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後的吳之福背向大門,看著院內的眾多弟子,頭也不轉的和門外的何蕁說,“我不看僧麵也不看佛麵,我隻看太上三道的麵。”


    門外的何蕁呆立在那裏,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太上三道是誰呀?這傻丫頭,在道門前說佛門麵,身為道門之人的吳之福若是會去看僧麵和佛麵,那才真的是件怪事情了呢。


    何蕁看著緊閉的山隱院大門,心想這真是一筆超不劃算的買賣呀,前前後後父親給山隱院一共捐了高達四百萬的巨款,自己又是施有恩的親傳弟子,可如今自己來到山隱院準備清修,卻被現在的管事給趕了出來。


    欲哭無淚的何蕁坐在山隱院的大門外,氣唿唿的喊了起來,“師叔,你不仗義!我千裏迢迢趕來這裏,你卻把我趕出來!”


    “怎麽說我也是你師兄的徒弟,你就我這一個師侄,況且我又是女生,你還對我這麽粗魯!哼!”


    “我爸給山隱院捐了那麽多錢,這錢足夠我在國外上個好大學的了,到了你這,你連讓我在山隱院清修的機會也不給我,你真是太不近人情了,難道你忘了你們的衣食住行,是誰給你們帶來的了嗎?”


    “師叔,你說句話啊,那錢你花的安心嗎?”


    院內響起了吳之福的聲音,隻聽他在門口輕鬆的說了句,“既來之,則安之,你父親的善款,我欣然接受,但還是不能壞了規矩,讓一個女子到山隱院來清修,除非....”


    何蕁在門外聽到吳之福這話,立刻趴到門上,從門縫裏往裏看,問道:“除非什麽?”


    她看到門後的吳之福攏了攏道袍,輕咳兩聲,邁步走迴了大殿的屋簷下,丟下一句,“除非你變成個男人。”


    何蕁聞言呆愣了一會,然後大怒道,“吳之福!你....你太難為人了,難道還要我去做變性手術嘛?”可吳之福並沒有再理她。


    趴在門縫上的何蕁一直看著吳之福迴到大殿的屋簷下,眼神落到剛剛何蕁在柱子上控劍刻下的名字上,他抬手放到上麵摸了摸,嘴角含笑。


    隨後何蕁見他轉過身,看著院內幾百名跑操的弟子,揮揮手道,“你們過來。”


    幾百名正在跑操的弟子立刻全都停了下來,重新穿上棉襖紛紛聚集到大殿前,站成了整整齊齊的一片,人人鄭重的看著吳之福。


    吳之福每一次讓大家在院內集合,都是有大事情要宣布,山隱院大開藏書室的消息,就是上次集合的時候吳之福通知大家的,不知道這次突然集合,又是要通知什麽。


    先前那個小道士站在最後麵,眼神時不時看向緊閉著的大門,他心裏惦記著門外的何蕁呢,所以有點心不在焉。門外的何蕁也注意到這個小道士了,於是就在那瘋狂的推動大門,推得大門劇烈顫動,看的小道士以為大門即將倒下。


    吳之福沒急著說事情,反而是開口叫了那個小道士一聲,“馮一川,你過來。”


    小道士慌慌張張的轉過身,低頭跑向了大殿前的吳之福。門外的何蕁看著跑開的小道士,嘟囔道,“原來這小家夥叫馮一川呀。”


    馮一川到了吳之福身前,吳之福看著他有些無奈,用手指了指這個小道士。


    馮一川尷尬的撓撓頭,迴頭又看了一眼大門處,小聲道,“師叔,這不是咱們山隱院的待客之道啊....”


    吳之福瞪眼道,“我自有我的想法,你這孩子,倒是別被女子勾去了心神,修道之路上,女子可是最大的一個障礙,難道你沒聽你師公說起過嗎?”


    馮一川苦著一張臉,反駁道,“我哪有被女子勾去心神呀,師公和我說過很多次,說女子是成道之路上的一座山,一旦遇見了,很難跨越,我早就銘記於心了....”


    “那你剛才還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


    “我....”馮一川支支吾吾,最後道:“師叔,師公雖然說過女子是山,但我記得你好像也說過,說俗世裏有一句俗話,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對吧?”


    吳之福頓時愕然,他細細迴想了一下,好像自己還真是和院內的弟子們說過這句俗話,而且當時是極為誠心的說出來的。


    記得那是下山去找裁縫給弟子們做棉襖的時候,吳之福在街上碰到一對幹苦工的夫妻,他們正在忙著卸一車紅磚,兩口子大冬天的熱的滿頭大汗,但還是幹的十分賣力,好像都不覺得累一樣,尤其是那個女人,動作嫻熟飛快,幹的活比男人還要多,好像是生怕累到了自己男人一樣。男人也像是怕累到女人一樣,就一個人把高處的紅磚全都攬了下來,因為女人身高不夠,去卸上麵的紅磚的話她會很吃力。


    這本是現在的社會上,很常見的一幕,但是那天吳之福卻站在路邊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怎的,吳之福看著卸紅磚的兩口子,就想到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這句俗話,這俗話說出來有些調笑意味,但細細想來,吳之福反而覺得這是一句有些悲情,卻悲情中帶著希望的話。


    男女男女,有男有女的人間,擦出了很多火花。吳之福突然想起了道門內最常見的那幅太極圖,黑白兩尾魚首尾相連,黑魚有一隻白眼,白魚有一隻黑眼,我眼中有你,你眼中有我,二者交相輝映,共處天地之間。


    那一天吳之福就明白了多年不得解的疑惑,所謂陰陽兩極,對人來說,不過就是世間男女罷了。


    馮一川看吳之福站在大殿的屋簷下發起了呆,就出聲叫他,“吳師叔,吳師叔,你想什麽呢?”


    吳之福迴過神來,重新看向馮一川,眉頭舒展的搖了搖頭,笑道,“是啊,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你還不錯,師公和你講了那麽多,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那你覺得,我現在如果再忤逆你師公一次,他在天之靈會同意麽?”


    馮一川不明所以,好奇的看著吳之福,看著他湊到自己耳邊,叮囑了一些事,然後馮一川就一人離去了,不知道是要去做什麽。


    接下來,吳之福看著仍然站在殿前的幾百名弟子,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劃過,接下來他要訂下他的第三個規定,這個規定,將會改變山隱院,改變在場的每一名山隱院弟子。


    被吳之福差走的馮一川,在跑往後院倉庫的時候,順道爬上牆頭,他想看看那個叫何蕁的姑娘還有沒有在門前,要是在的話,馮一川準備告訴她,讓她別急著走。可門外的何蕁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道什麽時候離去了。


    馮一川登時沒了精氣神,從牆頭上無力的跳下來,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神呆呆的看著地麵,突然有些不想去後院倉庫了。


    大殿下的吳之福走下了台階,他來到了眾多弟子的隊伍之間,從每一行走過,看著這些山隱院的弟子,看著他們幼小的、稚嫩的、懵懂的、還有些漸漸成熟的臉龐。


    “你們還記得接管山隱院時候,我和你們說過的那八個字嗎?”吳之福走出隊伍,慢慢又走向大殿下。


    幾百人齊聲喊道,“踏破陳舊,迎來新生。”無論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還是十一二歲稚嫩的小家夥,臉上都浮現出堅定的神色。


    “很好。”吳之福又站到了大殿下,看著眾多弟子,感慨道:“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新興的事物越來越多,許多迂腐,在現在的世道上,已經寸步難行,所以我們山隱院自古以來的隱孤,才會走的越來越窘迫。”


    “無數個日日夜夜,我不停的在想,我們山隱院的路,該是怎樣一條路?是繼續藏在深山老林裏獨修隱孤,還是入世看盡人間繁華?我們的道又在何處?”


    “我想不通,想了很多年也想不通,後來師父仙逝後,我才漸漸明白我們的道在哪裏。它在外麵,在天地之間,在蒼茫大地之上,在九天玄雲之下,在紅塵俗世之內。”


    “所以我才會告訴你們,踏破陳舊,迎來新生,唯有廢舊立新,才能長久生存。”吳之福一隻手放到額前,遮擋住正南的陽光,神往道:“我要從你們這一代開始,走出山隱院自己的道門之路,孩子們,你們明白嗎?”


    數百名弟子的答應聲寥寥無幾,能直言喊出明白的弟子並不多。


    吳之福並不會因此而不悅,因為他知道,眼下的弟子當中,還有很多懵懂的少年,他們尚且智慧不全,暫時還不能理解自己要做的是什麽。吳之福不急,因為此時的吳之福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也很清楚這些弟子遲早會明白,自己的道,是最上乘的隱孤,正如先前他在祠堂所說。


    大隱向來隱於鬧市,山隱院的隱孤,千百年來獨樹一幟,但最後終將和至高的道家哲學殊途同歸,所謂千江匯流,任何一脈的文化,最後都將迴到正統的大道上。


    吳之福看著大家,忽然有些激動,大殿下的他微微提高聲音,大聲道:“現在我要廢除山隱院不收女子的規定,訂下第三個規定,以後的山隱院,準許收女子入門修行!”


    眾弟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有少數一些歲數大的,明白了吳之福的意思,他們臉上都浮現出笑意,想起了剛才那個俏生生的姑娘。


    這時候馮一川跑迴來了,他垂頭喪氣的迴到吳之福麵前,懷裏還抱著一件棉襖,看尺寸,剛好適合何蕁。馮一川看著站在殿前的吳之福,抱著棉襖惆悵道,“師叔,那個姐姐走掉了....”


    吳之福渾然不在意,讓馮一川把棉襖放到藤椅上,然後繼續和大家說。


    “你們也都看到了剛才的那個女子,那是你們大師伯的弟子,更對我們山隱院有接濟之恩,她要來山隱院清修,我現在準備收她入門,但你們知道,武當六院向來有嚴規,各院不得收女弟子,我現在雖然廢除了山隱院不收女弟子的規定,但暫時還不能讓其餘各院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我要你們忘記她女子的身份,把她當做一名男子來對待,尤其是麵對其餘五院弟子的時候,更要守住這個秘密。”


    “明白嗎?”吳之福說完後看著大家問。


    這次迴答明白的,比之前的要稍微多上一些。


    可站在吳之福身邊的馮一川卻苦著一張臉,道:“人都找不到了,還怎麽收啊....”


    吳之福轉過身來看向馮一川,笑道:“放心,她會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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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下午的時候,太陽光灑滿了整個武當山,冬日裏金黃色的暖陽溫柔的照耀著各個山峰,照耀著武當六院。


    天柱峰上的金頂,在陽光下更是金光燦燦,六院的所有弟子在院內,抬起頭遠遠看去,都能看到已經漸漸對人開放的金頂,那裏成了觀賞區,供外來遊客上去瞻仰武當山的風采。


    何蕁此時就坐在金頂前的一小塊空地上,金頂上有三三兩兩的遊客,她皺著眉頭望著山下,看看這個山頭,看看那個山頭,懷揣著心事,精神萎靡不振。


    “臭師叔,要我變成男人,我怎麽變,難道我還能長出個小鳥來?哼!還修道之人,什麽東西,簡直不可理喻,呸,王八蛋!”


    何蕁想起吳之福就一肚子氣,應了自己的師叔不說,收了自己的錢不說,還把自己趕了出來,更過分的是他竟然說隻有自己變成男人,才能進入山隱院,這簡直欺人太甚!


    可生氣歸生氣,何蕁也不得不感慨自己師父在山隱院中的地位,簡直微乎其微,接近透明....他的師弟根本沒把他這個師兄放在心上....


    “唉,師父啊師父,你真是太悲催了!”何蕁噘著小嘴,坐到金頂前,看著冬日裏依舊秀麗的武當山,感慨萬千。


    感慨的同時,何蕁迴過頭去看身後的金殿,看著這個被下午的暖陽照耀著的巨大建築,高度起碼得有十幾米,何蕁突然有了興致,就起身走了進去。


    走入金殿,看著這座意義遠大的銅鑄鎏金大殿,何蕁覺得這大殿真是氣度非凡,比起自己在歐美旅遊看到的那些建築也不匡多讓,比起下邊的山隱院,也是氣派了很多,尤其是當何蕁看到那座真武銅像以後,更是覺得氣宇軒昂,規模宏大。


    反過來何蕁又去想山隱院,那裏好像除了三清的石像外,就再沒有值得觀賞的東西了,哪像這裏,僅僅是看一下,就心曠神怡,心情也隨之變得好轉了不少。


    可何蕁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下邊的山隱院更好,這裏宏偉是宏偉,就是少了一份山隱院的煙火氣,少了一日三餐都會冒煙的廚房,少了平凡生活的滋味。


    心裏一番比較後,何蕁看著真武銅像低聲自言自語,“估摸著這裏是升仙的地方吧,所以才沒有在人間的感覺。”


    仍在看著真武銅像的何蕁,忽然聽到一陣笑聲,迴蕩在整座大殿內。


    何蕁大吃一驚,扭頭在殿內看了看,發現殿內竟然是自己獨身一人,並沒有其餘人在場。


    接著笑聲又傳來了,這次何蕁找到了出處,竟然是真武銅像那裏發出來的。


    於是何蕁驚恐道:“ohmygod,這東西竟然笑了!”突如其來的笑聲,給這姑娘嚇得洋文都喊了出來。


    接著何蕁看到一個老道士從真武銅像一旁鑽了出來,撫摸著胡須看向何蕁,是個活生生的人。


    何蕁這才稍稍放下心,原來自己並不是遇到了神鬼之事。不過那老道卻看著何蕁不悅道,“什麽這東西說話了,這是真武,這不是個東西。”


    說完後,老道忽然發覺話說的不對,就慌忙改口道,“不對,這是個東西。”


    但說完後他又覺得不對,就又改口道,“不對,這不是個東西....咦...還不對,好像哪裏有問題?”


    “嘶”,老道倒吸一口涼氣,連忙麵向真武銅像,謙卑道:“糊塗了糊塗了,莫怪莫怪....”


    何蕁從聽到笑聲的吃驚,慢慢轉為好笑,最後看著老道捧腹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這有個傻乎乎的老頭...”


    老道迴過頭來,看向何蕁,正色道,“丫頭,我可不傻,我是守護金頂的道士,隻差一步就能登天追隨大帝而去....”


    老道開始喋喋不休的說了起來,何蕁呆呆的看著,從起初以為看到一個傻老頭,到後來,慢慢覺得這老頭越說越離譜,竟然是對著自己頷首作揖,叫道:北極玄天仁威上帝、佑聖真君玄天上帝、蕩魔天尊,九天降魔祖師、北極鎮天真武玄天大帝,一個接一個稱謂從他嘴裏蹦了出來。


    何蕁大感好奇,問道,“老頭,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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