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姐,一會兒我需要注意什麽嗎?”


    路遙一邊跟著導航開車,一邊問道。


    “不需要。”


    徐若初搖頭。


    收起了化妝鏡後,車內的光線暗淡了下來。


    她下意識的扭頭,看著不複之前的疲憊,反倒顯得神采奕奕的男人一眼後,忽然說道: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怎麽對胡璃,就怎麽對我就行。”


    “……”


    路遙嘴角一抽。


    同樣扭頭看向了她:


    “啊?”


    可徐若初卻收迴了目光,目視前方:


    “一會兒去的那群人,都是人精。你和他們第一次接觸,很難適應他們……其實也不需要適應他們。做你覺得舒服的事情,就可以了。他們會觀察你,會對你產生好奇。你越偽裝,反倒會讓他們看出來一些什麽。所以,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女朋友,你隻需要記住這一點就好。”


    “……論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算是吧。人際交往,你不熟的部分交給我就好。”


    “好吧。不過……前段日子,這位白姨不是還給你介紹過相親……”


    “我們在一起之所以選擇隱瞞,是不想受到那麽多的關注。她覺得那是相親,但對我而言隻是一場和陌生人的飯局而已。她不會當著你麵提的,因為那會讓你難堪。而你是我男朋友,讓你難堪,就是讓我難堪。”


    “……嘖。”


    “怎麽了?”


    “沒……”


    “沒?那為什麽發出這種聲音?”


    “……”


    聽到她的追問,路遙想了想,忽然說道:


    “以前沒發現,初姐,其實你挺霸道的。”


    徐若初一愣,問道:


    “有麽?”


    “嗯。”


    路遙真心實意的點了點頭。


    確實很霸道。


    但……這種霸道倒不是說蠻橫,而是一種……自我堅持。


    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也不理會別人的想法。


    我覺得對,就對。


    我覺得不對,你可以覺得對,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這樣的徐若初,他算是見識到了。


    而對於他的說法,徐若初也沒反駁的意思,隻是繼續說道:


    “晚上如果你看上了什麽東西,不用問我的意思,直接舉牌就行。本來就是慈善晚宴,買的東西也都是善款。不會浪費的。”


    “……璃姐的意思,白姨這算是贖罪?”


    “是的。”


    徐若初靠在座椅上,語氣平靜:


    “對白姨而言,是一種心靈的倚靠。她覺得自己在幫助別人,是替……或許是白鹿,或許是自己在贖罪。而對胡璃而言,她這種行為就是一種神經病一樣的虛偽做法。”


    “那對初姐你呢?”


    “對我?”


    她想了想,搖頭:


    “對我而言,就隻是一場飯局罷了。”


    “這麽簡單?”


    “是的,就這麽簡單。她喊我,我有空,就過去。我需要通過她搭設的平台,來展示我和你的關係。同時,她是我阿姨,長輩喊我,總要去的。並且,從大方麵來說,我是替我爸去的。我爸忙,我來,和這些人見一麵,聊一聊,認識一下。有了這層關係,大家以後如果有繼續接觸的機會,那麽可以省去一層客套,拉近一些關係。有關係,就有合作,而有了合作,就有可能成為朋友,就這麽簡單。”


    “……那徐叔實際上在幹嘛?”


    “……”


    徐若初瞬間無語了。


    扭頭看了看路遙,忽然笑出了聲:


    “哈。”


    “笑什麽?”


    “笑……想起來了剛認識你的時候。”


    她也不明說,反倒是顯得很開心,笑道:


    “我爸這會兒……應該是和幾個朋友在打麻將吧。或者是跟家裏人在吃飯?誰知道呢。”


    “好吧,果然陪家裏人比較重要,難怪沒給白姨麵子。”


    “路遙,不要帶著偏見去看人。”


    “呃……”


    “白姨或許有很多不妥的地方,但,對胡璃而言,她對白姨的印象更多是主觀的。而主觀的印象往往會成為你評價某個人最大的誤區。或許,她說的沒錯。但你如果換個角度去思考,白姨的慈善,也幫助了許多人。世間萬物,都有兩麵性。我們看人,隻取中間。”


    路遙一愣,想了想,問道:


    “中庸麽?”


    “可以這麽理解。中不偏,庸不易,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


    “……這段好像還真是《中庸》的原文?”


    “是的。”


    “果然,還是要多讀書啊。”


    他有些感慨。


    但確確實實,覺得自己受教了。


    可徐若初說完這些話後卻忽然有些後悔。


    想了想,說道:


    “我不是在和你說教……沒這個意思。”


    “我知道啊。但我覺得初姐這話很有道理。雖然短時間內我不一定能做到,但確確實實這話是有道理的。”


    “……你能這麽想就好。”


    她隱約鬆了一口氣。


    ……


    還是那個外灘。


    還是那棟洋樓。


    “初姐……這棟樓是屬於白姨的?”


    “嗯。這裏以前明麵上是書鋪,實際上地下放著一台德國那邊的印刷機。當時老魔都那幾份最大的抗日報紙,都是從這裏印刷出去的。現在那台印刷機就在博物館裏放著。”


    “原來如此。”


    路遙在門童的指揮下,把車停到了車位上後,下車,幫著徐若初打開了車門。


    一隻手遞了出來。


    路遙握住後,她借力從車裏走了出來,接著順勢挽住了路遙的胳膊。


    莫名的,路遙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但馬上恢複了正常。


    “……我忽然感覺來到百樂門了呢?”


    聽到路遙的吐槽,挽著他手臂的禦姐笑著搖了搖頭:


    “下次早點說,我可以穿旗袍。”


    “還是算了吧。這天氣……太冷了。”


    “知道冷你不快點走?”


    “……嘿嘿。”


    路遙尷尬一笑,倆人快步走向了洋樓的正門。


    進屋之後,暖意迅速襲來。


    路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還別說,今年的魔都確實冷,特別是晚上的外灘……


    而接下來,他知道,該徐若初表演了。


    徐若初邁步往二樓走。


    到二樓樓梯口時,路遙下意識的往左看了一眼。


    嗯,還行,今天沒那個日羊的哥們。


    二樓此刻已經有許多人了。


    看起來都是西裝革履,貴氣非凡。


    而此刻的牆上也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畫作。


    路遙對繪畫其實並不懂,並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他真有點get不到這些畫作裏的美感。


    不過……必須承認,論“藝術成分”,到底還是白姨高啊。


    看著眼前這幅不知道是誰畫的袒胸露乳的作品,他暗暗想道。


    正出神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喊自己:


    “路遙。”


    下意識扭頭,就看到了徐若初正站在走廊裏看著他:


    “這邊。”


    “來了。”


    他快步走了過去。


    很快跟著她進了那幾間屋子裏最大的一間。


    而剛進去,便愣住了。


    因為……這裏麵有許多人。


    大概接近二十位。


    而牆壁上掛著一排山水畫,都是用玻璃罩住的,並且還拉著禮賓帶。大家就這麽站在禮賓帶前,看著牆上的畫作。


    這時,徐若初拍了拍他。


    他扭頭,見對方勾著手指,於是便微微彎腰。


    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同時,耳邊響起了一聲低語:


    “這十二幅畫,是胡璃的媽媽買迴來的。”


    “……”


    路遙嘴角一抽。


    忍不住再次看向了這些畫,隨後問道:


    “這是誰畫的?”


    “齊白石。”


    “呃……畫蝦那個?”


    “……”


    徐若初一怔。


    隨後露出了無語的表情,無奈搖頭,不搭理他了。


    路遙也不敢多說,生怕齊老的粉絲聽到這話後把他的蝦線給挑了。


    不過,他還是跟著徐若初來到了禮賓帶前豎起的那塊牌子處。


    這才知道了這十多副畫的來曆:《山水十二條屏》


    是齊老送給醫生陳子林的作品。


    創作於1925年,首次公開展出是1954年。上過兩次拍賣,都是保利拍的,第一次是三千七百萬,在香江成交。第二次則是去年,在燕京保利成交,2.38億。


    2.38億?


    我了個敗家老丈母娘。


    路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起來。


    而這時,他下意識的迴過了頭。


    完全是憑借本能,感知到了有人在看自己,所以才扭頭的。


    接著與一雙眼眸對上了。


    他一愣。


    白瑤學姐?


    他一愣。


    而對方眼裏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種好奇。


    摻雜了好奇的眼神,讓她那跟冰山一樣的表情都融化了一絲。


    路遙想了想,走了過去,來到了門口後禮貌的打了個招唿:


    “學姐。”


    作為徐公子的相親對象,大家雖然……沒說過話,但似乎也沒那麽陌生。


    “……嗯,你好。”


    白瑤禮貌點頭。但沒問路遙為什麽會在這裏,而是說道:


    “我剛才聽到有人喊你的名字,以為聽錯了。”


    路遙一愣,隨即笑著往徐若初那一指:


    “跟我女朋友一起過來的。”


    “……”


    白瑤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裏再次湧現出了幾分好奇:


    “……她就是徐若初嗎?”


    “呃……學姐知道?”


    “嗯,聽我三姨提過她的名字。”


    “白姨是學姐的三姨麽?”


    “是的。”


    倆人就聊了幾句話的功夫,徐若初也注意到了這裏。


    於是走了過來。


    路遙主動介紹:


    “初姐,這位是白瑤,我的學姐,也是我們學校女子排球隊的隊長……學姐,這是我女朋友,徐若初。”


    徐若初聽到後點點頭,伸手:


    “你好,我是徐若初。”


    “……你好,我是白瑤。”


    而路遙這才注意到,這位學姐竟然也穿了高跟鞋。


    雖然根不算特別高,但因為本身的身高擺在這……她竟然壓了徐若初快一個頭的距離。


    不過……這倆人站一起意外的養眼。


    一個冷豔,一個端莊。


    憑心而論,真挺賞心悅目的。


    這時,白姨出現在門口,看到徐若初後,臉上湧現出了一抹笑容:


    “小初來啦……你們都認識了?剛好,省的給你介紹了。”


    “白姨。”


    徐若初笑著打了個招唿。


    緊接著,手引向了路遙:


    “路遙,我男朋友。”


    路遙趕緊打招唿:


    “白姨您好。我是路遙。”


    “嗯,小夥子真帥啊……”


    女人誇了一句,隨後有些埋怨的對徐若初說道:


    “你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麽不早跟我說?還差點鬧了個烏龍。”


    “我們一開始也沒想說。出了些意外情況,所以也就不隱瞞了,真不是特意瞞著您的。”


    “嗯。”


    女人笑著應了一聲,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路遙後,笑道:


    “嗯,真好,和我們家小初真配。”


    “……謝謝白姨。”


    路遙隻能笑著迴應。


    接著,白姨拉著徐若初說道:


    “走,去我辦公室。”


    徐若初被她拉著就走,路遙和白瑤也跟了上去。


    一邊走,他就聽前麵的白姨說道:


    “這次有幾幅畫作,我感覺你會喜歡,提前留出來了。你挑一下,剩下的一會兒上拍。”


    “姨,我對藝術品也沒什麽研究呀。”


    “美是共通的。看一看,沒準和你有緣呢。”


    很快,來到了樓梯處,四個人開始上樓。


    路遙禮貌的留在了最後才上樓。


    往上走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自己這位學姐的腳後跟處,很紅。


    看一眼他就知道了,那是高跟鞋不合腳或者沒怎麽穿過時,鞋幫與皮膚摩擦導致的。


    他愣了愣,略微思考,摸向了兜。


    兜裏還有兩個創可貼,是他下午揪倒刺出血後,臨時裝著的。


    一直來到了三樓後,他看著已經推開了大門走進去的前麵倆人,快速對白瑤說道:


    “學姐,給。”


    白瑤下意識扭頭,接著就看到了他遞來的兩個創可貼。


    先是一愣,隨後明白了什麽,臉上出現了一抹感謝:


    “謝謝。”


    “嗯,沒事。”


    “你先進去吧,我去衛生間。”


    “好的。”


    路遙走了進去。


    然後就看到了辦公室裏的“陳設”。


    一幅又一幅畫,都被放到了畫架上,擺在了大辦公室的中間。


    這時,白姨的聲音響起:


    “你上次不是送了我一幅唐卡麽,剛好,小初,你來看。”


    她指著幾張油畫說道:


    “這是南藏繪畫大師次仁多吉的作品。大師的畫在南藏很受追捧,甚至還被活佛收藏過。”


    她說,徐若初便看。


    而路遙看了看那幾幅畫裏一看就是布達拉宮、雪山的模樣後,便沒了興趣,而是開始留意起了辦公室的一切陳設。


    憑心而論,陳設還挺簡單的,如果能忽略掉那一玻璃櫃的……也不知道是古董還是藝術品的玩意的話。


    同時,牆上還掛著一幅唐卡,並且唐卡上還纏繞著一條哈達。


    而辦公椅的背後,則是一個金色相框,相框裏以紅底鋪就,裱著一串佛珠。


    看那質感,不太像是菩提。


    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做的,透露出了一股棕黃色。


    路遙心說女友還真沒說錯,這白姨最近還真是信上了密宗。


    他一邊看,一邊聽著徐若初和對方聊天。


    還別說……白姨的注意力確實不在自己身上,也沒多問自己和徐若初的“感情”,而是開始滔滔不絕的聊著所謂的藝術審美。


    什麽“你看這幅畫,一眼就能從上麵感受到磅礴的生命力”雲雲……


    聽的路遙雲裏霧裏的。


    很快,白瑤那邊也迴來了。


    “瑤瑤。”


    “啊?”


    “誒。”


    “……”


    “……”


    路遙嘴角一抽。


    白瑤也愣了。


    最後是白姨,看著倆人的表情忽然笑著說道:


    “路遙的小名也叫瑤瑤?”


    “呃……是的,遙遠的遙。”


    路遙有些尷尬。


    徐若初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對白姨問道:


    “姨,你喊哪個瑤瑤呢?”


    “哈哈,瑤瑤,替我去外麵招唿下客人。一會兒開餐的時候告訴我。”


    “好的,三姨。”


    白瑤應了一聲,又走了出去。


    路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麽,總感覺她走路的姿勢自然了許多。


    而她剛走,白姨就問道:


    “小初,前兩天她不是和小晨吃過飯麽,小晨迴去後有和你說什麽嗎?”


    “說了,說學姐人挺好的。”


    “哦?那他倆……”


    “姨,都什麽年代了,讓他們自己發展吧。”


    “唔……也對。而且,我和瑤瑤說過了,她和小晨還是一個學校的,這不馬上畢業了麽,畢業,就留校讀研,以後就在魔都了。到時候你們多聯係。”


    “嗯,好的。不過……我聽我爸說,大姨那邊不是在燕京麽?”


    “她明年就內退了。退休的人,還在燕京做什麽?燕京的水土又不養人。”


    “原來如此。”


    倆人就在那聊,路遙就在那看。


    聊了好一會兒,最後,徐若初選了一幅雪山的畫作。


    接著,白瑤來提醒,說是時間差不多了,三人這才走出了辦公室。


    很快,晚宴開始。


    路遙坐在徐若初的旁邊,期間不少人過來和她打了個招唿。而徐若初的迴應都表示了充分的禮貌與得體。


    而台上的主持人則開始拍賣。


    他這才發現,拍賣的畫作,都是剛才在辦公室裏的。起拍價格也不低,最低成交的一幅,都是七十萬。


    而所有畫作拍完,他粗估了一下,小一千萬了。


    最後,白姨帶著白瑤登台,說這些錢都會用來自助中東的兒童什麽的……


    白姨……可真慈善啊。


    他滿心的無語。


    緊接著,她開始介紹白瑤。


    大概是讓所有人都認識一下。


    最後大家一起舉杯,開餐。


    吃完後,各自解散。


    “走吧,跟我去拿畫。”


    徐若初說道。


    路遙點點頭,來到了白姨辦公室後,又是一番公式化的客套。


    最後,徐若初了一百萬……


    把那副雪山給買了。


    同時,路遙和她都和白瑤交換了電話號碼。


    最後大家禮貌道別。


    上車後,路遙瞬間鬆了一大口氣:


    “唿……”


    “感覺怎麽樣?”


    “說實話?”


    “嗯。”


    “真無聊。浪費時間。”


    聽到了路遙的話,徐若初點點頭,隨手把那副畫丟到了座椅後麵。


    一百萬的東西,她就這麽隨手丟了。


    看都懶得看一眼。


    “走吧,迴家。”


    “嗯。”


    路遙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結果剛開出停車位,他手機就響了一聲。


    下意識的拿出來看了一眼。


    是白瑤。


    “很無聊,是吧?”


    路遙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


    心說學姐你往車裏裝監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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