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一頓晚餐,在一片愉悅和蠢蠢欲動中,就這樣結束了。關卿瑤心情大好,看上去特別開心,看著不停笑著的關卿瑤,武厚一顆心好像時不時抽一下,整個胸膛都酥酥麻麻的。


    隨著酒意上頭,他們彼此聊了很多,沒有絲毫尷尬的地方,相處起來一切都顯得很自然。這酒的酒勁並不大,二人隻是微醺的狀態,並未露出醜態,隻能說剛剛好,恰到好處。


    一壺花雕酒,像是一段路,更像是一段時光,把他們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短短一頓飯,就像是多出了許多年的友誼。


    不得不說,酒這東西,當真是妙極了。


    聊天中,武厚知道了關卿瑤並不是本地人,隻是很多年前,隨著父親一起遷到杭州來的,那個時候關卿瑤才七八歲,母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產去世了,所以她一直跟著父親相依為命。


    關卿瑤還說,說的時候語氣略帶失落,她說自從她爹帶著她來到這裏以後,就沒出去過,連自己小時候上學,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學校報名,交錢,自己一個人完成所有事,還能在城裏溜達著玩。說到此處時,關卿瑤有些得意,得意於她在七八歲的年紀,就敢一個人走遍杭州城,去爬山,去看景,去逛西湖等等。


    不過武厚不明白的地方,不是為什麽她小小年紀就膽子這麽大,敢一個人去這麽多地方,看她現在的性格,武厚也知道,眼前這好看的姑娘,小時候也不會乖巧到哪裏去。武厚不明白的是,關卿瑤說他爹,自從來到這裏以後,就沒出去過。這個出去,指的是哪裏?


    武厚說出疑問後,關卿瑤才告訴武厚,說她爹自從帶著她來到杭州,搬進這裏以後,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一步也沒有出過門前這條胡同。


    是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條胡同,就是門前這條不寬不窄的巷子。


    吃驚之餘,武厚難免詢問這是為何,關卿瑤則搖頭說不知,就知道他爹從來到這裏以後,每天不是窩在家裏,就是出門在附近散步,但絕不走出門前這條胡同。後來這裏開了家川菜館,他與老板楊將軍年紀相仿,然後兩個人成了老哥們,沒事的時候喜歡下下象棋。


    他爹以前話不多,最近幾年才好一些,因為姑娘大了,慢慢也跟姑娘聊幾句,這也隻是從關卿瑤大學畢業以後開始。


    可能是酒精多多少少起了些作用,武厚對關卿瑤也敞開了心扉,聊著聊著,失落的說了一句,“你還有個爹,不錯了。”好歹人家有個爹在身前,哪像自己,連自己老子的麵都沒見過。


    之前關卿瑤並不知道武厚是單親家庭,武厚這一說,她才知道武厚原來隻有一個媽媽,對武厚深感同情。然後就聽到武厚喋喋不休的說起了從小到大的傷心事,什麽小學時被人罵野孩子,沒老子,一氣之下跟人打架,吵嚷著和母親要爸爸,把母親氣的坐在板凳上不停地哭泣等等。


    武厚說時有些笑意,但關卿瑤知道,這話讓誰說出來,心裏都挺不是滋味的。


    “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關卿瑤很同情的看著武厚。


    武厚滿不在乎的搖頭說,“那有什麽苦的,比起認識師父以後,要輕鬆上太多了,再苦還能比練武更苦嗎?”


    他說的輕鬆,其實練武的苦,和心裏的苦,能一樣嗎?


    “不過我有外公外婆,特別疼我,這一點來說我比你幸運。”武厚提起了郭顯達夫婦。


    關卿瑤可沒外公外婆,即使有,她也沒見過。


    然後武厚接著說,“我小時候在山裏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就是一望無際的大山裏,在那過了整個童年,上小學時候才迴城裏呆在母親身邊。”


    “山裏特別好,你知道嗎?”武厚來了談興,認真道,“夏天的時候天熱,但是山裏不熱,很涼快,我小時候在山裏,一到夏天就經常跳進河裏洗澡,摸魚摸蝦,偶爾還和外公一起去打獵,打的野味讓外婆做成美味佳肴,那生活,美的很呢!”


    “還有,就是夜晚的時候,站在外婆家的門前,放眼望去群山,被天上的月亮把每個山頭照的銀白雪亮,月光就跟山裏的小溪一樣,流淌在山和山之間,好看的很。”


    “美,那月色特別美!”武厚說到這,點頭又說,“有機會帶你去看看,讓你嚐嚐我外婆坐的野兔子和魚肉宴,還有野豬肉吃,賊筋道。”


    關卿瑤靜靜的聽武厚說完,看著武厚表情從失落到興奮,她點頭答應,“行,有空去你們那旅遊,到時候你做導遊,帶我四處轉轉。”


    武厚臉色又糾結了起來,歉意的迴答,“我們那沒什麽值得旅遊的地方,也就山裏還行,城市很小,還沒有杭州一個區大。”


    “有這麽小的城市嗎?”關卿瑤不信的笑了。


    這下武厚也不確定了,又補了一句,“應該和杭州一個區差不多大。”


    飯吃完啦,二人也聊很多了,接下來就準備起身走人。


    關卿瑤站起身跟武厚客氣了一下,說:“我來吧。”


    武厚佯怒一下,拍了怕扁扁塌塌的口袋,豪氣的說,“我有錢。”


    有沒有錢,他心裏最清楚,看看那口袋,關卿瑤心裏也了然。不過她並沒有拆穿武厚,畢竟是長大的男孩子了,在女生麵前好麵子,這一點關卿瑤還是明白的。


    武厚走到櫃台前,敲了敲桌子,正在閉目養神聽評書的楊將軍睜開眼,站起來說,“要走啦?”


    武厚點點頭,拿出幾張鈔票放到桌上。


    楊將軍老謀深算一樣,對著小本本上武厚二人點的菜口算了起來,嘴裏嘟嘟囔囔算了半天,最後放下小本本,說:“既然是瑤瑤的朋友,零頭就給你抹了吧。”楊將軍從武厚放到桌子上的錢裏拿出兩張票子,剩下的又還給了武厚。


    “留夠啊老板,甭客氣。”武厚大方道。


    “夠了,夠了。”楊將軍臉上洋溢著商人的笑。


    武厚這才又拿起桌上剩餘的錢,滿不在意的隨便裝進口袋,操著一口社會腔調和楊將軍說,“行,那我先過去了。”


    關卿瑤也和楊將軍說了再見,楊將軍跟兩人揮揮手,就又坐下繼續聽評書了。


    二人出了川菜館,站到門口後才發現,原來雪已經下大了,看房上,屋簷上,樹梢上,都掛上了薄薄一層皚皚白雪,幾個路燈被白雪包裹住,燈光顯得晶瑩剔透。


    路上的行人都沒了,估摸著因為雪下大的緣故,都早早迴家去了,武厚看著眼前的雪景,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股豪氣,眼神激動的說,“好哇!總算下雪了!”


    說來也是,冬天要是不下點雪,那還叫冬天嗎?


    關卿瑤也開心極了,畢竟女孩子嘛,更喜歡美麗的東西,冬天的白雪純潔無瑕,是女人都喜歡。


    關卿瑤像十幾歲花季少女一樣,跑出餐館的屋簷,來到雪地裏,不停地打著轉,又蹦又跳。武厚被她感染了,也跟著跑出來,在雪地裏奔跑,跑著跑著突然停下雙腳,讓整個身體在雪上滑行。


    兩人就這樣,一點一點向著胡同外走去。走到出口時,武厚迴頭仔細看了看這條胡同,路人和攤販都散了以後,空無一人的胡同,倒是也算寬敞,武厚用盡記憶力,狠狠的把眼前這條胡同記在了腦子裏。


    來到出口外,關卿瑤熱切的看著武厚,問,“我們去哪裏?”


    武厚一愣,詢問道,“你不迴家?”


    “迴家幹嘛,好不容易趕上一次下雪,這麽好的天氣,躲被窩睡覺多可惜。”


    “額...好吧。”


    “怎麽?你要迴去了?”


    武厚搖搖頭,“不迴,我還得去江邊練刀呢。”


    “真的?我陪你吧?”關卿瑤來了興趣。


    武厚眉開眼笑,“好啊。”


    於是關卿瑤就走向了自己停在路邊的小摩托,拿出鑰匙準備騎上去,武厚出聲製止了,說:“別騎車了,路滑,小心跌倒。”


    關卿瑤歪著腦袋想想,也是,所以就又把鑰匙收迴來,轉身笑著看向武厚,正準備說話,就看著武厚的身後愣在了那裏。


    武厚納悶的也迴頭看去,入眼是一個老男人,木偶一般佇立在路口的一側,因為二人出來時隻顧著往前走,並未看向兩邊,所以並沒有發現他。這男人往這裏靜悄悄一站,無聲無息,神不知鬼不覺,看上去已經很久沒動了,身上落滿了白雪,就連厚厚的棉帽子的兩邊也粘上了一層雪。


    這鬼一樣的老男人,就這樣站在這,著實把迴頭的武厚嚇一跳,更讓武厚恐怖的是,這個男人,竟然看向了自己,眼睛狹長帶有寒光,微微眯著眼,但又好像已經是睜到了最大。


    老男人的眼睛中沒有任何情感,也沒有一點生氣,就像是死人眼一樣,跟此時下雪的大街上一樣,都是冷冷清清。


    武厚心下駭然的退後了兩步,關卿瑤走到自己一側,卻輕輕叫了一聲,“爹。”


    這老男人竟然是關卿瑤的爹!實實在在給武厚驚到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老男人,看著他的眼光從自己身上移開,看向自己的女兒。


    關卿瑤離開武厚一側,走向了被她喊作爹的老男人,武厚驚疑不定站在原地,想再後退幾步,卻發現雙腳已經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二者相距有五六米的距離,武厚卻從關卿瑤父親身上感受到一股比下雪更冷的寒意。以現在武厚的實力,已經絕大部分免疫了體感溫度,如今關卿瑤的父親竟然能讓他感到一股從頭到腳的寒意,冰涼透頂,這隻能說明一個情況,關卿瑤的父親,對自己產生了殺意,很純粹的殺意,雖然隻有那麽一瞬間,但足以讓武厚通體生寒。


    關卿瑤感受不到武厚的異樣,很奇怪的走到父親身邊,驚喜的問,“爹,你怎麽出來了?”


    適才吃飯時還和武厚說起,自己的父親已經很多年沒有走出這條胡同了,現在看到父親走出胡同站在出口一側,關卿瑤心裏此時是又驚又喜。


    老男人看著自己閨女,臉色木訥沒有表情,餘光瞥向了武厚。


    關卿瑤說,“這是我朋友,他叫武厚,今天請我吃飯呢。”


    關卿瑤說的時候一臉的得意,開心,滿足。老男人收迴瞥向武厚的餘光,但沒有再看自己的閨女,而是微微仰頭,看著天上。


    “爹,你看什麽呢?”關卿瑤也仰起頭,看向天上,可黑漆漆的夜空,除了仍然在飄飄灑灑落下的雪花,再無其他。


    然後就聽到這個老男人緩緩開口,聲音沙啞道,“要變天了。”


    “變天?”關卿瑤納悶,“不是已經變過天了嘛,你看這麽大的雪,你身上都白了。”


    閨女心疼老爹,伸手幫老男人拍打下身上的積雪。


    老男人無動於衷的看著黑漆漆的夜空,不為所動,眼神始終微微眯著,或者說,始終睜的大大的。


    “你怎麽了?爹?你到底看什麽呢?”關卿瑤好奇心更重,推了推老爹,又抬手在老爹仰起頭的眼前晃了晃。


    老男人突然嘴角若有若無的笑了一下,低語道:“路長路短,且盡興呀。”


    隨著話聲落下,老男人轉過身,又走進了胡同裏,任憑自己閨女在身後如何喊,也不再迴頭看一眼。關卿瑤氣唿唿的站在路口,看著自己老爹的背影,跺了跺腳,和武厚說,“我覺得我爹可能是傻了。”


    出了一身冷汗的武厚鬆了一口氣,挪動開麻木的雙腳,有些喘息的退後靠到路邊的一顆樹上,無力道,“應該沒傻,不然的話我就死了。”


    關卿瑤聽到這話,轉過身看向武厚,見他一頭汗水,整個人無力的倚靠在樹上,當下眉頭一皺,略微思考一陣,氣憤道:“這老小子!太不像話了!”


    渾身無力的武厚,瞠目結舌的看著關卿瑤,想不到這女人竟然敢直接稱唿自己的親爹為老小子,真是讓人無語中又帶有些許敬佩。


    關卿瑤上前扶住武厚,關切道:“沒事吧?”


    武厚晃晃腦袋搖頭,因為天氣涼的緣故,頭上汗水已經幹了,他慘笑道,“你爹真猛啊...就一個眼神而已,我動也動不得。”


    關卿瑤扶額愁眉苦臉,看上去很是抱歉,鬱悶道:“他好多年沒出來了,也好多年沒動氣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不僅出來了,還生這麽大氣。”


    恢複神氣的武厚抖了抖腳,無所謂的笑著說,“估摸著是見有陌生男人跟他女兒在一起,還是大半夜的,女兒不迴家反而往外走,他是怕我把你怎麽著了吧。”


    關卿瑤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點頭說:“應該是。”隨後很快,就又氣又怒的看向武厚,語氣加重道:“瞎說什麽呢,你想得美!”


    武厚嘿嘿笑了起來,關卿瑤在路燈下又紅了臉。


    “呀,你臉又紅了,真好看。”武厚調皮的叫起來。


    “閉嘴,討厭。”關卿瑤趕緊用雙手捂住臉頰,轉過去背朝武厚。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總有一種相遇,他言語輕浮一下,她就紅起了臉,絲毫氣不起來。


    關卿瑤跟武厚一起,在馬路上晃晃悠悠的走了起來,他們選了一個朝著錢塘江去的方向,不急不躁的前行,好像彼此都很珍惜現在的時光。昏暗的路燈下,積雪的街道旁,一眼望去數不清的雪花雜亂無章的從天而降,二人走著走著,就相視一笑,走著走著,就打鬧一下,走著走著,就白了頭。


    這一路上話很少,好像兩人都知道,說的再多,也不足以表達心裏那一絲絲讓人酥酥麻麻的感覺,那是愛,是千言萬語都說不清的東西。


    他們就像一對熱戀的情侶,隻差彼此相擁,深情一吻,和不離不棄的一生。


    此後的很多年裏,武厚都會懷念這一晚的自己和關卿瑤,懷念朦朦朧朧的情愫在心底暗暗升騰,懷念下起大雪的杭州街邊二人一起白頭,那是他和關卿瑤之間,愛情生根發芽的地方。


    夜晚的江風很大,凜冽的北風裹挾著冰涼的雪花,落向滔滔而逝的江水中,江邊的柏油公路上,已經堆了厚厚一層皚皚白雪,明亮且刺眼,整潔無暇,用美玉來形容也不為過。


    可這麽大一塊美玉,也隻有老天爺能造出來。


    雪地裏有幾道腳印,能看出這是兩個人剛剛走過,他們朝著東邊徐徐慢行,身上落滿白雪,也毫不在意。


    腳踩在雪地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興奮的關卿瑤蹦蹦跳跳,時不時彎腰伸手抓起一把雪來揉成一團,然後奮力丟進江裏。武厚看著此時好像比自己還要年幼,充滿孩子氣的關卿瑤,咧開嘴開心的笑起來,也彎腰抓起一把雪來揉成一團,不過他沒丟到江裏,而是塞到了關卿瑤羽絨服的帽子裏。


    佯怒的關卿瑤大叫一聲,“好哇,你敢往我帽子裏放雪球,看招!”說著就把手裏剛剛揉成一團的小雪球砸向了武厚。


    武厚躲閃不及,被這一球結結實實砸在額頭上,雪球碎裂四散開來,濺的滿臉都是。其實武厚不是躲不開,而是沒有去躲,玩嘛,就要有玩的樣子,不能處處較真。


    於是他也揉起一個雪球,大叫一聲,“吃我一球!”就砸向了關卿瑤。


    姑娘家自然不會讓雪濺到臉上,所以關卿瑤就躲了去,同時又丟出一個雪球來砸向武厚。這次武厚可不會老老實實站在這裏讓她砸了,玩也不能不帶腦子的玩呀,一直站著讓她砸,是討了姑娘歡心,但那自己不就成傻子了嘛。


    接下來,二人就在江邊,展開了一場拉鋸戰,雙方你來我往,雪球在空中劃出弧線,不斷的被丟向對方,有的砸中了,有的沒砸中。細細數下來的話會發現,砸中武厚的比較多,砸中關卿瑤的並沒有多少,畢竟是男人嘛,多挨女人一些打有什麽,大不了疼一下唄,又不會死。


    武厚跑在最前麵,兩人鬧著鬧著,前麵的武厚突然停了下來,站在雪地裏,遠遠看著東邊百餘米外的地方,那裏有三個人,佇立在江邊,一動不動。


    那三人好像也看到了自己二人,但隻是簡單的看了一眼,並沒有在意。


    關卿瑤走到武厚身邊,問,“幹嘛不走了?”


    武厚朝東邊努了努嘴,關卿瑤視線向前看去,也看到了三個人,兩男一女,皆是三四十的歲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巔峰武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流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流風並收藏巔峰武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