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刀從天而降,遮天蔽日,莊園內一時間昏天暗地,原本的白晝已經變成了夜幕即將降臨的樣子。


    隨著巨刀落下,一陣大風也隨之而來,端木神九長發飄搖,衣袂翻飛,巨大的氣流將周圍修為一般的看官吹的趔趄倒地,距離較近的幾間屋舍也瞬間被夷為平地。


    幽滿千看著即將被巨刀砸中的端木神九,眉目舒展,他為自己這暢快的一刀感到興奮,這一刀齊聚了他的所有精氣神,是一次又一次從沙塵暴中凝結出的那口氣,那口敢和天地爭顏色的氣。幽滿千知道,這一刀是此生目前為止,最強的一刀,更是自己最大的殺招,他明白,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貌美男子,自己不可能殺死,但自己仍然要祭出最強的一式,看看到底能傷他多少。


    端木神九仰天望著落下來的巨刀,緩緩抬起二指,手指與巨刀撞在一起。


    煙霧匯聚成的巨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砸在端木神九身上,然後粉碎化成煙霧四散開去,將端木神九挺拔的身影淹沒在其中,讓人看不真切他的情況。


    直到巨刀的刀柄也砸在端木神九身上,隨後同樣粉碎四散開去後,眾人才在煙霧繚繞的遮陽布上看到端木神九的身影。他舉起的兩指上,頂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刀,刀尖和手指相觸,手指平安無事,鐵刀分毫難進,反觀他的儀容,除了頭發有些淩亂,其餘並無異樣,就連霧氣衝刷過的衣服也沒有因此濕上一星半點。


    莊園內重新恢複了明亮,幽滿千的重瞳有些傷感,眼前的端木神九安然無恙,看來自己這凝聚所有精氣神的一刀,仍然是傷不了他,隻是讓他頭發稍稍有些淩亂。


    這還是端木神九隻做防守的姿態,接這一刀的結果,如果真的是生死之戰,端木神九不給幽滿千運氣聚勢的時間,不給幽滿千那拔刀的半個小時,而是選擇淩厲出手擊殺,那幽滿千連出刀的機會也不會有,就要被斬殺當場。


    幽滿千看著端木神九,他仍然以兩指頂住自己那把鐵刀,此時煙霧已然散去,彌漫在整個莊園裏,大家都可以看到端木神九的姿態,神情輕鬆自若,另一隻手優雅的負在身後。


    這一刀的切磋,孰強孰弱,此刻已經見了分曉。周圍的看官們,免不得一場唏噓不已,尤其是心中崇敬幽滿千的那些人,更是難以置信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他們誰也沒想到,會是眼前這副樣子,幽滿千那讓人如癡如醉的一刀,竟然被這個貌美的男子用兩指就給接下來了。


    那幾名一直在亭下等待著最佳時機準備拍攝的記者,此時一起上前,分別站到不同的角度,對著這一幕瘋狂的按下相機的快門,所有的特寫,焦點,全部聚集在端木神九以指頂住鐵刀的畫麵。


    武厚幾人所在的位置,視角最佳,距離端木神九也最近,看的最是真切,有個年輕的小記者發現了這個寶地,就興衝衝的舉著相機跑來武厚前方,噘著屁股對準端木神九的正臉就要按下快門。但是快門還沒按下,就又跑來一個年齡大的記者,一看就是老油條了,動作嫻熟,靈活,在小記者還沒按下快門的時候就把他拉到身後,自己搶了那個絕佳的拍攝位置。


    小記者防不勝防,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到了武厚的身前,他惱怒的看著比自己大上很多歲的記者,憤憤不平道:“這你也搶!”那個記者不出聲,對著端木神九哢哢一陣連拍,小記者氣唿唿的站起來,也不說話,噘著嘴看著在那拍照的記者。武厚有些好笑,雖然社會經驗不足,但他能看出來,也知道,那個年紀大的記者,搶了小記者的鏡頭,這鏡頭誰拍到,誰就有功。


    在比武之前,顧嘉傑事先說過,一定要給記者留出拍照的機會,隻有那樣,義正連端木神九才能登到報紙上,大敗幽滿千的消息就會迅速傳開。端木神九一直以兩指舉著刀,就是在等記者拍照等他餘光瞥到湖的四周有幾處閃光燈閃過後,他才滿意一笑,兩指一翻,把鐵刀握在了手裏。


    幽滿千怔怔望著端木神九出神,眼神複雜道:“我敗了。”


    四周仍是煙霧繚繞,端木神九兩手舉起鐵刀到眼前,看著這把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鐵刀,讚歎道:“如此凡品,在天地靈氣枯萎的年代,尚且能施展出這等刀法,年輕人,我認可你。”


    幽滿千雙手相扣,朝著端木神九拱手作揖,道:“前輩謬讚了。”


    這一幕,又被記者們哢哢一頓狂拍,幽滿千的謙卑姿態,是端木神九的獲勝最強有力的證據,隻是那個小記者,仍然是氣唿唿的站在武厚身前,看著那個搶了自己鏡頭的中年記者悶悶不樂。


    雙手拿著鐵刀的端木神九微笑的看向幽滿千,煙霧繚繞中幽滿千的目光從不解到不舍,隻見端木神九兩手隨意一折,手中鐵刀一聲脆響,斷成了兩半。


    與此同時,幽滿千神海中也發出一聲脆響,那是道心破裂的聲音,緊接著他嘴角也流出血跡。


    看台上眾人大驚,馬如蓮吳伏海薛瓚同時起身,惋惜的看著幽滿千,顧嘉傑和張懷崖二人對視一眼,顧嘉傑淡定自若,張懷崖眼神複雜,有了然,有驚訝,也有遲疑。蔣磊雖然也麵帶狐疑,但嘴角卻泛起笑意。而桑俊有些怒火,怒道:“不是點到為止嘛!他瘋了嘛!為什麽要毀了幽滿千!”站在桑俊身後的燕秋霜臉上布滿寒霜,殺氣畢現。


    坐在長廊下椅子上的武厚一樣大感驚訝,驚唿一聲,“師父,你...”明心和尚大手一把捂住武厚的嘴,不讓他再發出聲,站在武厚身前的小記者扭過頭來,驚疑的看著武厚。


    武厚看向明心,眼帶詢問,明心朝武厚和關卿瑤二人搖搖頭,示意繼續看向場中。


    周圍的看官中,明眼人都已看出幽滿千深受重傷,那把刀與幽滿千道心相連,如今刀被折斷,連同幽滿千的道心,也一並毀了。一場聲討即將開始,已經有斷斷續續的叫罵聲傳出。


    端木神九置若罔聞,不為所動,周身金光大盛,看的李暖眼神呆滯,兀自癡迷,這是祥和的金光,按道理來說這人很大一部分可能是不壞的。


    端木神九看著幽滿千,在幽滿千的注視下將鐵刀丟進湖底,然後笑眯眯的抬起雙臂在身前畫個滿圓。隨著他的動作,莊園內彌漫在四周的煙霧再一次聚攏,迅速在端木神九和幽滿千之間的遮陽布上方化成一團,然後又徐徐變化為五十米鐵刀的形狀,與先前從天而降時別無二致。


    眾人大驚,不明白端木神九為何又將鐵刀匯聚成形,幽滿千一樣茫然不知其意,看著眼前的巨刀,陷入了沉思。


    端木神九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開口了,朗聲道:“年輕人,仙子說你的刀從天上來,我看則不然,仙子的話還是少聽為妙。你多年苦練,一次又一次從暴風中死裏逃生,一次又一次從生死之間提升修為,這是人間磨難賜予你的力量,所以說,你的刀不應該是從天上來,而是應該往天上去。”


    煙霧重新匯聚而成的巨刀,隨著端木神九話聲落下,巨刀騰空而起,直衝雲霄而去,鑽入雲海,消失在了天上,緊接著,雲層內就電閃雷鳴,轟隆隆的雷聲不絕於耳,使所有人,包括幽滿千,也抬起頭望向天空。


    正在抬頭望天的幽滿千,額頭上落下一滴雨水,正中眉心處,他閉上了雙眼。隨著雨水滴落眉心,幽滿千神海之中激起千層浪,一浪接一浪衝刷著自己那已經幹涸破裂的道心,等到完全衝刷過後,幽滿千的道心被千層浪滋潤,開始迅速重生光華,在神海中耀眼而穩固。


    緊接著,一場大雨滂沱而下,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被端木神九送入雲霄的巨劍化作了一場雨,不偏不倚,全部落在湖中,將原本已經即將見底的湖底重新填滿,直到湖水升到遮陽布下,大雨才漸漸停下。此時的幽滿千和端木神九二人,已經被大雨淋的渾身濕透,而周圍的看官,長廊下椅子上的四人,以及看台上的眾人,卻是一滴雨也未淋到。


    所有人都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有一場雨突然下起來,還隻在湖內下起。


    端木神九一頭黑發還在滴水,他瀟灑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幽滿千笑嗬嗬道:“與君共淋一場雨,從此明珠不蒙塵,願君早入無我界,上砍天門再砍神。”


    幽滿千赫然跪下,看著前方的端木神九,重瞳顫抖,麵色激動,沉聲道:“幽滿千,拜謝前輩點化之恩!”


    端木神九隨意的提起上衣一角,雙手擰出水來,點頭道:“摧枯拉朽,破後而立,你大好一個人間兒郎,莫要被仙子的話局限了道心。”


    “庸才幽滿千,謹記前輩教誨。”幽滿千鄭重的將頭磕到遮陽傘上,對端木神九行了個大禮。


    周圍看官們都傻眼了,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幽滿千對端木神九的態度突然這麽謙卑,竟然要跪下來致謝。


    看台上的眾人交頭接耳,唯有蔣磊陰沉著一張臉,怒氣衝衝,從鼻子裏喘出粗氣。


    吳伏海重新盤玩起了手裏的那對核桃,微微皺眉看著湖上的幽滿千,和身邊的薛瓚說:“薛掌門,幽滿千的氣機好像變了。”


    薛瓚半張著嘴,眼中帶著別樣的神采,點頭道:“是啊,更醇正了,他就好像沙漠中的一座沙丘,此時沙丘上長出了一棵樹,荒涼中多出了一抹綠色傲然天地間,風沙摧之不倒,反而越來越旺盛,這端木...”


    薛瓚喟歎一聲,看向身邊幾人,改口說道:“這神九先生,真是神人呐...”


    吳伏海深以為然,馬如蓮聽到也是暗暗點頭,隨後看向顧嘉傑說:“此後八大高手,怕是要換換排名了。”


    顧嘉傑麵帶微笑,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看了看張懷崖,二人相視一笑,張懷崖這才明白,剛才自己詢問顧嘉傑,為何要大家隻看就行的時候,顧嘉傑會在耳邊告訴自己說,端木神九要指點一下幽滿千。


    原來剛才端木神九獲勝以後,從折刀開始,一直到這一場雨,再到現在跪在地上的幽滿千,發生的這些事情,顧嘉傑在比武開始之前就已經知道。


    顧嘉傑心情不錯,轉過頭迴答馬如蓮,道:“馬掌門說的對,以後的榜首第一,就是幽滿千了。”


    馬如蓮苦笑,道:“何止是榜首第一,隻怕比起各門各派的老師祖,也不匡多讓了,原本他的刀就獨樹一幟,此後更是會扶搖直上。”


    “是啊,本來就是個奇才,以後的成就,哪是我們能看的到的。”顧嘉傑忽然有些感慨。


    比武至此已經結束了,原本被安排來參加比武的幽滿千,因禍得福,畢竟對於習武之人來說的話,輸一場比武,就是輸一口心氣,對武道是有損傷的。可是誰也沒想到,幽滿千能在這場比武中,得到那麽大一份造化,有幸讓端木神九指點道心。


    這其中的妙處,幽滿千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點化,將他以後的路開拓的更加寬廣,讓他能走得更加遙遠。


    想到這裏的幽滿千,緩緩站起身,在看官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端木神九,端木神九就笑吟吟的看著他,不為所動。來到端木神九身前後,幽滿千拉起端木神九一隻手,舉到空中,重瞳掃視四周看官,大聲喊道:“義正連,端木神九勝。”


    閃光燈又閃了起來,記者們對準高舉起端木神九手臂的幽滿千,和端木神九本人,將這一幕拍了下來。隻有那個小記者,眼神古靈精怪的看著武厚,而不是去看獲勝了的端木神九。


    武厚發覺了小記者的目光,就帶著疑問的神色開口問,“你看什麽?”


    小記者嘿嘿一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坐到武厚身邊問,“他是你師父?”


    武厚點點頭,“是啊。”


    小記者摸起下巴,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


    看台上的顧嘉傑起身,重新接過阿傑手中的麥克風,來到看台前側,準備給比武畫上句號。


    “諸位,勝負已分,勝者,義正連端木神九。”


    坐在看台上的蔣磊臉色陰沉,而全場鴉雀無聲。


    顧嘉傑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勝者,義正連端木神九。”


    看官們陸陸續續有人喊出,“義正連端木神九。”隨之而來就是掌聲,雷鳴般的掌聲,激動的武厚一躍跳起老高,大笑著喊道“師父贏了!義正連贏了!哈哈哈……”


    蔣磊和身後的魏乘風聽到了喊聲,向湖邊長廊下看去,這一看,就看到了正在雀躍的武厚,二人對視一眼,眼中出現驚訝之色。


    顧嘉傑笑著壓了壓手,等掌聲停下以後,馬如蓮起身,來到前側,放聲喊:“義正連,端木神九。”


    吳伏海也起身來到看台前側,一樣喊道:“義正連,端木神九。”


    薛瓚效仿兩人,也到看台前側喊了這句話。


    這一刻,義正連正式得到江湖同道的認可,在江湖站穩了第一步。


    顧嘉傑拿著麥克風和眾人又說,“餐廳已經準備好飯食,各位可以自行前去食用,莊園內麻將室、台球廳、休息室、浴室都有開放,飯後諸位可以自行娛樂,或者去泡個澡,讓下人來捏捏腳,給大家放鬆放鬆。”


    在看台下觀戰的眾人,雀躍了起來,大家都知道顧嘉傑在比武以後,一樣還會大開方便之門,讓眾人在這盡情享受的。這也是為何今天來觀戰的人會這麽多,因為其中有不少一部分人,是抱著渾水摸魚來蹭吃蹭喝的。不過顧嘉傑並不在意這些,今天這場比武,要的就是觀戰的人多,隻有觀戰的人多了,事後散播的才會更快,端木神九在比武中點化幽滿千的事情,才會迅速傳遍江浙地區,引來眾多同道的好感。


    幽滿千迴到了看台上,又站到了桑俊的身後,與先前並無二致,隻是少了那把鐵刀。燕秋霜看了一眼幽滿千,雖然平日裏看他不順眼,但見他得到一份福緣,心裏也替他高興。隻有蔣磊,陰沉著一張臉,看了一會幽滿千,然後就氣唿唿的離開了,沒再說一句話。


    端木神九迴到了岸上,落到武厚前方,武厚起身跑上前,拉著端木神九的胳膊歡唿道,“師父,你真厲害,那一刀真是牛氣。”


    端木神九微笑著抬起手拍了拍武厚的肩膀,閃光燈一閃,這一幕被小記者拿著相機捕捉到了。端木神九疑惑地看過來,小記者嘿嘿一笑,隨後相機裏吐出來兩張照片,他遞過來一張給了端木神九,大方道:“送你啦。”


    端木神九低頭看去,照片上的自己笑容溫煦,武厚臉色歡喜,一大一小,身高雖然差不多,但端木神九臉上對武厚的慈愛一眼就能看出來。


    武厚從師傅手裏拿過照片,看了看後嘿嘿道,“拍的還不賴嘛,都是那麽帥。”


    小記者聽後哈哈笑了起來,十分自來熟的說武厚自戀。端木神九看著兩個同齡人,朝小記者點點頭,感激道:“謝謝你拍的照片。”隨後就將照片從武厚手裏拿迴來,收到了懷裏。


    這是師徒兩人的第一張合影,沒想到是在這種場合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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