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姐,你……要是去醫院還是先去警察局啊?不然先去醫院,一會兒傷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司機瑟瑟發抖。


    年茴搖了搖頭,聲音過分冷靜,“小傷,不用去醫院,沒多疼,隨便轉轉。”


    司機點點頭,忍不住又往她手上看了一眼。


    ……


    出租車停在了軍區大院外麵。


    她沒有下車去年家,隻是坐在車裏靜靜的看著。


    包裏發出“嗡嗡”振動的聲音淡淡的,年茴拿出手機看了看。


    備注“狗汪汪”。


    年茴忍俊不禁,她扯了扯唇,摁下接通。


    “剛開完會,你那邊怎麽樣了?”


    傅靳廷抬眼捏了捏眉心,看起來有些許的困頓。


    “……挺好的。很開心。見了很多熟人,不過也沒敢上前打招唿。”


    年茴眯了眯眼睛,聲音清冷。


    “嗯……”


    傅靳廷勾唇低笑,他起身,整理著桌上的文件。


    “不會覺得無聊嗎?”


    “會啊……因為沒人跟我跳舞。男朋友不在,沒有合適的舞伴,也就不想答應別人的邀請。”


    年茴歪著腦袋,看著窗外的人。


    驀地,年茴有些怔愣。


    她看到——


    她的“父親”……年律,推著一個輪椅,輪椅上的女人看起來蒼桑十足,卻還是很好看,很有韻味。


    女人麵容有些呆滯。


    她的“父親”時不時的低頭在那個女人耳邊說著什麽,很溫柔很溫馨,很愜意……


    看起來,夫妻情深。


    可笑的是,那個人,不是她的媽媽。


    但那個男人,卻是她的爸爸,起碼在今天之前……她這麽認為的。


    今天之後……


    傅弦聲說出來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去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可能她自己心裏也有了結果。


    “那對夫妻感情真好。男的對妻子真好啊,這對夫妻挺不容易的。”


    司機瞥了一眼,淡淡開口。


    “是嗎?夫妻……”


    年茴扯了扯唇,聲音沙啞,眼底盡是諷刺。


    那個她曾經的爸爸,在她媽媽下落不明的時候,和另外一個女人,濃情蜜意……


    電話裏傅靳廷低低的說著,年茴靜靜的聽著。


    “你不在酒店嗎?”


    “我在迴家的路上。”


    “不是謝詡晗送你嗎?”傅靳廷擰緊眉心,聲音驟冷。


    “他今天見了傅弦聲,請罪不好,又跟人打了一架……我叫的出租車。一會兒就到家了。”


    年茴深吸一口氣,低頭看著微微刺痛的手。


    “傅靳廷……”


    她低喃一聲。


    “怎麽了?”


    傅靳廷眉心緊蹙。


    年茴出什麽事了嗎?


    每次有事的時候她都會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年茴,是不是舞會上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怎麽會呢,就是覺得以前我挺蠢的,怎麽就沒發現你愛我愛的不得了呢?要是我沒去愛爾蘭,多好。嘖嘖,我現在後悔死了,我們白白錯過那麽多年。”


    年茴語調輕鬆,故意緩解著氣氛。


    “後悔了?”


    “是啊,很後悔很後悔!”


    “那以後要更愛我,每天都多愛一些,把那些年補迴來。”


    傅靳廷勾唇低笑,一臉愜意。


    “嗯……好。”


    “老傅,你把電話掛了吧。”


    年茴繼續開口。


    “不想掛。”


    “哦,那就先不掛,我問你一件事,你覺得我爸和我媽愛我嗎?我出事後,他們有沒有很難過?”


    年茴勾唇,輕輕笑著,神情有些落寞。


    傅靳廷失笑不已,低聲說著,“傻瓜,這世上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伯父伯母都很愛你,你出事後……他們很難過。年茴,你放心,我會替你找你媽媽,一有消息我就立刻告訴你。”


    “是嗎?謝謝你,傅靳廷。”


    年茴彎了彎唇,她將頭微微後仰,想讓眼淚倒流迴去。


    “你早點休息。我掛了,快到家了。”


    不等傅靳廷迴答,年茴就掛了電話,然後將手機關機了。


    “師傅,開車吧,我想去醫院。”


    年茴聲音沙啞,她忍住,不讓自己再去看年律和那個輪椅上的女人。


    ……


    年茴到醫院包紮了傷口。


    她沒有在醫院裏繼續呆著,也沒有迴公寓或是迴華苑,隻是穿著抹胸禮服光著肩膀和手臂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


    寂靜森冷的深夜,大街上也很少有行人,除了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年茴覺得自己也像流浪漢一樣,卻又自嘲著,其實她還不如流浪漢。


    她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挫敗過。


    年茴一個人穿著高跟鞋在偌大的城市裏走著,腳都磨出血了也沒有停下來過。


    因為不覺得疼。


    因為……有比那更痛的。


    ……


    京樾從網吧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淩晨五點多了,那時候天色還很黑,因為忽然從充滿暖氣的網吧裏走出來,京樾不禁縮了縮身子。


    過了一會兒,京樾搓了搓手伸了個懶腰,準備直接去工作室。


    忽然,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失魂落魄的過著馬路,穿著抹胸禮服,頭發盤著,頭上的王冠也歪歪扭扭的。


    京樾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不就是傅盂嗎?


    昨天下午和她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她就是這個造型。


    她是瘋了嗎?這麽冷的天隻穿了一條這麽薄的裙子,還露著胳膊和肩膀……


    京樾瞪大雙眼,迅速跑了過去,大聲喊著。


    “傅盂!傅盂!傅盂!”


    “傅盂!”


    年茴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停下來,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不繼續往前走,她就走不動了,因為,太累了。


    “傅盂!”


    京樾一把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然後迅速脫下自己的毛呢大衣披在她身上。


    “傅盂,你腦子被驢踢了?這特麽的都快冬天了,你還穿個破裙子在街上跑來跑去,你神經病啊!”


    京樾憤恨的瞪著年茴,視線落到她纏著繃帶的手上,臉色大變,連忙拉著她的手腕。


    “傅盂,你手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你不是去參加舞會了嗎?”


    京樾臉色鐵青,死死看著她。


    “京樾,你有沒有什麽可以去的地方嗎?我不想迴去,不想他們找到我,隻想自己待著。”


    年茴聲音嘶啞,她靜靜的看著京樾,麵色如常。


    京樾抿緊唇,臉色難看,抓住她沒有受傷的那隻手的手腕直接就離開了。


    ……


    京樾把她帶迴了自己以前和陳婕住的小房子,一二十平,很小很擠很窄。


    屋裏隻能擺的下一張小床。


    好在屋裏東西少,年茴勉強能和京樾擠擠。屋裏很幹淨,像是經常有人迴來打掃。


    年茴抬眼看向京樾。


    “傅盂,你先躺床上休息一會兒,我出去給你買點兒吃的。”


    京樾把被子拉開,蓋在年茴身上。然後又從櫃子裏找出自己的衛衣還牛仔褲。


    “你把你身上的裙子換掉吧,先穿我的衣服。你休息吧,我走了,你別亂跑出去!我很快就迴來。”


    京樾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著,他瞥著她磨出血的腳,不禁皺了皺眉尖。


    年茴點點頭,抬眼看向他。


    “京樾,謝謝了。”


    “別謝我!我很生氣的,我一點都不想幫你!我就不明白了,你這個阿姨為什麽這麽蠢啊?”


    京樾憤恨的說著,死死瞪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會這麽蠢?”


    年茴自嘲一笑,緩緩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傅盂,別走,我很快就迴來。”


    “嗯。”


    年茴點點頭,意識有些困頓,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京樾關上門,跑得特別快。


    年茴躺在床上,動也不想動,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了在愛爾蘭的那些年發生的事情。


    也夢到了賀沉舟。


    ……


    “年茴,和我們一樣的留學生裏有一個叫賀沉舟的男生,長的超帥!學校裏公認的大帥哥!那什麽話說的果然不錯。帥的人,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公認的帥!”


    同學湊到她麵前,將賀沉舟的照片遞給她。


    年茴低頭看著書,隻是隨意的瞥了一眼。


    “哦,也就那樣吧!”


    年茴扯了扯唇,淡淡開口。


    “大小姐!您的眼光真高!這樣的帥哥你說也就那樣吧,嘖!”


    同學默默收起了照片。


    “年茴,今天賀沉舟有籃球賽,我們去看看唄!”


    “不想去。姨媽來了!哪兒都不想去。”


    年茴窩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


    “啊啊啊啊,大小姐,你就陪我去嘛,我自己太孤單了。求求你了……”


    在同學的軟磨硬泡下,年茴無奈答應了她,跟她一起去看籃球賽。


    年茴沒有心情看籃球賽,身邊的人們卻慷慨激昂,體育館的人大多是為華裔帥哥賀沉舟來的。


    年茴有些昏昏欲睡。


    賀沉舟出來的時候,體育館裏尖叫聲異常大,年茴覺得耳膜都快破了。


    她抬頭瞥了一眼穿著球衣的幾個人,又繼續低著頭,眼皮子也快耷拉下來了。


    就這樣,年茴在尖叫聲中睡著了。


    直到比賽結束,也沒有真正看到賀沉舟。


    後來,小組要調研,她拿著攝像機從校外迴來,自己一個人經過操場,剛好看到一個人在打籃球。


    那個男生的側臉很好看,精致深邃,尤其像……傅靳廷,她便隨手拍下來了,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知道了賀沉舟是誰,記住了賀沉舟的臉。


    那張照片洗出來以後她也就直接夾在書裏了。


    和賀沉舟真正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愛爾蘭一個pub裏。


    她和室友們在聚餐。


    學校裏有個男生在追她同學,三番兩次的騷擾她們,那天那個男生把他們困在了包廂裏,還叫了幾個老外一起。


    裏麵能打的隻有她自己,她隻能衝上去,憑一己之力攔住了那些人,讓室友們先跑了。


    她有些寡不敵眾。


    酒吧裏的外國人見她是華裔,沒有人想上去幫她,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出事了的時候,在pub裏當服務員的賀沉舟出來幫了她,最後拉著她跑了。


    “唉,等會兒,我跑不動了。別跑了!別跑了!”


    年茴甩開麵前清俊淡然的男生的手,扶著牆壁,大口喘著氣。


    “謝……謝謝你啊。”


    “不客氣。”


    賀沉舟淡淡開口,麵色平靜。


    他低頭瞥了一眼年茴,聲音清冷,“他們追不上來了,我送你迴學校吧,路上不安全,你一個女孩子很危險。”


    “我很能打的。謝謝你了。”


    年茴彎了彎唇,抬頭看著麵前的男生。


    看清楚他的臉的時候,年茴愣了一下。


    “賀沉舟?”


    賀沉舟有些怔愣,詫異不解。


    “你怎麽知道我叫賀沉舟?”


    “因為我同學天天跟我科普你。我同學是你的迷妹!”


    年茴勾唇淺笑,靜靜的看著他。


    賀沉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嗯……”


    “對了,賀沉舟,我叫年茴。歲歲年年的年,茴香的茴,年茴。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


    年茴眉眼彎彎,朝他伸出了手。


    賀沉舟有些錯愕,他扯了扯唇,伸手碰了碰她的手。


    “你好,賀沉舟。破釜沉舟的沉舟。”


    “我知道。”


    “……”


    氣氛有些尷尬,賀沉舟和年茴並肩而行。


    “不過,賀沉舟,你怎麽知道我是學生?”


    快到學校的時候,年茴忽然停下腳步,笑吟吟的看著他。


    “……因為……”


    賀沉舟眯了眯眼睛,在她期盼的眼神下,緩緩開口,“你大衣裏麵,穿的是學校的校服。”


    “……”


    年茴嘴角微抽,迅速低下頭瞥了一眼,不禁低咒一聲。


    她真的是蠢。


    出門的時候忘了把校服脫下了,直接套了個大衣就出來了。


    “哦,嗬嗬……你真細心。那你為什麽要幫我啊?那麽多人都沒上前。”


    年茴扯了扯唇。


    “因為我是中國人啊,你也是中國人,我們都是在外留學的學生,我當然要幫你了,再加上你是女孩子……那麽多男人欺負一個女孩。我看不下去。”


    “那……你是不是會丟了這份工作?”年茴有些愧疚。


    “沒關係,我早就想辭職了。你迴宿舍吧。很晚了,早點休息。”


    賀沉舟說完,直接就離開了。


    她站在原地,目送著賀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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