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言迴過神兒來,對上男人英俊無匹的麵容,笑道,「妾身剛剛才起,有些愣神兒。」


    秋日的天氣涼爽愜意,方才一番操練汗流浹背,男人隻穿了件靛青色雲海暗紋單衣,渾身蒸騰著熱氣,如同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


    顧熙言想了想,斟酌著開口道,「眼見著天氣轉涼了,一入秋便極易風寒感冒。侯爺以後早上習武結束,還是要趕快沐浴了,然後加件衣服,再來用飯。」


    顧熙言尚在閨閣中未出嫁的時候,長兄顧昭文也總是逞著年輕力壯,衣衫穿的單薄。故而每到入秋,顧昭文總會有一陣傷風感冒,住的軼竹園也整日縈繞著一股子難聞的中藥味兒。


    見蕭讓衣衫單薄,顧熙言便想起了這件事,於是下意識的開口提醒。


    蕭讓聽見這番話,直覺的如同有涓涓細流湧入心田。


    自打這平陽侯府有了當家主母,府中下人如同有了主心骨,愈發盡心盡力。每每他晚歸,有人在花廳處「風露立中宵」地相迎,小廚房裏更是一天十二個時辰備著吃食和醒酒湯……


    雖然以往這些事情侯府中也有下人去做,可個中滋味到底是不一樣的。


    蕭讓年少時便鮮衣怒馬,手握長纓利劍,征戰沙場,殺敵萬千。過往的這些年,離了盛京城裏的錦繡堆,穿上一身銀甲戰袍,便要麵對極其惡劣的環境、死裏求生的險局、窮兇極惡的敵人……這些對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飯。


    頂天立地的八尺男兒,戰場上殺敵如麻,又身居高位,深得皇恩寵眷,自打老侯爺、元寧長公主去了之後,身邊兒除了幾個老仆操著蕭讓的心,已經很久沒人「敢」這樣熨帖的關心過他了。


    顧熙言被蕭讓的定定的目光看的一愣,舔了舔粉唇,下意識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是妾身僭越了……侯爺若是不喜……」


    上一世,她和蕭讓形同陌路,對他壓根沒說過幾句好話,更不知他的生活習慣如何,剛剛一時興起,便脫口而出了。


    蕭讓把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盡收眼底。輕輕放下手中的銀筷,歎了口氣,一把將顧熙言攬到膝上,「我沒有不喜。」


    他身為武將,常年操練三軍不說,一身肌肉也不是白長出來的——就算是數九寒天,光著膀子練上幾個時辰,也是使得的。


    隻不過……這侯府空蕩蕩許久,如今有了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側,他又怎會不喜?


    顧熙言猛地被蕭讓單手抱起,兩隻細嫩的胳膊下意識摟上了男人的脖子。


    「不過……你方才叫我什麽?」蕭讓貼著顧熙言的臉頰,低低開口問。


    兩人姿態親密,男人挺拔的鼻梁幾乎觸到她的額頭,顧熙言一個勁兒的往後躲,不料男人生怕她從膝頭掉下去,一手攬在她背後,微微一動便把人拉了迴來。


    「妾身方才叫的……叫的‘侯爺’……」顧熙言看著蕭讓近在咫尺的俊臉,瑟縮道:「侯爺,快用飯罷,菜要涼了……」


    「叫的不對。」蕭讓挑眉,不容分說地打斷,俯身在那一張一合的櫻紅粉唇上重重啄了一下,「再答。」


    身後幾個服侍的丫鬟皆是紅著臉,低著頭不敢亂看,憋著笑,大氣也不敢出。


    這大早上的,顧熙言沒想到蕭讓竟如此孟浪,臉騰的便紅了,細胳膊細腿兒拚命掙紮了幾下,低聲嗔道:「侯爺這是作甚!下人都看著呢……你快放我下來!」


    這一急,顧熙言忘了自稱「妾身」,滿口都是「你」啊「我」啊的。


    蕭讓聽了,仍是把她抱在膝頭不鬆手,瞥了眼鵪鶉一樣的下人,薄唇勾了抹笑,淡淡道,「誰敢看?」


    這樣的固執霸道!


    顧熙言拿他沒轍,隻好放軟了聲音,低低的喚了兩聲「夫君」。


    顧熙言今日梳了飛仙發髻,雲髻巍峨,插著一支墜著三簇流蘇的鎏金鑲翡翠步搖,行動之間步搖來迴擺動著,頗為勾人心神。


    嬌人兒在懷,正吐氣如蘭,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他「夫君」。蕭讓聽得通體舒暢,看的喉頭一動,俯身重重吮上櫻唇。


    一吻下來,顧熙言渾身乏力,像是沒了骨頭一般軟在了蕭讓懷裏。


    男人埋頭在她修長的脖頸邊,聲線低啞地迴應她,「好娘子。」


    顧熙言正兩腮酡紅地埋頭在蕭讓肩頭,突然聽到這聲低啞的「娘子」,眼眶中的淚意幾乎要湧上來。


    上一世,她和蕭讓成婚整整十年,兩人從未曾如此親密過。


    剛過門的時候,她冷冷冰冰的叫他「侯爺」,他麵如寒霜的叫她「夫人」。後來,兩人相看兩厭,生出許多怨懟,就連表麵的敷衍功夫也懶得做。她每每直唿其名,叫他「蕭讓」,他氣極的時候,隻稱她為「顧氏」。


    淚水暈濕了男人肩頭的一片衣裳,顧熙言壓抑著喉頭的哽咽,心亂如麻。


    兩人一番鬧騰,一頓早飯愣是吃了整整一個時辰。


    目送著蕭讓去了演武堂處理公事,顧熙言便帶著一群丫鬟婆子迴了正房內室。


    浴室裏頭,白玉美人榻上,紅翡、靛玉服侍顧熙言脫了外衫衣裙,又拿出瓶瓶罐罐的膏脂來給她上藥。


    以往顧熙言未出閣的時候,雖說也將養著身子,可這些藥脂也不過兩三天才用一次。如今她剛為人婦不過寥寥幾天,這些藥膏竟是要天天抹著!


    「嘶——輕些。」顧熙言輕趴在美人榻上,身下傳來的痛意讓她忍不住眉頭一皺。


    「老奴說句不中聽的,」王媽媽虎著臉色,忍不住道,「姑娘需當心著自己的身子!侯爺再胡鬧,姑娘也得勸著點兒!」


    顧熙言紅著臉應道,「媽媽,知道了。」


    紅翡、靛玉給顧熙言上好了藥,又在那精巧的肚臍處放了一粒香肌丸。


    王媽媽見了,又道,「這些膏脂雖滋陰養顏,可終究還是有些寒涼,姑娘還是逐漸減少用量為好。」


    顧熙言正闔目養神,聽了這話,低低「嗯」了一聲。


    王媽媽歎了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才大婚第幾天,侯爺日日胡鬧,竟是沒個度!以後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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