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個不停,傍晚時分,宮人來催,進宮的人須得離開了。話總是說出口以後,十分後悔。啞女見那失了魂魄的女子,六神無主地呆坐在那裏,任憑電閃雷鳴,一切置之不理。


    明珠癱坐在地上,靠著床榻,死死地盯著一個地方。元心抱著公主迴來的時候,見她這個樣子,很是意外。老鄉見老鄉,應有說不完的話才對,怎的這樣一副嚇人的模樣,喚了好幾聲,“娘娘……娘娘……”


    明珠像中了邪一樣,沒有反應。元心怕她嚇著孩子,叫方成把小公主抱到奶娘那裏去。關了門,輕輕地拍了拍她,“娘娘,您怎麽了?”


    一道驚雷,嚇得明珠一個激靈,迴過些神來,“白元陽……是你二哥?”


    元心不明所以,問得好生突然,“是啊,您不是見過嗎?”


    明珠這才明白,為何他每次見到她,都像見了鬼一樣,老鼠看到貓一樣。在她麵前出現了那麽多次,他就是害死懷瑾的人,真是該死!十指抓著地上的毯子,“他為什麽要殺我妹妹?”


    元心哪能聽懂這話,“奴婢,沒聽明白……”思量,她這樣,會不會是聊到了她的妹妹,思念起來,“娘娘,是不是想念您的妹妹了?奴婢知道,這雙生姊妹的感情,比尋常還要好。我大哥和二哥就是那樣,小的時候,二哥闖禍挨罰,大哥就會衝上前去,和他一起受罰。二哥對我也特別好,”說到這裏,不免要感歎,“哥哥姐姐對我都特別好。”


    明珠此時,很矛盾。用她的一顆真心嗬護了眼前的這個女孩一年,把她當作親人一樣,現實多麽荒唐,竟是她的家人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明珠起了一顆殺心,不知道是對元心的,還是對自己的。


    “雖然……我不是親生的。”元心也不知道怎麽就說了這一句,這本是她全家人都死守的秘密。


    明珠動容,眼裏盡是驚訝,看著她,“你……你不是什麽?”


    這個秘密,元心連聽楓都沒有告訴過,明珠待她這樣好,她是放心說出來的。“我三歲的時候被白家收養。我不是他們的血親。”


    這樣,也讓明珠心裏舒服了很多,相信懷瑾不會怪她的。白元心是個孤兒啊,從前對她好,就當做善事了。但此後的事,她要好好地想一想了。“出去吧。我要一個人待著,誰也不見。”


    ……


    同一時間段,和啞女一同出了宮的,還有苟郡主。求見了好幾次,太皇太後終於應允了,雨天煩悶得很,苟郡主來給太皇太後表演了個劍舞。確有幾分英姿,談不上多麽驚豔,老人家也算瞧了個新鮮。


    太皇太後先發製人,才不會任由她在自己麵前放肆,“郡主可知罪啊?”


    苟明慧嚇得劍都掉了,伏在地上,真不知這話從何而起,不應是獎賞嗎?“小女不知,還請太皇太後明示!”


    太皇太後和身邊的老嬤嬤交匯了眼神,“郡主欲嫁給楓兒,承諾為哀家挽救楓兒的仕途,可是哀家一直都沒能見到他,很想孫子啊!”


    苟明慧的道行還是淺,連連磕頭,“都是小女的錯,沒有體會到您的良苦用心!小女迴家就請求父親,爭取幫助八王爺迴宮與您團聚!”


    隨便地賞了些名貴首飾,“若是一般的小姐,哀家自然沒有那麽多要求。可楓兒不一樣,想做楓兒的賢內助,哀家是要好好地把關的。退下吧。”其實,榮國公向皇上說情,聽楓從酷熱的南方迴到京中,太皇太後已是意料之外。但作為過來人,她懂啊,她懂得一個女子的癡纏有多強大,可以作為她在前朝的一把無形的刀。雖無心理什麽社稷朝政,但皇上不該動的人,她還是要加以幹涉的。


    “昭寧宮那邊有什麽動靜嗎?”太皇太後問身邊的老嬤嬤。


    “食材每三天送一次,皇後娘娘身邊的丫鬟是陪嫁過來的,會照顧人。日子可能冷清了點,但沒有什麽風浪。”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這不得寵啊,至少還有後位。可她出的那件事,算什麽?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為什麽就被幽禁了。皇上也是,連事實真相都不敢去觸碰。這是為什麽?心裏有那丫頭唄。”


    旁觀者看得才清,兩個花甲之年的老人無奈地搖著頭。


    ……


    滿天的蝴蝶風箏帶著狂風和暴雨來了,元陽那段不願迴憶起的往事又浮現了起來。迴到府裏,一個人瑟縮在床角,這便是他的劫難,又一次來懲罰他了。他抓著頭,從不願說後悔的人,此刻無比地後悔。


    為了家人,為了百姓,為了國,他犯下了那麽沉重的罪孽。今日皇後失寵,父兄被連累,他都幹了什麽?


    我本生而向陽,為何要承受這些?是不是太貪生怕死了?不如償了這條命?這心病每次發作,元陽都要消失個兩三日,任誰都找不到他。


    醉心樓的酒水商更換,仙仙不得不找他,才注意到,他有好幾天沒出現了。迴到日召府,徑直走去他的房間,仙仙很少來,不想迴憶起白府往事,平添二人的煩惱。


    “老板,你在嗎?”仙仙敲了好幾遍門,“元陽哥?”直覺告訴她,他在的,破門而入,果然發現了癱倒在床上的元陽。


    推了他幾下,絲毫沒有反應,“元陽哥?!你怎麽了?!”衣服還是前幾天穿的,整個人瑟縮著,渾身打著冷戰。仙仙喊人請大夫,用被子將他裹起來,手一下下地撫摸著他的背。


    元陽迷離的眼神,看著眼前人,逆著光還以為自己已經升天了,嘴唇動了動,“對…對不起。”


    仙仙的手指停頓,他竟然也會道歉嗎?他可是天之驕子,把她拒之千裏,留在身邊也隻是當個手下。


    ……


    元陽夜裏著了涼,高燒不退,仙仙衣不解帶地在身旁照顧了他一天一夜。元陽醒來時,仙仙窩在軟塌上睡著,手裏還攥著給他擦汗的毛巾。元陽拖著虛弱的身體,想出門透口氣,可剛出門,就迎來了第二重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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