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璿聽見代門主三個字心裏便覺得不安,能夠出動這個身份的人來對付她,隻能說明素衣門將這件事看得極重。若是僅僅為了給穎妃報仇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且看今日情形,素衣門顯然有一隊精幹的殺手,能夠悄無聲息的在城中藏了這麽多人,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而且裏頭還牽扯了二殿下,更讓人不解。二殿下可是穎妃唯一的兒子,可素衣門卻似乎全然不在乎他的性命,實在太古怪了。


    已經消失的賀內監賀直也很奇怪,他明明已經入宮幾十年,怎麽可能因為一個少年女子而為她謀劃這麽大的一個局?


    “孟門主對於這位代門主知道多少?”


    “我隻知道她出任代門主不過四五年就開始閉關,我也是直到今日才懷疑她已經出關了。”孟敬亭道。


    趙璿被藥水的腥臭味熏得頭疼“門主覺得那麵具人是她嗎?”


    “即便不是她也是個高階的門徒。”孟敬亭謹慎道。“殿下覺得呢?”


    “我早已不是公主,你為何還稱我殿下?”


    孟敬亭道“殿下如今雖無封號,可在我看來殿下早就是無冕之王。”


    趙璿聞言一笑“原來如此,你倒是個會打算的。”


    “殿下如今重傷,朝中還有許多要殿下親自綢繆的,在下還是先行離開。”孟敬亭道。


    簾後響起水聲,卻並沒有阻攔。孟敬亭心裏盤算了幾種可能,沒有說什麽,徑自離開。


    綠螢忙入簾後查看,隻見趙璿仰靠在浴桶上,臉色慘白。忙道“大小姐,你還好嗎?”


    “還剩多少千秋後?”


    “半瓶。”


    “再倒一半。”


    綠螢猶豫半天勸道“大小姐,藥量太重傷身。”


    “沒有時間了。”趙璿低聲道。不能讓人知道她已經重傷,必須盡快把一切了結。


    在趙璿的再三要求下綠螢才咬牙倒了一半進去,誰知接下來卻聽見趙璿說“剩下的分成三次熬進湯藥裏。”


    “大小姐!這是蕭家的天下!”


    趙璿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綠螢,這是祖父要的天下。”她凝視著跪在地上死死抓住瓶子不肯鬆手的人。“祖父要我保崖城五十年平安。”


    “大小姐,可是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這是我的選擇,別說了。”趙璿濕答答的手輕輕的搭在綠螢的頭上“這次的事情了結之後你也走吧。”


    “大小姐!”


    “你跟在我身邊早晚會死的。”趙璿看著她,像是看見了綠柳。


    “我的命是大小姐的,我不怕死,大小姐也不必怕。”綠螢道。


    趙璿苦笑著收迴手。“你真是太固執了。”


    綠螢執意道“我這條命早就是大小姐的了,就算今日立時就丟了性命也絕無二話!”


    “你也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趙璿道。


    蕭奕亭安頓好後宮諸人,便聽見人說韓朝來了,急忙趕出來“前頭情況如何,可抓住叛賊了?”


    “對方有備而來,沒能抓住。不過也大傷元氣了。”韓朝道,然後將趙璿交代的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向蕭奕亭道“今夜恐不得安眠,還是讓太醫守在這裏以防不時之需。”


    “你比從前可靠多了。”即便趙璿一再說她有後援,可他心裏還是很不安,可看見韓朝後他才真的放心了。至少他能肯定韓朝是站在他這邊的。


    韓朝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麽忽然這麽說。”


    “這次辛苦你們了。”蕭奕亭道。


    “陛下覺得賀直所求為何?”韓朝也有些猜不透,賀直與穎妃相識的日子不長,沒有理由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他想輔佐的人是老二,甚至是老四。”蕭奕亭語氣深沉,多少有些失望。


    挾天子以令諸侯!韓朝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他既然能圖謀這麽久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是真的讓他跑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蕭奕亭點點頭“幸好宮門已經下鎖,不然後患無窮。”


    “宮裏這麽大,就是排查起來恐怕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完。”韓朝道。


    “宮裏一定還有賀直的同黨,必須快準狠,不然他隨時都可能逃出去。”綠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了,手裏還拿著趙璿預先準備好的詳細安排。“大小姐行動前已經將宮裏的情況摸清楚,眼下要做的就是將所有人都關在各個宮裏,迅速清查。”


    “宮室眾多,一時半會兒怎麽排查得幹淨。”蕭奕亭道。


    “秦安公已經命人將所有人等拘在各自的宮室內,隻要挨個排查,很快就能找到。”綠螢道。


    蕭奕亭點點頭“如此甚好,趙璿現在情況如何?”方才走的時候隻看見她仿佛受傷,卻不知情況究竟如何,她至今都沒有出現,大概情況不太好吧。


    “丞相有些疲憊,正在休息,很快就會出來主持大局。”綠螢道。


    韓朝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當著陛下的麵怎麽能說出由趙璿主持大局這樣的話呢,這不是明擺著在挑釁帝王的尊嚴嘛。


    綠螢恍若未覺“霍將軍何在?”


    霍思淵現在不遠處,聽見叫他才走過來。“陛下。”


    “請霍將軍的人務必保護好幾位殿下,賊人有可能會企圖用殿下們來威脅陛下。”綠螢道。


    霍思淵看了一眼蕭奕亭,見他點頭,這才答應了一聲,帶著自己的人到處布置。


    綠螢走後,蕭奕亭看著忙得團團轉的眾人,忽然感歎了一聲,“原來當年先帝是這樣的心情。”


    “陛下在說什麽?”


    “據賀直所言,穎妃當年應該是個和趙璿一樣,行事果斷的女子,難怪先帝對她敬而遠之。”說著又覺得有些奇怪“你就從來不曾在趙璿麵前覺得抬不起頭嗎?”


    韓朝想了想說“不瞞陛下,我在她麵前幾乎就沒有抬得起頭的時候。就是我今天舍生忘死的來救她,她還覺得我笨呢。”


    “那你就不會覺得不忿嗎?”


    “以前有一些,後來自己想明白了。”韓朝笑得憨直“即便我不如她又如何,一個家裏隻要有一個厲害的人就行了。我既然幫不上她,不給她添亂就好。這些麵子上的東西才是真正的身外之物,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說著自己又笑了。“其實我這個人名聲原本就不好,也就是她不嫌棄我不成器,不然我哪能遇上像她這麽有本事的人呢。”


    蕭奕亭聽著一麵感慨一麵搖頭,“看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話不多說,霍思淵布置完守衛的人以後就被叫走,換了韓朝留守。大家都看得出來這是趙璿的私心,隻是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點破。


    雖說賀直有可能會來襲擊,不過他現在自身難保,那些在宮中尋找他蹤跡的人才更有可能撞上。


    浩浩蕩蕩的找了半日,卻怎麽也沒有找到賀直的蹤跡大家的情緒就漸漸的低落,要是沒有在這裏找到,真的讓他逃出去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


    這樣一個隱患始終存在著就是夜裏恐怕也睡不著。


    綠螢沉著臉走在前頭,身邊跟了一圈黑衣服的年輕人,身上不約而同的透露出一股肅殺的氣質。


    過了這個拐角就是最後一間,如果這裏還沒有,恐怕接下來的很長時間內都沒辦法睡熟了。


    然而過了拐角綠螢卻看見霍思淵從對麵走來,臉上並不見喜色,大概也無功而返。


    霍思淵看了一眼同樣麵無表情的綠螢,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兩人匯成一隊,一起走向最後一處宮室。


    這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宮室,即使每年都有人修剪,可今年還不到時候,荒草已經有半人高,實在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眾人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這裏大概就是賀直的藏身之處,卻不知他有沒有設下什麽陷阱。


    天已經快黑了,燈籠和火把都點了起來,將昏暗的廢棄宮殿照得通明。這裏實在空曠,從外頭看過去幾乎一眼就能看完。


    用手中的兵器砍過草叢,碎屑滿地,眼看著就要接近宮殿正門,草叢中忽然出現火星,下一刻便有落在草叢中的布條燃起熊熊大火,整個庭院在一瞬間都被籠罩在熾熱的火海中。


    大火猛烈,黑煙驟起,咳嗽聲接二連三響成一片。


    綠螢掩住口鼻,艱難的在火光中搜尋賀直的蹤跡。身邊的人都忙著在地上挖溝,一時無法將注意力分散到別處。


    正在這時宮殿內忽然有人影閃過,綠螢立即招唿眾人追上去,自己一馬當先衝在前頭,一心想要將他捉迴來,隻是人還沒有進門就被落下來的大梁攔住去路。


    幸好霍思淵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拖了迴來,不然隻怕當時就要被砸個頭破血流。“不要衝動,這麽大的火他逃不了。”


    衝天的火光吸引的許多人的注意,經過一番忙亂,總算將大火撲滅,隻是屋子已經燒了一半。


    綠螢急忙命人清理廢墟,不多久就從廢墟中找到一個被燒成黑炭的屍體。


    霍思淵看著屍體沉思,難道這就是賀直?


    “驗明正身之後再說。”綠螢簡單的查看過環境,命人將屍體帶走,餘下的人繼續在原地搜查。


    一直搜到半夜也沒能發現任何一個活物。


    虛弱的趙璿休息了半日整個人都已經好了不少,隻是還有些蔫蔫的,倚靠在床頭聽綠螢說今日搜尋的結果。“仔細確認屍體的身份,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大小姐,你還好嗎?”她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休息了這麽久看起來還是沒什麽精神。


    趙璿一麵喝藥,一麵思索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給韓朝安排活,別讓他過來。”


    在屍體身份等待確認的時候,宮中各處幾乎都進行了大清洗,宮人們惶恐不安,深怕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


    經過這次事件,宮中諸人對趙璿都有了全新的認識,這是在是個不能得罪的人。


    太後趁人不察將蕭奕亭叫到一邊,低聲詢問“這次的事情,你知情嗎?”


    蕭奕亭點了點頭“趙璿說過她的計劃。”


    “縱容老二逼宮,宮裏宮外死這麽多人也在她的計劃中?”太後驚訝得捂住嘴,不敢相信趙璿的膽子會大到這種程度。


    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不知多少人家要恨得牙癢癢。


    “太後不必擔憂,趙璿心中有數。”


    “你呢,你心中也有數嗎?我看趙璿幾乎已經將這個天下都當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你還能夠掌控她嗎?”太後意有所指的看著他。


    蕭奕亭正色道“太後覺得趙璿可怕不過是因為她綢繆深遠,膽大妄為,行事無法用常理猜度。可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令那些有二心的人忌憚。”


    “她不是個甘居人下的,你就不怕有一天她帶頭反了?”太後神情嚴肅的看著他,隻要一想起趙璿站在死人堆裏的樣子,她就覺得這是個羅刹。


    “趙璿掛念的人不多,韓朝算一個,隻要韓朝不受薄待,她就不會反。”蕭奕亭輕聲道。


    太後不太相信他這番話,還想和他辯幾句,可蕭奕亭卻被趙璿派人叫走。“真不知道到底誰是君,誰才是臣!”


    滿屋濃烈的藥味熏得人忍不住皺眉,蕭奕亭坐在屏風外仔細聽趙璿的聲音。她將朝堂上下應該如何安排都說得詳細,就連各種細枝末節都考慮得十分周到,即便蕭奕亭有意想要尋錯都找不到。“你先好好休息吧,聽說你傷得不輕。”


    昨日綠螢命人闖太醫院的動靜鬧得極大,拖走了很多藥,讓人以為趙璿是不是快要咽氣了。可今天聽她的聲音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昨日的混戰隻是錯覺,她不過是和往常一樣忙碌了許久,聽起來有些疲憊。


    “陛下明日上朝必定會有很多人議論昨日之事,其中關竅想必陛下也明白,二殿下一事勢必要有個交代,一應後事也要處理妥當。宮中的人已經清查過,但凡有些苗頭的都處置了,最近這段時間大概會有些局促,等新選的宮女入宮後便能緩解。”


    “趙璿,你還好嗎?”


    簾後的人輕聲笑了“沒什麽大礙,明日我會和陛下一同上朝,到時若陛下有不能迴答的問題隻管往我身上推。”


    蕭奕亭失笑道“你便是鐵打的身子隻怕也經受不住這麽大的變故,還是多歇幾天吧。”


    “陛下,我不能歇息。有些事情必須我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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