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強忍著剛才火刃造下的創傷,神罰借著他心緒不寧乘虛而入,五髒六腑似要被撕開一般,讓他清醒的想起,他是個不能擁有情感的人。


    腳步踉蹌了幾步,咽下了口中的腥甜,牽起一旁的許百宴,足間輕點,用誅仙殺出一條路,任憑人聲鼎沸。


    一路上,他和曾經一樣寡言,隻是曾經的神尊少年清修溫潤,如今的他,隻剩一潭冷泉。他剜掉自己的眼睛,蒙上遮掩布,本就不想再看這世間一眼。


    本就……一無所有,孑然一身了。


    路過人間京都,人們叫囂著,把座座精美的神尊神像推倒在地,唾沫飛橫。


    青玉案看不見,但是聽得到,可他無所謂,他一直一直都是個糟糕透頂的人,臉上毫無波瀾,卻抓緊了許百宴的手。


    這世間,他也用心守護過的。


    這是他的錯,不可饒恕,不配為神。


    可他曾經也是人


    他也是會痛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難過,情感波動牽扯了神罰,一口鮮血再次噴湧而出。


    “媽媽,為什麽要把這麽漂亮的神像毀掉呢?“


    一個人類小孩不解的看著人們把那個漂亮的少年神像摔碎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兩腳。


    “因為他不是個善良的神仙,他為了一個弟弟!散發瘟疫讓芸芸眾生不得安寧。他自私!他不配為神尊!”


    “可您之前明明說要敬重神尊的,正是因為他,人間才年年風調雨順……”


    “而且他看上去不像是壞人!”


    女孩被母親狠狠責備了一通,青玉案扯過許百宴,背影逐漸黯淡,他一直都是如此孤獨,不過也好,他習慣了,隨便了。


    一路沉默的他,忽然開口了


    “許百宴,你走吧。”


    他的意思是,你不必管我……


    少年迎風而走,不知不覺,走到了魔界,他把誅仙插在地上,躬身行禮;


    “罪人青玉案,願為魔族中人,望尊上,不要作嫌。“


    雖然沒想到這麽快就直接暴露了,但是許百宴反應也絕對不慢,劍尊打出招過於迅捷,讓他多少有點沒來得及反應,再加上這又是多少年沒和強者動手,身上便直接多了不少劃傷,鮮血瞬間洇了出來。


    血的味道讓他突然點醒了戰鬥本能,近距離的搏鬥並不適合弓箭,許百宴抬手從腰間甩出匕首【源稚】,鋒利的刀刃和劍尊手中的長劍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而他好似不在意,身法奇詭,瞬間拉開兩人的距離。


    此時此刻,許百宴也已經注意到了青玉案那邊的情況,當務之急還是應該盡快把青玉案帶離。他方才就看到青玉案那邊打的艱難,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的,該說他什麽好呢?


    許百宴對青玉案的印象還留在他前些年月裏有段時間修為被封,青玉案帶著暫時身形縮小的他一起暢飲的時候,這般狼狽狂狷的青玉案,他還是第一次見。


    做反派太久,青玉案的狀況他理解,隻不過到底心裏是怎麽想的,許百宴覺著青玉案應該是比自己痛苦百倍的。


    畢竟,他是落下來了。


    “小丫頭,劍挺快啊。”他衝著劍尊咧嘴笑了笑,“不過我還有事,不陪你過招了。”他說著已經是一個飛身,衝到了青玉案身旁。雖然旁人在這樣戰鬥的衝擊下無法接近,但對許百宴來說不是任何問題,再加上慕容宮一原本就有意放青玉案走,許百宴再去搭把手,也算是幫了忙。


    他信得過的人不多,青玉案算是一個。


    被青玉案拽著離開了現場,防止人們追上來,他還特意用【瓊】去製造局一些麻煩給後麵的人,本來他還想殿後的,隻不過實在是掙脫不開青玉案了。


    一路上青玉案的沉默不同於平日裏的那種寡言少語,此前他那種自內而外的出塵氣質是許百宴比擬不來的,但是現在的青玉案,散發出的都是些讓許百宴都覺得不舒服的氣息。


    世人愛神,就把神捧到天上去;世人唾棄神,就把神踩在腳底下。許百宴漠然地看著他們搗毀神像,感覺到青玉案的手攥緊了,許百宴隻好拍拍他的肩膀出聲安慰他幾句。


    隻是沒想到青玉案趕他走。


    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許百宴心想著,捏了捏青玉案的手。“我肯定不會讓你自己走的,再被追上怎麽辦?”他這麽說著,就想到自己的這個名聲,和青玉案走在一起,不被別人無端聯想到一起就不錯了,便柔聲安頓青玉案:“我暫時不和你走在一起,免得有人說閑話。我不會離你太遠的。”


    拍了拍青玉案的肩膀他還是不放心,又鄭重其事地囑咐:“好好珍惜自己這條命,別的事情不重要,先給我好好活著。”


    鬼哭席卷曠野,似裹挾怨毒血腥,抑或為神明墮落而狂歡,悲鳴。豔絕猩紅刺目,恍惚撕裂心頭舊疤滴落野望,難言是歡愉,是惋惜。那為愛極了的絕望,鋪天蓋地若水銀傾瀉,純粹而劇毒。糾纏不清的煞氣殺伐,蕩滌寰宇,徒留悲哀似的決然。


    赤鸞清越長鳴,幾近淒豔啜泣,是為世間善惡顛倒的不平,還是為神明跌落雲端的苦楚。諷刺至極,扯笑染冷意,傾眸淺睨所謂天道秩序,欲蓋彌彰的公正。


    卻見神尊緋衣玉帶,再無往昔孤高冷傲,纖塵不染雪衣素裳,分明是更適合對方的。一如寒嶺孤梅,高不可攀的冷豔疏離。更見人衣著血跡斑斑,雙目似被剜去,麵容蒼白虛弱。一霎,是驚詫溢滿心竅,絲縷不明複雜情緒壓抑冰凝。何時九天主宰,竟落得如此境地。


    “仙者,便是如此對待曾經君主的嗎。”


    “人族也是趨炎附勢的家夥。”


    斷息齒下,沸騰殺意若出鞘利刃,蹙眉斂眸底鄙棄,非是針對眼前人,而是針對那些九天神明。何苦加罪,無妄之災,更嫌愚昧人族,趨利避害。赤鸞一刹靜謐,自行浮空禦風輕挑人遮目緞綾,現可怖創傷。那難言滋味,於陰鷙性情更增寒霜輕薄,滋生無盡晦暗思緒。


    諔詭馥鬱襲。驟虛霩黯淡,似霏微淩澌覆眸,此世朦朧渾沌蒙塵。緸冤嚅唇唿喊。音湮噌吰。頭矅目眩。


    萬物歸寂。


    “寒徹!寒徹!”


    卮言愁怊。緩醒之,輕抬瞼,友正臂肩搖晃。頭痛欲裂。霎時懵懂無措。長街燈火漫漶。霜蟾籠紗。沆瀣霧靄。闤闠樓宇金昪昌盛,人聲鼎沸熙來攘往。填街塞巷,掎裳連袂,轂擊肩摩,狖軛鼯軒,叫賣吆喝,絡繹不絕。所謂,紅塵萬丈。


    喉嚨彌漫幹澀,嘶啞疼痛難言。喚他友人懆慍。蘊聲驚恐悚然,雷霆怒斥,“寒徹!你在發什麽愣?一身血,還不快去換身衣裳!”


    血?


    聞言視集敝衣,染絳紅。聞似鐵鏽。屏息噤默。是了。他仍記著,握緊冰冷利刃捅入少年胸膛時,飛濺浸熱。剁裂脖頸,屍首分離,作湖沼沉滓。反胃欲嘔籠罩痙攣。抿唇齒顫。冷靜自持同作嘔熟稔混雜狼藉。他未遺之孽障,自深埋安葬衰逝的泥壤掀骨破土而出。刨根拔底,苛麵宥愆。


    肩膀猛遭抓抵。力道大得不似常人。裛香縈繞。芸眾傾頹。抬眸撞,友人千瘡百孔麵頰淋漓疤痕。撕聲厲泣。捶膺泣血。


    “……寒徹,你為何不救我?”


    舊憶消弭於眶俄頃褪去,涼珠滴落。


    你快逃啊!


    誒,可曾聽聞?那地府衙門又抓一賊,掛城頭三千刀淩遲致死,魂受煉獄幽火,來生啊,也隻配轉**道了!


    “我想救你……我想救你的……”


    無力愧愕,化忿艴。嵬目鴻耳,淒聲繞梁,所負恣瘧亡命踏來麕至。記至落霙襯廢墟瘡痍。病殍載道哀鴻遍野。闔門殪者,覆族悲喪,俯拾皆是。


    罪魁禍首何以伏誅?


    退撞倚身,迴首是師尊勾唇挑眉,笑意肆若瀲灩。戛然容貌幻散,聚為英俊側顏,下顎刀削似的鋒銳。男人似高峬陡峭岹嶢,遮擋昤曨矅晗暉曦。他唿吸一窒。任狡獪毒蛇纏繞拘囿,於耳畔訇然吐信。


    “別忘了,你是誰的棋?”


    焚香乍暖。


    “既然殺了他,你就以他的身份,替我辦事吧。從今日起,你便是令狐翎了。”


    他宵衣旰食,朝乾夕惕。焚膏繼晷,苦讀佶屈聱牙。藏書閣卷帙浩繁。白衣印黻颭,顏悒思忖。竹牘雜遝,衾枕淨白,未止歇憩。以綿韌箋繕寫字跡排奡,謄錄颯遝行。掌養癘疾。揣病因測治理記病狀。對師尊愔嫕待之。又恐耽溺。


    何為所求?怕是,大夢一場空。


    “翎兒,贈予你。”


    他不知曉。這聲翎兒是竊來的。


    “翎兒,此事不怪你。”


    他不知曉。他所庇護之徒,貪婪無饜寡廉鮮恥,鵲巢鳩居罪惡昭彰。


    縱淩寰宇,踏社稷。得藥王尊諱。也依舊,為他人手中棋。不過是菀枯竭燭,伶俜半生,悟透貴賤有別。誕自窅冥鬼窟卑,羅乞察娑亦厭嫌其汙穢,怎抵得上玉葉金柯半分昂貴?憑一腔孤膽莽撞,終抵斷崖絕璧。所犯天罰惡德,何以辯駁?


    他也鴻騫鳳逝,何曾想過落這等下場。已蹈鋒飲血,怙惡不悛,豈能得蠲宥?


    皆如涸轍之鮒,飲鴆止渴,以苟活。


    淒颸輾風嘯。撥窎遠雲霧縹緲。佝僂少年瘦骨嶙峋,身似渡岑寂涯。迴目狠戾決絕。隻有在那等下三濫的地方,才得以綻放這般糜爛劇毒惡花。墨瞳相視,皆目濡血光,暴戾恣睢沸滋。


    如觸及逆鱗蟄伏龍梟狂嗥。兩相碰撞,癲狂若玉石俱焚。叱喝焰昭。五指成爪突襲左頸。半垂睫翳惡綦冷嘲。掐緊少年脖頸。骨節諎響。


    那少年臉緋至秋葉欲滴紅,竭力掙紮欲掰其鎖脖鐐銬。卻仍迄蠻橫怨毒,笑得猖狂。


    “我…便是你,寒徹!”


    遽然驚醒醪夢。翕斂痛灼渙散,幸哉,藥體克此毒。斬刃出鞘,割右臂滲血,方堪凝神。蹣跚踱足,此事,尚存轉圜餘地。劇烈喘息起伏,艱抵眾前。單膝跪地。氣若遊絲,輕喚之,聲央浼。


    “師尊、快醒醒!”


    “上君、黑無常!莫要受其蒙蔽,具是幻想!”


    微頓顰蹙,略斟酌,抬刃掠眾人臂腕,擇脈輕割造傷,愈敞血解毒。


    驚蟄躲開莊璨拍向自己的爪子,扶起莫名陷入昏睡的傅雨湘,眸中藍光一閃,迅速對周邊環境進行掃描查探。


    “不能,能量異常,無法傳送。正北方有異常能量體,可破開此空間,請前往查探。”


    他話音剛落,一隻皮毛青黑的狼型異獸便向莊璨撲來。他迅速反應過來,右手擋在她麵前,手腕上的手環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瞬間將致命的攻擊攔下,異獸被能量罩彈到一邊,卻毫發無傷。


    同時驚蟄臉色一白,監察係統不斷發出警告。


    “警告!警告!警告!禁止直接插手此間事!”


    尖銳的機械音直接從識海深處傳來,來自於靈魂層麵的攻擊讓他疼得有些不受控製得輕顫,好在隻持續了半分鍾。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扔給莊璨,“快,趁能量罩還能撐一會兒,殺了它們!朝右前方直走去拿鑰匙!”


    然後拉住莊璨閃到一邊,躲開了又一次攻擊。


    而係統智腦不斷發出警示:係統異常,無法進入空間及商店!


    驚蟄額上沁出冷汗,緊握的左拳滲出鮮紅的血液。腦海中飛速計算著如何才能獲得最大優勢。


    莊璨是凡人,沒有法力,隻能靠方才下落過程中購買的能量罩保命,實力較強的傅雨湘昏睡不醒,而自己雖然防禦係數幾乎無敵,卻隻能用於自身防禦。


    這幾乎是個無解的死局!


    不,還有解!


    他迅速把傅雨湘放到身後,護在身前,眸中藍光閃過,直接關閉了所有防禦設施!


    與此同時,一頭兇狠的巨獸向他後背撲來。


    驚蟄敏銳的察覺到身後的危險,卻一動不動。


    鋒利的獸爪從後背穿透,巨大衝擊力迫使他半跪在地。


    手指陷入黑色的泥土之中,指甲斷裂開來。猛烈的疼痛向他襲來,眼前一陣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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