孩,就是嘉雯。


    童心亞聽這些的時候,內心是出奇的平靜。


    當她再次來到河邊的墓碑前,她沒有哭,隻是靠在墓碑上,靜靜地陪著他,從清晨到日暮黃昏。她陪著他,說了許多話,那些從前一直想說卻一直都沒有說出口的話,終於說給他聽。


    許浩安最後留給她的,是衣兜裏的一條手帕。已經洗的發白,有些年頭。那是年少時候童心亞自己手工製作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許浩安在帕子上留下字跡。


    “心心,世界和我愛著你。”


    ***


    迴南城之前,童心亞給童安晨打了一個電話。有些事情,需要他幫忙。


    一迴到南城,童心亞和嘉雯雙雙病倒了。


    蘇亦趕到醫院的時候,童家人都在。找不到童心亞的這些天,他日日備受煎熬,人已經消瘦了很多。當看到童心亞躺在病床上,他心裏在滴血,她比他還瘦。


    童文強將他叫出去,“蘇亦,有件事必須跟你說,再怎麽說你也是孩子的父親。”


    蘇亦點頭,“叔叔,我聽著。”


    “心亞她小產了。”童文強也是在忍住眼淚才說出這短短一句話,激動的情緒讓他整個人都在抖動。


    半個小時之後,蘇亦才再進去病房。


    童心亞已經醒來,盡管臉色蒼白,但是總算是醒了。其他人都讓出門去,隻留下他們倆個。


    窗外,天空萬裏無雲,天氣好得不像話。


    童心亞覺得,這樣的天氣,本不應該訴說離別的。但是怎麽辦呢,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人意,勇敢麵對才是解決之道。


    “童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你能不能聽我一次?什麽都別說,嫁給我就好。”蘇亦緊緊抓住她的手,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驚恐,仿佛下一秒鍾她就會在眼前消失一般,他握得很用力,叫童心亞吃痛。


    但是她忍著,“蘇亦,我們總要麵對心口的傷疤。”


    蘇亦搖頭,像一個孩子抱著心愛的玩具不肯撒手般,“不,我隻要你,隻想要你。”


    童心亞突然就心生柔軟,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頭,第一


    次也是最後一次,將手放在他的頭上,說:“我們,注定此生無緣無分。”


    蘇亦搖搖頭,再搖搖頭,“不,童童,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可以什麽都不在乎,孩子沒了沒關係,我隻要你。”


    “蘇亦,我知道的,其實我們三年前就已經失去過一個寶寶。如果當時那個寶寶沒有夭折存活下來,也許我們的婚姻不一定走到盡頭。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也就當不知道,可是你敢說你心裏就沒有一點傷疤嗎?如今,我們再次有了寶寶,我以為上天是在給你我機會再在一起,所以我都想好了,如果你能做一個好爸爸,我為什麽就不能妥協一點?可是沒用的,我們跟寶寶的緣分不夠,你和我的緣分也不夠……”童心亞想著曾經有生命在她身體裏孕育,最後離她而去,泣不成聲。


    蘇亦在眼淚即將滑落的時候,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不讓童心亞看見他的淚滴,他說:“如果可以贏得一個你,我可以放棄全世界的。你信不信?”


    童心亞點頭,“我信。”


    可是已經不可能了。她將戒指連同盒子一起遞到他手裏,“這個戒指很美,可是不屬於我。你忘了我吧。”


    多年後我們也許還能再重逢,你會送我一抹笑,同樣溫柔。而我的遺憾,也不會是借口。


    ***


    一年之後。


    美國紐約。


    一輛白色的車子在一幢屋子前停下之後,童心亞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兒,從車上下來。保姆跟在後麵,從車子裏拎出一大堆超市買迴來的日用品。


    “念念迴來啦?”童文強從屋裏迎出來,對著小男孩兒伸手,“來,外公抱抱。”


    念念小朋友也不認人,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口中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說什麽,一到童文強懷裏就咯咯咯笑個不停,萌萌的童音聽了叫人心尖都要化了。


    宋沁頭上戴著草帽,手裏拿著工具,剛從花園裏修剪花枝出來,遠遠的見了外孫子和丈夫嬉笑的場景,笑得眉眼燦爛。


    童心亞吩咐保姆將東西拎進屋,然後係上圍裙進廚房做飯去了。晚上,盧斯年和童安晨說好要來家裏吃飯,她得親自下廚露一手,做上幾道拿手好菜。盧斯年來的時候,她已經炒好所有的菜。剩下的拿碗擺筷子,就交給家裏保姆。趁著童安晨還沒迴,她正好陪著盧斯年聊會兒天。盧斯年如今在紐約還是做經紀人,隻是不是帶童心亞。他一坐下就開始抱怨現在的藝人有多難帶,說除了惹麻煩就是成天想著談情說愛,對工作一點都不上心。童心亞笑著寬慰他兩句,他就問童心亞到底準備什麽時候複出,童心亞搖搖頭,說她現在的生活挺滿足,沒有複出的打算。


    童安晨一迴來,就抱著外甥跑出跑進,沒一下消停,看見盧斯年,他指著就說:“盧斯年,我記得你可是蘇亦的人,要是蘇亦哪天找來我們家,絕對是你告的密。”


    盧斯年一臉冤枉,“我當初確實是蘇總派到你姐身邊的,但是現在我早已經跟他劃清了界限好嗎?我怎麽可能泄密。”


    “你兩不要一見麵就鬥嘴,吃飯了。”童心亞從童安晨懷裏接過兒子,往外走去。


    屋外,已經擺好了碗筷。大家就坐,一家人圍著桌子,吃著童心亞做的美味中國菜,聊得很開心。


    不遠處的柵欄外,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靜靜矗立,看著不遠處的一家人其樂融融,卻隻是看著,沒有再靠近一步。直到一家人已經吃完飯,活動場所移至屋裏,他才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過來接我。通知秘書室準備全球視頻會議。”


    他轉身之後,童心亞才抱著兒子,從屋裏出來,指著他的背影,跟兒子說:“念念,那是你爸爸。爸爸,會叫嗎?”


    小家夥手舞足蹈,開心到停不下來,咿咿呀呀的童音充斥在她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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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結局了。感謝大家的一路陪伴和相隨,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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