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麵館很舊,招牌掉色嚴重,已經看不清麵館的名字了,但是麵館的生意卻很好,裏麵人滿為患,座無虛席,由此不難看出這家麵館的麵味道如何。


    記得很多年之前的時候,阿傑就經常來這家麵館,那時候麵館的招牌還很新,生意也還不像現在這麽好。如今多少年過去了,麵館地道的牛肉麵,已經在附近出了名,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來務工人員,都經常來這裏吃麵,尤其是這大冷天的,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渾身都是暖和的。


    顧嘉傑帶著阿傑在門口等待了一會,等有一桌客人離開後,他們才找到位置坐下,期間顧嘉傑還是一言不發。


    坐下來後,顧嘉傑要了一碗牛肉麵,然後自己動手用紙巾將桌上的殘渣擦了擦,服務員太忙,他也不打算麻煩服務員過來打掃。


    阿傑在顧嘉傑的對麵坐下,看著顧嘉傑,出聲問:“傑哥,怎麽突然來這裏?”


    顧嘉傑正在低頭認真的擦拭桌麵,聽到阿傑問話,就抬起眼皮看向阿傑,眼神複雜。


    阿傑覺得顧嘉傑肯定有事,就又問:“怎麽了?”


    顧嘉傑把手裏的紙巾丟進垃圾桶,把雙臂放到桌上,拖著下巴看著阿傑,道:“你還記得這家麵館?”


    “記得啊。”阿傑點頭,道:“過窮日子那會,經常來這裏吃麵,因為這裏的麵便宜,好吃,量足,一碗吃不完,還能打包帶迴去。”


    屋內飄著麵香,顧嘉傑嗅了嗅鼻子,感慨道:“是啊,這裏的麵便宜,好吃。”


    很久之前,顧嘉傑也經常來這裏吃麵,那時候的自己還是個攤販,每次收攤以後,路過這裏的時候,都會進來吃上一碗牛肉麵。正如阿傑所說,這裏的麵量足,一碗吃不完,還可以打包帶走,那時候顧嘉傑吃麵的時候,總是會帶上一個飯盒,麵要是吃不完,就倒進飯盒裏帶迴去,第二天起床後熱一熱再繼續吃掉。


    “我們都窮過,窮的隻能來這裏吃牛肉麵,一碗分成兩頓吃,就想多省下一頓飯錢。”顧嘉傑搖頭苦笑道:“那會我二十三歲,你十四歲,我們就是在這家麵館認識的,還記得嗎?”


    阿傑表情錯愕,隨即也尷尬道,“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呢,我還吃了你半碗麵哩,哈哈,傑哥怎麽突然要說起這事。”


    阿傑手不停的摸著鼻尖,顧嘉傑記得,第一次見阿傑的時候,他因為緊張,也是不停地摸自己的鼻尖。


    服務員把牛肉麵端了上來,大瓷碗盛了滿滿的牛肉麵,上麵放著兩片薄薄的牛肉片,再撒上一把蔥花,香味撲鼻。


    顧嘉傑出聲和服務員說,“麻煩你拿兩隻小碗過來好嗎?”


    服務員點頭答應,不一會就拿著兩隻小碗送了過來,一個放到顧嘉傑麵前,一個放到阿傑麵前。服務員經常遇到這種事,兩個人來吃麵,隻要一碗麵,然後兩個人共吃一碗麵。


    “吃麵。”顧嘉傑坐直身體,聳了聳肩,拿起阿傑的那隻小碗,幫他先從大碗裏盛出來一小碗,然後自己也盛了一小碗。


    阿傑拿起筷子,看著麵前小碗裏的麵,夾起幾根麵放到嘴裏,麵色不適。


    對麵的顧嘉傑大快朵頤的吃著,抬眼看向阿傑,問道:“怎麽?不好吃嗎?”


    阿傑這才大口大口的吃起來,盡量讓自己顯得輕鬆一些,不讓別人看出自己的緊張。


    麵館內聲音嘈雜,吃麵的人來了去去了來,直到夜幕完全降臨後,人群才陸續散去,漸漸變少,顧嘉傑和阿傑桌上的那碗麵,到這時候才吃完。


    顧嘉傑看了看已經沒人了的麵館,服務員和廚師在後廚已經開始收拾衛生了,他視線落到阿傑身上,看到阿傑略顯局促的坐在那。


    “阿傑啊。”顧嘉傑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


    阿傑聽到顧嘉傑叫自己,就應道:“嗯,怎麽了,傑哥。”


    顧嘉傑將擦完嘴角的紙巾彈進垃圾桶,然後看著阿傑說,“記得我二十三歲那年,還在擺攤,有一次收攤過來吃麵,看到一個小少年局促的站在門口,不停地抹著鼻尖。”


    阿傑笑了起來,他知道顧嘉傑說的那個小少年,就是自己。


    顧嘉傑接著說,“我記得那天已經天黑了,還下著雨,入秋的季節那個小少年就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凍得瑟瑟發抖,站在門口不敢進來。我當時自己要了一大碗麵,吃不完準備打包迴去,想等第二天早上熱一下再繼續吃,但我看那個小少年可憐,就叫他進來一起吃。”


    “起初這小家夥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我把他拉進來的,我找老板要了個小碗,給他盛了一碗。”


    “我問他是不是沒錢吃飯,他說錢花光了,沒有工廠聘用自己,所以賺不到錢,就隻能餓肚子。那天這個小家夥餓壞了,一大碗牛肉麵,他足足吃了一半,吃完還把湯全喝了,最後怯生生的給我說了句,謝謝大哥。”


    “我顧嘉傑是家裏獨苗,叔伯兄弟也沒有,那還真是第一次碰到有人願意叫我一聲哥,當時給我高興壞了。後來連著好幾天,我每次去吃麵,都能碰到這個小少年,每一次他都是緊張的站在門口,不停地摸著鼻尖,然後我把他拉進來,把一碗麵分給他一半。”


    顧嘉傑點上一根煙,同時也丟給阿傑一根,二人坐在桌前抽起了煙。顧嘉傑吐出一口煙繼續說,“後來啊,我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和那小少年說,到我攤位上給我幫忙,我管他飯吃,但沒工資。小少年滿口答應了,說隻要能吃飽飯就行,從那以後,我的攤位上就多了個人,為此當時跟我攤位相鄰的桑俊還沒少笑話我,說我都有錢雇人了。”


    阿傑嘿嘿笑了起來,說:“後來桑俊知道了,你雇的這個工人,沒有工資,隻管飯就行,可把他眼饞壞了呢。”


    “是啊。”顧嘉傑也笑了,道:“記得有一次因為生意競爭,被人打了一頓,我腦袋上被拍了一磚頭,倒在地上不能動,桑俊嚇得躲得遠遠的,那個小少年,就趴在我身上,替我擋下了很多別人的毒打,那皮帶扣惡狠狠的打在他脖子上,打掉了一塊肉。”


    顧嘉傑探過頭,看著阿傑問,“你脖子上現在還有一塊疤,對吧?”


    阿傑抬起手摸了摸脖子,點了點頭。


    顧嘉傑靠迴座椅,繼續道:“再後來啊,過了很多年,我們的生意越來越好,接觸到的也越來越多,經過一次又一次競爭,起初的小攤販,現在成了顧氏集團的董事長,那個為了吃飯在小攤上幫忙的少年,也成了顧氏集團的二把手,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好,我們的房子越來越大,我們的汽車越來越多。”


    “可是我想不明白,我們是怎麽越來越遠的呢?”顧嘉傑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阿傑。


    阿傑放在腿上的手瞬間握成拳頭,緊張道:“傑哥,我不明白。”


    顧嘉傑眼中現出怒意,看著阿傑陰沉著臉道:“清輝在醫院的那天晚上,你到地方以後,沒有立刻上樓,而是拉著沐海森在樓下抽煙,一根接一根的抽,我記得你的煙癮不大,一個禮拜也才抽一包而已,那天怎麽突然這麽大煙癮了?”


    緊張的阿傑眼神躲閃,多年來的相處,顧嘉傑實在是太了解他了,現在的阿傑心裏有鬼,這一點顧嘉傑一眼就看得出來。


    “說!為什麽要殺清輝!”顧嘉傑怒目而視。


    “我沒有!”阿傑反駁,道:“我沒有要殺少爺,那不是我。”


    “不是你?”顧嘉傑一掌拍在桌上,大聲道:“把你手機拿過來!”


    阿傑不願意,捂住口袋,顧嘉傑起身趴過去,一把抓過阿傑,把他手機從口袋裏奪了過來。阿傑作勢要搶迴來,但他哪是顧嘉傑的對手,被顧嘉傑一隻手就給控製住了。


    然後顧嘉傑開始翻看阿傑的手機,把通話記錄翻到顧清輝出事的那一天,找了一會沒發現有可疑的電話號碼,大多都是跟顧氏集團生意上往來的一些客戶的聯係方式。


    顧嘉傑不放心,又去查看短信箱,幾十條短信看了一遍,也沒發現有不對的地方。


    阿傑吼道:“傑哥!你不相信我了嗎?”


    顧嘉傑皺眉看來,看著被自己一隻手握住兩個手腕的阿傑,沉聲道:“你要心裏沒鬼,為什麽反應會這麽激烈?”


    阿傑無言以對,呆愣愣的看著顧嘉傑,顧嘉傑冷哼一聲,低頭又去看手機,他想到短信箱裏有發件箱,然後就找到發件箱,點了進去。


    果然如顧嘉傑的猜想,發件箱裏有很多沒來得及清除的已發送短信,顧嘉傑一條一條看,直到翻閱到顧清輝出事那天發送的幾條短信。


    其中有一條晚上七點五十五分發送的短信,內容是,“vip病房。”


    還有一條短信是八點三十分發送的,內容是,“撤。”


    顧嘉傑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要說剛才自己的質問是猜測,那現在就是已經看到了鐵證,落實了阿傑心裏有鬼的事實。顧嘉傑心痛之餘怒火上頭,單手拉著阿傑走出麵館,來到車前把阿傑丟進車內,然後自己再坐上去。


    阿傑臉色慘白,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瑟瑟發抖,看著上了駕駛座的顧嘉傑,他失聲道:“傑哥,你聽我解釋。”


    “你解釋個屁!”顧嘉傑在車內朝阿傑大吼,道:“你想殺的人,是我的兒子!那是我的親兒子!阿傑,按輩分他該喊你一聲叔叔的,你怎能忍心!”


    阿傑已經流下淚水,不知道是自責悔恨的淚水,還是擔驚受怕的淚水。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顧嘉傑又大吼著問。


    阿傑雙手抱住頭,放聲哭喊。


    “你是怎麽知道的?”阿傑哭喊著問顧嘉傑。


    顧嘉傑冷笑一聲,把自己的手機丟給了阿傑,然後說,“你自己看。”


    阿傑拿起手機,看到顧嘉傑短信箱裏有一條短信,接收時間正是顧清輝出事後的第二天晚上,於是阿傑就點開了短信,短信內容很長,他看了有幾分鍾。


    顧嘉傑一直等著他耐心看完,他又點上一支煙,坐在車裏靠到座椅上,一隻手把領帶解開,想讓自己舒服些。


    阿傑看短信,越看越是心驚,身體的顫抖足以看出他的震驚程度。


    看完短信後,阿傑把手機摔向顧嘉傑,大吼道:“你竟然找人跟蹤我,還調查我!”


    顧嘉傑斜眼看過來,冷笑道:“從你槍殺王平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平時謹慎的很,怎麽那一次這麽衝動?但是我沒放在心上,前段時間老張過來,我和老張說了這事,老張在昱鼎碰到過很多窩裏鬧反賊的事情,他對這些很敏感,私下裏就提醒我不妨找人調查調查你,起初我還覺得老張想多了,但不查不知道,這一查,我才知道,原來你跟蔣磊,在兩年前就認識!”


    阿傑又大吼,“我那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為了我你就要殺了我的兒子?”顧嘉傑怒極反笑,道:“怎麽?小輝快畢業了,你怕他進了公司跟你搶二把手的位置嗎?”


    “不...不是...”阿傑含糊不清的解釋說,“我不在乎什麽二把手的位置,我隻要你們好好活著。”


    顧嘉傑一拳打在阿傑臉上,吼道:“讓我們好好活著,你卻去找人殺我的兒子!”


    “我沒打算打死他!”阿傑同樣吼道,“我就想把他打成重傷,然後做一場他被打死的假喪禮,好騙過蔣磊。”


    “那你給我個理由,為什麽這樣做?”顧嘉傑稍微冷靜一些,問道。


    阿傑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道:“蔣磊要殺了你們,我隻能想到這個辦法,原本我計劃把少爺先弄成假死,然後再把嫂子也如法炮製,最後等他們兩個都被我送到國外後,我再和你坦白,但我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


    顧嘉傑咧開嘴,鄙夷的看著阿傑,微微搖頭道:“阿傑,你真的應該學學怎麽撒謊!”


    阿傑爆吼,“我沒有!”


    顧嘉傑毫不理會阿傑的爆吼,一手跨過檔杆,抓住阿傑的脖子,譏笑問道:“說,劉釋武給了你多少錢?”


    被抓住脖子的阿傑縮著腦袋,眼神閃過一瞬間的失神,鬼使神差道:“很多,多到花不完。”


    阿傑突然不顫抖了,心情平靜了下來,看著顧嘉傑道:“傑哥,權力真的能改變一個人,我不想做萬年老二,我想做老大!”


    “所以你就聯合劉釋武,從清輝下手,然後把我顧家一點一點的蠶食了是嘛?”


    阿傑慘笑一聲,惆悵道:“是啊,你說的沒錯。”


    顧嘉傑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你和蔣磊勾結在一起,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麽?”顧嘉傑鬆開阿傑的脖子,緊接著問,“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們怎麽認識的。”


    阿傑整理了一下衣服,平靜道:“他是個偉大的人,我崇拜他。”


    “是嘛?”顧嘉傑道:“有多偉大?”


    “你是理解不到的。”


    顧嘉傑不明白什麽意思,但他也不再追問這個問題,而是問起了高架橋上那幾個騎摩托車的殺手。


    “高架橋上那幾個殺手,的確是劉釋武的人吧?”


    阿傑想說不知道,可一開口卻說成了,“是啊...”


    顧嘉傑大吼一聲,一拳砸在儀表台上,把儀表台砸的粉碎,連帶著前擋玻璃也跟著裂了。


    “原來蔣磊和劉釋武都想絕了我顧家呀,我是不是脾氣太好了,就拿我當軟柿子?蔣磊真以為在杭州我不敢動他是麽?劉氏集團也覺得我顧家不敢跟他鬥是麽?”顧嘉傑越說越氣,看也不看阿傑,低頭吼道:“滾!你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離開這裏,再也不要迴來!”


    阿傑落下淚水,平靜的擦了擦,然後打開車門,迴頭最後看了一眼顧嘉傑,就轉身離開了。


    ——————


    入夜後的街道上很冷,尤其是到了後半夜,大街上冷冷清清,溫度冷,入眼處也冷。


    阿傑就一個人漫步走在寒風吹過的街上,麵色呆滯,口中一遍一遍的重複著,“對不起了,對不起...”


    前方的路邊有幾個人影,看上去已經在那裏站了許久,像是就在等阿傑一樣,阿傑走向了那幾個人,傻愣愣的站到幾人的麵前。


    這幾人中,為首一人是蔣磊,身後是魏乘風,還有四個沉默不語的男人。


    “成功了?”蔣磊看著阿傑問。


    阿傑木訥的點點頭,痛苦道:“他很傷心,因為我的背叛。”


    蔣磊微笑,摟過阿傑的肩膀,說:“鍋全丟給劉釋武了吧?”


    “他也知道了你想殺他們的事情。”阿傑歎了一口氣。


    “我不明白,為什麽那晚在醫院非要我派人去殺顧清輝,他們四個不是已經動過手了嗎?”阿傑看著蔣磊身後的四人又問。


    蔣磊摸了摸下巴,笑道:“既然已經做過了,現在還問這些做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晚你用的是空包彈,肯本不可能致命的麽?”


    阿傑眼神一縮,遲疑道:“你說過,不殺他們一家三口的。”


    蔣磊點點頭,笑道:“是啊,我隻是想讓顧嘉傑失去你,所以才讓你在最危險的時刻行動的。”


    說完後,蔣磊拍了一下阿傑的後腦勺,然後就神奇的從阿傑後腦勺上抽出來一條蚯蚓狀的流光。


    “我不殺他們,但別人會殺。”蔣磊把流光握在手中,看著阿傑笑嗬嗬道:“常人三魂七魄,兩年來你三魂八魄,今天我取走幹擾你思維的那一魄,你自由啦。”


    阿傑臉色快速變換了各種情緒,緊張、驚恐、呆滯、迷惘、憎惡、悔恨、不忍等等。


    魏乘風從身後一刀插進阿傑胸膛,刀橫著又劃開一道大口子,蔣磊看也不看,走向遠處,邊走邊說道:“該走的走,該留的留,人都有一死,或早或晚的事情罷了。有人一心江湖,有人一心報國,有人一心愚忠。”


    “阿傑呀阿傑,你就死在了愚忠上,到死他顧嘉傑也不知道你都是為了他好。”


    “也怪你把他看的太重,所以才這麽容易被我控製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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