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山路上,爺孫倆一前一後的走著。扛著網兜的武厚,蹦蹦跳跳的跟在外公的身後,時不時指著一些不認識的植物,問外公它們的名字。老頭子總會停下腳步,細心的告訴武厚,教他區別一些植物,還有一些難見的草藥。


    在山裏生活的居民,因為地處偏僻,早年間山裏又沒有郎中,所以基本上都識得一些草藥,知道它們的藥性,能簡單的治療一下感冒發燒,或者進山不小心劃傷了身體,也懂得該用哪些草藥來止血,以防感染。


    武厚記得有一年,自己貪玩,一個人出了門,想要去攀登那座最高的山,結果還沒走到山腳下,就在過一道溝壑的時候,不小心跌倒了,滾落了十幾米的距離,小腿上被劃傷了一塊。


    外公找到武厚的時候,他正在河邊清洗傷口,鮮血仍然一點一點的從傷口處滲出來。看到武厚的傷口,外公就在附近找了幾株草藥,用嘴嚼碎,敷在了武厚的傷口上,迴到家裏又用布條連同草藥纏繞在小腿上。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等武厚拆開布條的時候,傷口已然痊愈,而且連疤痕都沒有,就像從沒受過傷一樣。


    從那以後武厚就再沒去爬過山,不是他怕了,是外公告訴他,你還小,體力不夠之類的話,說等長大了才能爬上去。也是從那以後,武厚就在心裏惦記上了這個事,決定等長大了一定要去攀爬那座最高的山。


    一路上,爺孫倆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篇,路兩邊的草叢裏時不時有不知名的小動物被驚動,以最快的速度慌忙逃竄,頭頂也偶爾飛過幾隻結伴的山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又走了一段山路,爺孫倆轉了個彎,開始走下坡路,前麵不遠處就是一處寬敞的平地,那裏有一條小溪,溪水是從武厚小時候想要攀爬的那座山上流下來的。


    武厚在下坡路上走著,遠遠的就看到了那座山,思緒漂移不定了一會,他想起了小時候那次因為想要爬山而受傷的經曆。他心想,小時候爬不了,現在總能爬了吧?他看了看自己的雙腿和胳膊,握緊拳頭感受著力量,覺得如今這一米六幾的個頭,也算是長大了。


    武厚朝著外公大聲說:“外公,我想爬山。”


    正哼著小曲的外公疑問道:“爬山,什麽山?”


    武厚答:“那座山阿。”說完用手指著那座山。


    “哦,你說平皇山阿。”外公也看了一眼遠處的山頭。


    “對,就是它。”武厚接著說:“小時候沒爬上去,心裏一直惦記著。”


    外公迴頭看了一眼武厚,隻見他眼神堅定的望著平皇山,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樣。於是說:“你心裏有這樣一股勁是挺好的,遇事不會輕易的放棄,可是啊,我勸你還是別爬那座山了。”


    武厚聽了外公的話,心裏立馬急了,腳步也停了下來。惦記了那麽久,竟然勸我別去爬那座山,他急忙問道:“為啥阿?為啥不能爬阿?”


    外公沒有停下腳步,邊走邊說:“這平皇山阿,比不上五嶽名山,可也有它的特點。雖說它高度還不是高聳入雲,但卻也是方圓幾百裏最高的山峰了。尤其是這攀爬的難度,你想啊,那些名山,現如今已是被開發的風景區了,爬山的道路也是被開發好的,爬起來當然會輕鬆許多。而這平皇山呢?除了東邊坡度稍微小一些,其餘三麵,都是近乎垂直的險峻石壁,連棵借力的樹木都沒有。而東麵雖然坡度相對來說小一些,也長了許多花草樹木,但同時也藏著很多野獸呀,你說你一個小孩子,能去爬嘛?”


    聽了外公的話,武厚苦惱了起來。山不好爬倒沒什麽,怕的就是那些神出鬼沒的野獸,要是些鬆鼠猴子什麽的,但也不足懼,可萬一碰到些狼阿虎阿什麽的,就麻煩了。萬一再碰到小說裏寫的那種神奇的五步蛇,被咬一口走五步就當場斃命,那多不劃算!


    苦惱的武厚,低頭踢了一腳路上的碎石頭,碎石頭滾動了幾米,落進了路邊的灌木叢裏。他心情有點低落,於是問外公:“不會那麽巧遇到什麽野獸吧?要不外公你陪我去爬?”


    外公連忙搖頭道:“我可不去。”


    武厚突然想到,不知道外公以前有沒有爬過。於是又問外公:“外公你以前爬過平皇山嗎?”


    已經走到小溪邊的外公隨口說道:“咋沒爬過,你外公我想當年打死的那頭老虎,就是在那山腳下打死的。打死老虎以後也打消了我爬山的念頭,萬一山上有那老虎的同伴,我不得被吃了啊。”


    武厚聽了外公這話,嘿嘿笑了起來。說:“原來外公是怕死阿,嘿嘿。”


    老頭子停下腳步,看著清澈見底的小溪,邊脫鞋邊說道:“誰不怕死,你不怕嗎?”


    武厚撇了撇嘴,小聲說:“那肯定怕阿。”說著也開始脫鞋,準備和外公一起下到小溪裏捉魚。


    小溪水流平緩,從上遊一路而下,不緊不慢。站在岸邊能看到溪底長的水草,和三五成群,遊來遊去的魚兒。爺孫倆下到溪水裏,弓著腰,手伸到水麵上,便保持了這個姿勢,開始一動不動的等待著魚兒的遊過。


    這裏的魚兒,少有人來打擾,所以畏懼之心不大。調整好站姿的爺孫倆,隻靜止了一會,便有幾條碩大的草魚遊過。武厚和外公同時出手,雙手迅速伸進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各自抓住了一條草魚。外公把魚從水裏抽出來,扣住魚鰓,任那條草魚如何擺動著身軀,也掙脫不開緊緊扣住魚鰓的那隻手。而武厚,極少下水捉魚,不像外公那般熟門熟路,雙手緊緊抓著的草魚,用力的擺動著魚尾,魚身正在慢慢的從武厚的雙手間一點一點的滑出來。武厚見勢不妙,連忙跑向岸邊,到了岸上,把草魚重重的朝地上摔去。草魚被武厚摔得七葷八素,撲騰了幾下就不動了,武厚隨即把它扔進了帶來的網兜裏。


    外公也走上岸來,把手裏拎著的草魚扔進了網兜裏,看著被武厚摔的已經嘴巴淌血的草魚,笑道:“你小子,直接摔死了。”


    武厚也嘿嘿笑了起來,說:“反正都是死,與其活著的時候被刮鱗,開膛破肚,還不如直接摔死的痛快。”


    轉身又走進小溪的外公嗯了一聲。“你這話,也有道理。”剛說完話,身後的武厚就把網兜甩了起來,然後狠狠摔向地麵,外公捉到的草魚也被直接摔死。


    接下來的時間,外公還是靜止的站在溪水裏,用同樣的方法捕捉著小溪裏的魚兒,捉住以後就直接拋向岸邊,落到岸上的魚兒,基本上也就摔死了。武厚呢,就在溪水裏來迴巡視,摸一些小魚小蝦之類的,偶爾還會碰到一兩隻小鱉,隻是當武厚把小鱉拿出水麵的時候,外公卻說:“放了吧,你現在用不著吃這玩意兒。”武厚隻得又把小鱉放迴水裏。


    累了的武厚坐在岸邊,看著外公拎著魚走上岸,扔進網兜裏,並在溪水邊洗了洗手,然後坐在自己的旁邊。武厚從口袋裏拿出香煙,給外公遞過去一根,外公接過香煙,點燃以後重重抽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來,說:“舒坦!”


    武厚哈哈笑了起來,外公也哈哈笑了起來,遠遠看去這爺孫兩人,屬實是很融洽。


    清風從山間吹過,吹皺了水麵,波紋有規律的蕩漾而來,不遠處被風吹動的樹葉,傳來沙沙的聲響。外公看著眺望平皇山的武厚,脫去短袖的他,露出了漸漸有型的肌肉。雖然少年此時正是坐著,也正處在長身體的歲數,身高和體魄並未到達極限,可老頭子卻好像已經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漢了。


    眺望平皇山的武厚,心裏正在激烈的掙紮著,到底要不要去爬平皇山。


    他是那種有問題,要打破沙缸問到底,決定的事,一定要去完成的人。一直惦記著的,心目中最巍峨的大山,如果不能去攀爬,不能把它征服在腳下,這不僅是一種遺憾,以後更會是自己內心之中的一種羈絆,說不定會影響他的心性,從此變得一遇到困難,就選擇放棄。


    武厚還是做了決定,決定一定要去攀爬那座平皇山。


    外公此時莫名其妙說了一句:“你要是能練武就好了,絕對是武將之才。”


    心裏剛剛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爬平皇山的武厚,聽見外公說這麽一句話,奇怪道:“外公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準備起身的外公迴答他:“就是看你小子身板越來越壯實,覺得你不適合做文縐縐的戴眼鏡的文化人,還是適合做個大大咧咧的純爺們,哈哈。”


    武厚也笑了起來,開口道:“對,純爺們,流血流汗不流淚的純爺們。”


    爺孫倆又同時哈哈笑了起來,笑聲迴蕩在山穀之間。


    迴去的路上,武厚背著網兜,外公仍然走在前麵。天色漸晚,日落西山,兩人迎著夕陽,不快不慢的走著,都很享受此刻的時光。


    路上武厚問外公:“外公,你說真有練武的人嗎?”


    外公點頭迴答他:“有,不過我也是小時候遇到過,那時候戰爭剛結束,他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跑到這深山老林裏打算隱居。”


    “真的啊!?”武厚吃驚的看著前麵的外公問。


    外公嗯了一聲,又說:“這還有假,後來他就住在山裏了呢,還教了我些強身健體的拳腳哩。”


    武厚趕緊跑向前跟外公齊肩而行,不敢相信的問:“他教你武功啦?”


    “那哪算武功啊,鍛煉身體還差不多。不過也好在有那些強身健體的拳腳呢,不然我怎麽可能那麽幸運的打死一頭老虎。”外公解釋說:“其實那老虎不是成年的老虎,是已經到了老年的老虎了。如果是成年的老虎,你外公我阿,也見不到你了。”


    “嘿嘿。”武厚聽了外公的話笑了一聲,接著問:“後來呢,那個練武的?”


    外公翻了翻白眼道:“後來啊,死了唄。”


    “啊?死了?”武厚又張大了嘴巴。


    “對啊,你外公我都多大歲數了,我遇到他的時候,也就你這歲數,而他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如今五十多年過去了,他還能活著嗎?已經死了十多年啦。”說話時,老頭子語氣中也有些惋惜。


    武厚唉聲歎氣,嘴裏直道:“可惜,可惜,要是還活著多好。”


    外公問他“怎麽?他活著,你還打算去拜師阿?”


    “那肯定的。”武厚噘著嘴說


    外公哈哈笑道:“臭小子,你還是好好讀書吧,哈哈。”


    無奈的武厚噘著嘴,不再說話,默默的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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