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台在都城的鋪子熱熱鬧鬧的開了起來,地段一般卻客似雲來。


    不得不說,實在是仰賴於銅雀台多年的好名聲,慕名而來者絡繹不絕。


    然而這份熱鬧卻隻持續了短短數日,一切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也是,一個主營刀劍兵器的鋪子又哪裏會像一般的鋪子一樣每天都熱鬧呢?


    韓朝專心逗韓弗思說話,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陛下最近時不時的就衝柳琮發脾氣,可柳琮卻一反常態,並不辯駁,你說這是怎麽迴事?”


    “銅雀台一向不插手朝堂,如今卻堂而皇之的在都城開了這麽大的一間鋪子,想必是打定主意要在這裏分一杯羹。”趙璿道“依照慣例他必然給柳琮送過帖子,可開業那天,柳琮並沒有去,隻是讓人送了一份厚禮。”


    “難道陛下想要拉攏銅雀台,可柳琮慢待了,所以才生氣?”韓朝猜測道。


    趙璿搖頭,將趙晗一事托盤而出。“依我看陛下是在敲打你。銅雀台是武林中的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陛下自然想要收歸囊中,至少也不能反目成仇。可柳城樺卻得罪了銅雀台的人,以至於這樣的事情都不能露麵。陛下心裏自然惱怒。”


    “銅雀台難道就是二殿下背後的勢力?”韓朝正色道。


    “也不是不可能。”趙璿分析道“穎妃出身素衣門,和銅雀台算是同氣連枝。或許是銅雀台中有什麽當權的人同穎妃有交情,想要討一個公道?”


    “要是這麽說,銅雀台未必不會支持二殿下。”韓朝憂愁道。


    趙璿問“你不是說韓家忠君愛國,並不關心坐在上麵的人是誰嗎?”


    “我不希望我們卷進這些鬥爭中,可我也覺得二殿下不像明君。”


    不論韓朝如何做想,銅雀台很快就在都城打響了名聲。


    與此同時,最新的消息也送到了孟敬亭的手上。


    在看完了這份公開的秘密之後,孟敬亭陷入沉思。


    這難道隻是巧合嗎?


    巧合一旦出現得太頻繁就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尤其是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一個留意不到就是滅頂之災。


    “再查。”


    徐掌櫃道“這些已經是最詳細的消息了,再往前就是八九歲前在齊國的消息。恐怕要花些功夫。”


    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能做什麽?


    孟敬亭道“她上次來做什麽?”


    “那支雨時花的簪子簪頭太大,戴不出去,說是想改一改。隻是偏巧那日簪娘不在,沒有改成。”


    “拿來看看。”


    這隻簪子的簪頭確實不小,尤其和時下盛行的小簪比起來更是碩大無比,也不知她是怎麽買下來的。


    “讓簪娘把簪尾熔斷,做成頂花,看起來就不顯得大了。”


    徐掌櫃為難道“您有所不知,這位趙姑娘從來不戴頂花,又是剛剛及笈,總喜歡戴那些有墜子的簪子。”


    長簪改頂花簪娘並不是想不到,奈何那位不喜歡,這才令人發愁。


    孟敬亭有些詫異“她才剛及笈?”


    雖然想到她年紀小,可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的年紀會這麽小。


    他忽然覺得有些頭疼,那麽小的女孩子,他卻言語撩撥,真是禽獸!


    “罷了,那就讓簪娘看著改吧。”


    韓朝站在高子玉對麵,眼觀鼻,鼻觀心,打定主意不說話,可即便如此還是被隔壁陛下時不時的怒罵而嚇得虎軀一震。


    “愚蠢!胡鬧!”陛下用力的拍著桌子,數落跪在地上的大殿下,廢太子,蕭奕亭。


    “用一個女子就能換來數十年的兩國交好,互相貿易。究竟有什麽不妥!你如此婦人之見,如何能夠繼承大統!”


    “陛下!那是寶華啊!是您的親女兒啊!”蕭奕亭道。


    陛下怒道“她做了十幾年的公主,高高在上,享天下富貴,如今正是她報效的時候!”


    “陛下!她可是您唯一的女兒啊!”


    “眼下她確實是我唯一的女兒,可將來就未必了!”陛下道。


    蕭奕亭不敢置信的看著陛下,這就是他尊敬了這麽多年的父親嗎?


    “寶華是陛下嫡長女,如何能夠下嫁偏遠?”


    “下嫁?這是聯姻!”


    “說是聯姻,其實就是和親!”


    陛下怒火攻心,隨手抄起放在邊上的杯子狠狠的砸向蕭奕亭。“和親會用她嗎!用你的豬腦子想想!”


    “那是齊國的國君!一國之君求娶嫡公主,名正言順!何來下嫁之說!”


    蕭奕亭不服氣道“當年趙璿不也是嫁給國君嗎!”


    “愚蠢!風辰不過是個傀儡,別說是趙璿,就是宮裏隨便找一個宮女,他都得好好的供起來!哪裏由得他來選!”陛下怒不可遏的一腳踢在他肩上。“你的帝王策都學到哪裏去了!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蕭奕亭過了許久都沒有爬起來,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上雕梁畫棟,心裏一片淒涼。


    “在陛下眼中,是否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棋子,都隻是你龐大布局中微不足道的一步?”


    他聲音悲涼,讓陛下停住腳步,不滿的看著幾步之外躺在地上的人。“胡言亂語!”


    “我曾經一度有些嫉妒她,能夠和你這麽親近。她說的話你都聽,會為她考慮,讓她開心。原來都是假的!”他失控的衝著陛下大喊“你根本沒有真心!一切都是你計算好的,你根本不在乎在你身邊的人是誰,你隻關心他們能不能給你帶來利益!”


    陛下眼中蘊藏著滔天的怒火,他冷笑著走近,一巴掌將好不容易才爬起來的蕭奕亭打倒在地。雙手背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小時候的你可比現在聰明,這些年,皇後把你養壞了。”語氣中十分遺憾。


    然而蕭奕亭卻苦笑道“在你眼中,我也隻是一枚棋子,且是一枚不聽話的棋子,是不是!”


    “你若肯洗心革麵,或許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洗心革麵?我什麽都沒有做錯!”他大聲的叫嚷著,以至於讓陛下徹底失去耐性,越過他往外走。


    蕭奕亭也因此成為本朝第一個被綁著送出宮的皇子。


    楊柳岸,曉風殘月,正是佳時。


    陛下站在岸邊,隔著廣闊而平靜的水麵看向遠處藏在石頭後的裙角。


    他知道那裏坐著誰,也知道她不願意見自己,可這並不妨礙他站在這裏遠望。


    韓朝和高子玉被迫聽了半天的帝王家事,心裏正覺得尷尬,誰知陛下卻突然將他們帶到這裏,心裏疑惑不解。


    “寶華出嫁需要使者,你們兩個都是青年才俊,辦這樣的差事再合適不過。”


    這種差事一貫是需要正副兩位使者,隻是不知道會是誰主導?


    私心想來這其實並不是一樁很好的差事,誰都知道寶華公主不願意出嫁,已經鬧了好幾天絕食。這一路上不止要防範各方勢力,還要看緊寶華,不讓她逃跑,不然一個怪罪下來可不是他們承擔得起的。


    高子玉道“不知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欽天監還在卜日子,不過你們還是早日準備起來,隨時出發。”


    趙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後怕得抱緊了身邊的趙晗。


    雖然早就知道陛下對自己的好別有用心,可實在想不到他對寶華竟然也這麽狠,明明小時候那麽疼愛寶華,將她當做掌上明珠,唯恐一不小心有什麽會傷害她。


    “寶華小時候曾經和我說,陛下就是她的避風港,隻要有陛下在,她就什麽都不怕。”


    “可現在這最大的風雨就是陛下給的。”韓朝也十分同情她,小小年紀就要麵對這麽多事情。


    趙晗不解“當時姐姐嫁來翼族的時候也是這麽不情願嗎?”


    “與其說是不情願,不如說是認命。”趙璿輕聲道“那時候我就知道,沒有人能夠幫我。寶華至少還有一個為她出謀劃策的母親和願意為她頂撞陛下的哥哥,那個時候的我什麽都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親口說出自己對於和親的看法,韓朝心疼的握緊她的手。“沒事了,以後我都在。”


    趙晗道“姐姐是怎麽認識朝哥哥的?”


    想到初見的情形,趙璿忍不住笑了“那時候在都城的官家女子都是要戴長麵紗出門的,輕易不肯在人前露臉。有一天我去酒樓吃飯,正要走的時候,你朝哥哥突然衝進來把我的麵紗扯了,那時候是我們第一次見。”


    趙晗衝韓朝做了個鬼臉“流氓!登徒子!臭不要臉!”


    韓朝也跟著笑了“是啊,那時候她很生氣,過了好久才肯給我一點點好顏色看,能有今天可真是不容易!”


    “為什麽以前的人還要戴麵紗才能出門?她們不嫌悶嗎?”趙晗奇怪道“我看這裏都沒有人戴麵紗,難道風俗也可以變得這麽快嗎?”


    趙璿笑道“其實世風這個東西一貫變得很快,今天這個好,明天那個佳,都是一時,不能長久。”


    趙晗又問“朝哥哥第一次見到姐姐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呢?”


    韓朝低頭一笑“其實在酒樓之前我就見過你。”


    “什麽時候?”趙璿十分詫異。


    “你剛來的時候是不是去過博古齋對麵的茶樓?”韓朝笑問。


    趙璿想了好一會兒才捂著嘴道“不會吧?”


    “那天我在你對麵的樓上,窗戶打開,我看見你了。那時候才是我第一天看見你。”他輕笑道。


    似乎還能夠迴想起那天的心情,狂喜的內心敲鑼打鼓,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喜悅。“可我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走了。所以後來我在富興樓看見你的時候才會這麽不管不顧。”不然若是換一個更遊刃有餘的方式,或許她就不會躲了他這麽久。


    別人的愛情故事總是格外動聽,趙晗心馳神往的感歎道“這世上的巧合都是命中注定啊!”


    趙璿笑著戳她的腦袋“你胡思亂想什麽呢!什麽命中注定!”


    “我們就是命中注定!”韓朝不顧趙晗還在,光明正大的拉住趙璿的手,一臉深情。


    趙璿羞得不知道該往哪裏躲,掙了幾下都沒有掙開。“阿晗還在呢!”


    “我這就走!”趙晗趕緊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往外走,卻被趙璿扯住,紅著臉道“不許走!”


    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趙璿狠狠的瞪了一眼韓朝,問趙晗“你最近怎麽老是往馬場跑?早出晚歸,簡直恨不得住在馬場。”


    “她不是本來就喜歡去馬場嗎?”韓朝不解。


    “就是再喜歡,原來也都是十天半個月去一趟,如今竟恨不得天天去。起早貪黑,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在親力親為的養馬呢!”


    韓朝就是再遲鈍都感覺出來不對勁了。“你該不會是被什麽不知輕重的家夥撩撥了吧?”


    “你們說什麽呢!”趙晗臉紅得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出來羞怯,明擺著有事。


    “孟敬亭?”


    韓朝聽了這個名字整個人都呆了,銅雀台主人,孟敬亭?


    “你們經常見麵?”韓朝直覺不好,銅雀台是什麽地方?江湖中的江湖啊!能夠掌管銅雀台的人根本不可能是良善之輩,又怎麽可能輕易地陷入情愛?


    更何況,韓朝小心的看了一眼趙璿暗自忍耐著的臉色。孟敬亭的年紀也不知有多大了,家裏有沒有妻妾通房,他坐鎮銅雀台已久,說不定孩子都有了。


    “銅雀台以煉製兵器為主,大約不夠心細吧?”趙璿道。


    趙晗猛搖頭,羞道“不是的,他看起來像個書生,琴棋書畫都會,不是那種不懂風月的莽漢。”


    壞了!該不會是讓人給騙了吧?


    “銅雀台的門主,即便不必親自行走江湖,也不能是個書生吧?”韓朝道。


    “不是的!他的功夫特別好,一個人能打好多呢!一腳就能把柳城樺踢出去好遠!”趙晗解釋道。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他見麵啊?”趙晗忐忑的看向神色嚴肅的兩人。


    趙璿道“我並不想幹涉你同什麽樣的人來往,可銅雀台不同於一般人。即便陛下對他們也隻有拉攏,沒有打壓的。”


    “這是一股摸不透的力量,沒有人敢小看。”韓朝補充道。


    趙晗忽然有些委屈“為什麽你們就是命中注定的巧合,到了我這裏就是別有用心!”


    趙璿道“我不懷疑你的心,我隻怕他......”


    趙晗聽得心裏發慌,左右為難道“可他看起來並不是個壞人啊!”


    “壞人又不會在臉上刻字。”韓朝道。


    趙璿指著韓朝道“也就是他後來改邪歸正,不然哪輪得到柳城樺做什麽紈絝,他比起你朝哥哥來簡直不夠看!”


    韓朝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引火燒身,可想一想趙璿威脅的表情,誠懇道“我從前就是個混蛋,都是你璿姐姐教育得好,讓我改邪歸正,重頭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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