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沐海森和幾個沐姓同輩宗親,就起來忙前忙後了。


    今天是義正連開業的大日子,從幾日,前沐海森一眾人就著手準備,迎接今天的到來。


    前些日子,以沐海森的名義,義正連向上級有關部門,正式遞出了文書,申請成立義正連武館,經過了多方周轉,申請才勉強通過。這其中波折多重,若不是有人幫忙,僅靠沐海森這雜貨鋪子老板,外加一個水電工的身份,是萬萬辦不到的。


    現在對武館和門派的約束很多,除了一些自古就存在的門派之外,改革開放後,大部分武館都是應運而生,其中又有絕大一部分以斂財為主,所以有幾年的時候,想要自立山頭的勢力實在是太多。無奈之下,上級對武校和門派的成立,製定了繁瑣的規則和步驟,縣級要往上報給市裏,市裏再交給省城,省城又會轉交給專門負責此類事物的部門,以十五天的考察期限來評判是否通過申請。


    其實社會並不是很需要這一類的存在,畢竟在和平年代,普通百姓裏,並不提倡讓拳頭越來越硬。早幾年社會上大興武校時,很多有些功夫的老師傅,都聚攏門人,興辦武校,想著趁著百姓這一陣習武強身的風氣,好好賺上一筆錢。過了沒幾年,百姓和政府,都漸漸發現,很多新興辦起的武校,皆是打著掛羊頭賣狗肉的招牌,說是收徒傳武,弘揚中華武術,實則斂財才是首要目的。


    為此,想要送孩子練些拳腳的百姓,慢慢就慎重了起來,漸漸地也不再相信那些廣告詞寫的感人肺腑,熱血沸騰的武校了。而且政府也成立了對應的一個部門,專門負責打理民間武校門派之類的申請和矛盾事物。


    當然,這類武校和門派授武的武,並非真正的江湖中人所習的武,不過中間也偶有摻雜,隻是很少讓外人知道。因為絕大多數都是普通武人,所以上級最高單位對民間武校和門派多多少少也放任了一些自由。


    摻雜在這些武校和門派內的,也有真正的習武之人,他們不外乎是為了養家糊口,亦或者是為了傳承,其中最典型的武種代表有詠春、陳氏太極等,門派代表又有少林、青城、武當等,這裏的武當指的可不是山隱院,而是武當其餘各院。


    普通武人和江湖中真正的習武之人,是有很大不同的,有些開門做生意,廣收門徒的武校和門派,明麵上教的是普通拳腳功夫,實則背地裏也是有手段高明的大手子坐鎮的。


    如今的義正連就是如此,名義上老大是沐海森,實則真正的主心骨和中流砥柱,卻是沐氏家族的老祖宗端木神九,隻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才在上級單位掛名一個普通武館的名頭。


    其實某些神秘不被外人所知的政府單位裏,怎麽會沒人知道,當今國內的武校和門派內的貓膩呢,隻不過是因為大家都很好的遵守著最高統治者的規則,沒有觸犯禁忌,才一直相安無事。


    在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者,會有什麽不知道的?昱鼎為何存在,不正是為了側麵製衡某些偶爾蠢蠢欲動的不法武人嘛。


    江湖是把雙刃劍,用的好了利國利民,用的不好了就禍國殃民,昱鼎一直行走在邊緣,屈服的武人隻需要效忠,便可安然無恙,不願意屈服的,那就需要打壓。


    隻不過現在的昱鼎,手段還算不太明張目膽,因為他們也知道,真正需要防著的江湖武人,不是明麵上這些,而是隱藏了很多年,在暗處生存的那些。


    成大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朝堂有朝堂的想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一個文明的沒落和複興,是時代的選擇。如果江湖文明在此間真的徹底斷絕,那昱鼎對此也隻能深表歉意,但絕不會感到惋惜。


    不過在此之前,一切都還在自然的進行下去。


    針對於義正連總部的選址,沐海森和族內幾位兄弟,並不是沒考慮過到外麵去租個大一些的房子,但思前想後,經過精打細算得來的結果卻是,他們沒有那麽多錢。這偌大一個城市,房價直線飆升,並不富裕的他們,湊不出那麽多錢去到外麵租房子。


    沒辦法,最後總部就設在了沐海森的家中,這個簡陋的小院子裏。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沐海森兄弟幾個的心情,他們對自己即將創辦的事業滿懷信心,認為將來,義正連一定能廣收弟子,門徒遍布天下,成為當今江湖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名聲不亞於聲勢如日中天的昱鼎。


    沐海森的女兒,沐哆哆,一大清早的就跟著沐海森忙前忙後,貼對聯,掛橫幅,在門口擺放桌椅板凳,忙的不亦樂乎。小孩子不明白爸爸是在做什麽,但小孩子天生喜歡熱鬧,就屁顛屁顛跟在大人們身後,十分賣力的幫忙。


    忙活完所有事情以後,沐哆哆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休息,額頭上滲出了汗水,粉雕玉琢的小臉蛋紅撲撲的,更增添了幾分可愛。她眼神時不時看向遠處,像是在等待著誰一樣。


    一個漢子走過來,正是上一次武厚來這裏的時候,遇到的那個有著胡子茬的男人,他來到沐哆哆的身邊,滿臉笑意的蹲下身問小姑娘,“哆哆,累不累啊?”


    沐哆哆看了看男人,咧嘴笑著迴答說:“不累。”


    男人誇她,“嗯,哆哆真棒。”


    沐哆哆卻噘起了嘴,小眉頭皺在一起,問道:“海林叔叔,不是說今天小爺爺會來嗎?怎麽到現在還沒見他。”


    被沐哆哆叫作海林叔叔的沐海林,溫柔的抱起小姑娘,安慰說,“哆哆別急,肯定會來的。”接著沐海林也看了看遠處,剛巧看到轉個彎走到正對著門口這條路上的兩個人,他隨即又笑著摸摸沐哆哆的下巴,說:“你看,他不是來了嗎?”


    沐哆哆抬頭也看去,果然看到了走向這邊的端木神九和武厚,然後她掙紮幾下,從沐海林的懷抱裏跳下來,跑向了端木神九。


    “小爺爺,小爺爺。”沐哆哆邊跑邊喊道。她之所以叫端木神九小爺爺,那還是因為端木神九外貌年輕的緣故,端木神九輩分高,但她又不願意跟著爸爸和叔叔們叫端木神九老祖宗,就隨自己的喜好,在爺爺的前麵加個小字,一直稱唿端木神九為小爺爺。


    迎麵走來的端木神九,開懷大笑著蹲下身,抱住了跑過來的沐哆哆,“哈哈,小哆哆,想爺爺了沒?”“想啦。”沐哆哆極為開心的摟住端木神九的脖子,腦袋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武厚看到這,也咧開嘴笑了,看著師父寵溺的抱著沐哆哆,沒想到師父也有這一麵。


    端木神九拍了拍沐哆哆的肩膀,沐哆哆挺直身體看過來,這時候端木神九拿出一個向日葵樣式的發卡,別在了小姑娘的頭上,左右看看,說:“嗯,真好看。”


    沐哆哆瞳孔向上看,但是看不到,就用手摸了摸發卡,開心的迴答說,“謝謝小爺爺,你也好看。”說完還趴在端木神九臉上親了一下。


    端木神九笑的更開心了,抱著沐哆哆走進了大門,站在門口一邊的沐海林和端木神九打個招唿,就和武厚一起跟著走進去了。


    院內坐著五個人,圍著一張破舊不堪的八仙桌,沐海森就在其中,他看到端木神九抱著沐哆哆走進來,連忙站起了身,其餘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老祖宗。”沐海森第一個叫道。


    隨後其餘四人跟著激動的說,


    “沐海木,參見老祖宗。”


    “沐海江,參見老祖宗。”


    “沐海川,參見老祖宗。”


    “沐海嶽,參見老祖宗。”


    連同後麵跟著端木神九一起走進來的沐海林,齊齊六人,這是沐家的六兄弟。


    沐海森一族尚且習武的,都在這院內了,其餘人等要麽是不練武,改過普通人生活去了,要麽就已經是普通人,壓根不知道氏族過往那些事。


    看著眼前神情激動的六人,被端木神九抱在懷裏的沐哆哆嚇得縮了縮腦袋,不敢去看大家,


    武厚看著沐海森,似笑非笑的打趣說,“森哥,幾個月不見,都要當掌門啦。”


    沐海笑答,“要不是因為這事,今天我們兄弟六個也不能一次聚齊。”


    武厚看著眼前六個沐姓海字輩的壯漢,驚訝道,“你們親兄弟嗎?”


    六個年紀相仿的親兄弟,樣貌各不相同,任誰知道了也會吃驚。沐海森笑笑,迴答說,“哪能啊,我爹這一脈我是獨苗,他們都是我太爺爺那一代堂兄弟幾個的後代。”


    其餘幾人開始講話,


    沐海林說,“大哥,你記差了,我太爺爺跟你太爺爺是親兄弟,不是堂兄弟。”


    沐海森皺著眉頭說,“是嘛?我記得我太爺爺沒親兄弟啊,就有個小妹還遠嫁了。”


    沐海木說,“海林你說錯了,我太爺爺才和你太爺爺是親兄弟,森哥的太爺爺沒親兄弟。”沐海林撓撓頭,一時記不清了。


    沐海江說,“不對,海木的太爺爺剛開始沒親兄弟,森哥的太爺爺有親兄弟,就是海林的太爺爺。而且森哥你忘啦,太爺爺們的小叔有個私生子,是海川的太爺爺,後來才進的家譜,海川的太爺爺和海木的太爺爺同父異母,不過也算親兄弟了。”


    沐海川怒道,“你胡扯,我太爺爺是正統的,不是私生子,那個私生子都沒姓沐好嘛!”


    “啊?”沐海江啊一聲,“我也記錯了嗎?”


    一直沒說話的沐海嶽說,“我太爺爺那一代好像是又往外延伸一支出來的,後來才歸到你們幾個的太爺爺的家譜上,跟你們幾個的太爺爺也不算堂兄弟啊。”


    沐海川瞪眼道,“你記錯了,你太爺爺跟我太爺爺是親兄弟,延伸出去那一支其實是海江的太爺爺,他太爺爺那一門不旺,後來並進了咱們幾個的太爺爺這一脈。”


    幾個人七嘴八舌在院中就這麽爭論了起來,所說的內容讓人聽了直頭大,武厚撇著嘴看這幾個人在麵前爭的麵紅耳赤,心裏哀歎,得,一筆糊塗賬。


    爭論不休的幾人,沐海森最後忍不住了,大怒道,“都閉嘴,我去拿家譜,你們等著,今天不捋清不開業!”


    沐海江白了一眼道,“大哥,省省吧,家譜在你爺爺那一代就弄丟了,丟了以後再沒續過,上哪查去?”


    沐海森一拍腦門子,氣道,“奶奶的,把這事忘了!”


    端木神九看著眼前這六個海字輩的沐氏兄弟,暗暗搖頭,感歎現在的宗親氏族觀念真的是太薄弱了,這還沒出五代,就都已經捋不清了。


    端木神九咳嗽了幾聲,說,“好了,別爭了,連這些都記不清,難怪沒落到這樣。”


    幾人麵對老祖宗,可一句硬話也不敢說,隻得哭喪著個臉,乖乖把嘴閉上。沐海嶽小聲嘀咕說,“世世代代被人欺負,隔個十年八年就有一次追殺,我們能不沒落嘛...沒死絕都是萬幸了...”


    聽到這話,端木神九臉上痛心的神色一閃而過,一絲怒意上了心頭。


    “放心吧,以後再也沒人敢追殺你們了。”


    沐海川笑著說,“那老祖宗,你得教我們些厲害武功,我們現在練得啥也不是,太不經打了。”


    說起教武,這倒說到了點子上,以後的義正連,如果沒個幾套拳腳功夫,怎麽去開門收徒?


    其實這一點,端木神九此前就想過了,好在他當年遍訪九州大地各個門派,每個門派的功夫都會一些,如今義正連想找招牌武學鎮場子,在他看來,那是小菜一碟。


    於是端木神九寬慰幾人道,“我會給你們傳武。”


    沐海川雙掌一拍,發出清脆的聲音,同時點頭道,“這就對了嘛。”


    兄弟幾人樂嗬嗬笑了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心的像一群少年。沐海森抬頭看看太陽,已經偏南了,時間也到了十一點,就帶領眾人走出門外,準備舉行開業儀式。


    可大門外,小巷內是空無一人,如果不是幾人從院內走出來,估摸著桌子板凳都會被人偷了去。武厚站到一側,看看門口擺放的物品,和大門兩邊貼上的紅對聯,門頭上方還掛上了一塊塑料板,上麵歪歪斜斜寫著義正連三個字。


    “這匾怎麽是塑料的?”武厚忍不住問。


    沐海森罕見的紅了老臉,不好意思的說,“木質的貴啊...”


    武厚忍俊不禁,險些笑出來,要不是看到端木神九皺眉望著頭頂義正連三個字,他就又要取笑沐海森一番了。誰知望著義正連三個字的端木神九,卻突然調笑的說,“這字寫得也太醜了...”這下武厚可忍不住了,哈哈哈大笑了起來,搞的沐海森臉更紅了。


    武厚笑個沒停,看看牌匾,看看字,笑的說不出話,他在笑,沐氏六兄弟卻越來越難過。要是有錢,也不至於這麽簡陋,可是他們沒錢,隻能這樣了。


    像是發現了六人的消沉,就連坐在門檻上的沐哆哆也愁眉苦臉了起來,武厚笑著笑著,慢慢停了下來,這才知道自己這樣笑很不合適,就尷尬道,“森哥,我沒別的意思,你們...對不起啊...”


    端木神九朝武厚搖搖手,示意他不必再說,隨後端木神九負手來到牌匾下,看著匾上的義正連三個字,凝神思索了起來。


    字雖然寫的有些醜,但識字的話,也是能認出來的,況且沐海森創建義正連的初衷是好的,行好事,做善行,在被人世代追殺的隱忍中,仍然願意出力行善,這足以說明沐海森心地不錯。


    端木神九看著義正連三個字笑了,然後轉過身看著眾人說,“奏樂,點炮,放煙花,今天開業,都熱熱鬧鬧起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沒動。


    開業的大日子,他們這門前,實在是太寒酸了。桌椅板凳破舊不堪,一塊匾還是塑料的,別人家開業,捧場的賓客絡繹不絕,這邊開業,大冬天的上午冷冷清清,除了沐氏六兄弟,武厚師徒二人,再加一個小姑娘,其餘別無他人。


    大家的情緒都有些低落,心情變得沉重,每個人的臉上都沒了笑容,皆是一副慘淡光景,就連坐在門檻上的沐哆哆,也感受到了這種壓抑。


    端木神九抱起坐在門檻上的沐哆哆,溫柔的笑笑,手指摸了摸小姑娘的鼻尖,然後迴過身來看著大家,說:“大喜的日子,都別愁眉苦臉的,快一些,奏樂,點炮,放煙花,完了我們還要一起吃午飯呢,你說是吧,小哆哆。”


    沐哆哆泛起眼淚的雙眼堅定的點點頭,“嗯!點炮!放煙花!快!”隨後他從端木神九懷裏掙紮著下來,跑向放在門一邊的那堆煙花爆竹,小個頭抱起快趕上自己身高的一桶煙花,吃力的把它挪到開闊地帶。


    小姑娘熟練的找到引線,但是隨後她就又哭喪起了臉,因為她沒有打火機來點燃引線。這個時候武厚走了過來,掏出打火機,蹲下身說,“哆哆,把東西都拿出來,我來點。”


    沐哆哆開心一笑,“好!”


    一大一下兩個孩子,把煙花爆竹擺放在門前的路上,沐氏六兄弟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心頭百感交集。


    武厚看著大家喊道,“耳朵都捂上,森哥,唱一曲阿,我要點火了啊!”


    沐海森深唿吸一口氣,忍住即將滑落的眼淚,拍拍手叫齊五個兄弟,最先開口唱了起來,緊接著,其餘五人也跟著沐海森,一起唱了起來。


    寒酸的他們,站在冬日裏的巷子內,連個音響也沒有,隻能大家一起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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