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太後就已經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即便宮中太醫如雲卻還是束手無策。


    就連醫正也沒有辦法。


    皇帝震怒,聲稱要將所有太醫全部陪葬給太後。


    最後還是醫正出來攔住了皇帝,他歎了一聲,看向門窗緊閉的宮殿,心裏也覺得很是遺憾。


    “太後存了死心,完全沒有求生的意誌。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華佗再世也無法妙手迴春。”


    皇帝愣在原地想了很久,才慢慢的站起身,走出了宮殿。


    醫正佝僂著背影緩緩離去。


    不久之後,太後便在深夜一命嗚唿。身邊沒有任何一個親人,孤零零的就這樣死去。和她一輩子的尊榮富貴權勢滔天截然不同。


    在她死後,皇帝給她追諡了許多寓意美好的封號,字數多得要念上許久。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麽用呢?這些死後哀榮也不過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太後之死,雖是國殤,亦是家事。


    而整個王室如今隻剩下元嘉長公主和皇帝兩人,實在算得上子孫凋零,難以為繼。


    元嘉更在為太後守靈結束之後,去找了皇帝。


    淚眼婆娑哭泣道。“我同母親一輩子都在一起,如今她已經不在,我一個人在這孤城之中,又有什麽意思?陛下也放我去封地吧!這地方實在是個傷心處!”


    皇帝坐在雕刻出吉祥雲紋和飛龍的花梨木書桌背後,看著跪在桌前的人,心裏五味雜陳。


    元嘉沒有抬頭,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心裏明白,自從坐上王位,這個弟弟就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會拽著她的裙子,和她搶糖果吃的人了。


    他的心思深沉得連母親都害怕,都畏懼。


    信王已經死於他手,如今隻剩下一個孤掌難鳴的蕭以寧。


    整個皇室已成了他的一言堂,一個空蕩蕩的宗府根本形同虛設,根本沒有人能夠掌控。


    皇帝麵色平靜,沒有悲痛、沒有惋惜。他將等待批閱的奏章攤開在眼前,提筆寫了一句什麽。然後對元嘉說。“母親剛剛過世,你就自己就封,知情的隻當你是悲痛。不知情的,卻要說是我心思狹隘,將你趕走。”


    元嘉苦笑道。“我活了這麽大,始終和謠言在一起。孰是孰非,從來都不是我說了算。當年如此,如今亦然。可我已經累了,倦了。即便我繼續留在這個地方,我的柔兒也再也不能迴來。”


    她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努力按捺住湧上心頭的悲憤。“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萬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即便我不在都城,我也依然是陛下的子民。”


    皇帝沒有再勸。“你若去封地,趙明理怎麽辦?”


    元嘉道。“他雖然當了快二十年的駙馬,卻一輩子都是陛下的臣子,自然應該聽命於陛下。陛下讓他在哪裏,他就在哪裏。”


    皇帝點了點頭。“既然你去意已決,強留無益。隻是就封畢竟不是小事,還要從長計議,不能操之過急。一切都等太後的棺槨葬入皇陵之後,再做定奪。”


    元嘉知道這件事不能夠強求,也不能操之過急,於是恭敬的叩謝陛下的恩典之後離開了這個她成長過的地方。


    之後不久趙明理便被陛下放了外任,卸去工部尚書的職位去做一個小小的地方知府,不管讓誰看都會覺得是受了牽連。


    趙明理當眾得了旨意,麵不改色的接了下來,寵辱不驚的迴了府中。沒有氣憤、沒有惱怒。沒有摔盆砸碗、沒有指桑罵槐。他平靜得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切。


    在規定的時間內將要用的東西全部打包好,隨時準備出發。夫妻二人卻在這個人人敬而遠之的時候去找了霍思淵。


    霍思淵聽明來意之後,並未猶豫,根本不願意接受這個燙手的山芋。他正色道。“趙赫始終是長公主之嫡長子。如今更是長公主和駙馬唯一的子嗣,將他安置在軍中,萬一出了什麽差錯,我可承擔不起。”


    趙明理道。“如今我也被放了外任,再沒有什麽能夠幫他的。我們沒有祖蔭,他自己也不成器。若真要靠讀書考取功名,隻怕到了他這一代趙家就要沒落了。”


    霍思源依然沒有鬆口,趙家沒落與否,與他何幹?


    這個時候要是貿貿然地接下趙赫,豈不等同於直接和陛下唱對台?他可沒有這樣的念頭。


    而且太子剛剛因他而受了責備,他若此時去接觸與長公主有關的人,可是明擺著打陛下的臉。


    誰人不知,長公主一貫站在太子身後。


    然而長公主的一番話,卻令他陷入沉思。“趙赫是個實心眼的孩子,認準了什麽就絕不鬆手。他一門心思想要立軍功,做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原先我隻想著他能夠做一個尋常的世家子弟,並不希望他去冒險掙什麽軍功。可現在看來,能不能成,都隻能看他自己。我們什麽也幫不上。趙赫曾經和你一起出征,他是個什麽樣的品行,你應該比其他人清楚。便給他一個機會,別把所有的門都堵死,好嗎?”


    元嘉在都城裏囂張了一輩子,從未對別人說過軟話,這一次卻為了趙赫而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去求一個小輩高抬貴手,不要趕盡殺絕。


    趙明理心痛得扶住她的肩膀,向霍思淵道“我們也不求你如何照弗他,隻要不讓人刻意的苛責他就好。”


    就這樣,趙赫被留在了都城中。長公主和趙明理在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出發了。


    霍思淵沒有直接經手有關趙赫的事情,也沒有刻意為難他,任由他和尋常百姓一樣自己去投了軍。


    其實從軍對世家子弟而言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去向,隻是對此時的趙赫而言,他早已沒有了選擇。


    他若不從軍,將來便是死路一條。


    縱然長公主有宅邸、有奴仆、有數不盡的金銀財物。可所有由宮中賞賜下來的東西,都有專門的人管理。


    在長公主死後,所有的一切都將收歸宮中。所有因為長公主這個身份而得到的東西,都將隨著長公主的去世而煙消雲散。


    而這些又怎麽比得上握在手中的軍功更加值得相信?


    皇帝很快就聽到了趙赫從軍的消息,他叫來霍思淵,聲音低沉。“趙赫從軍一事,你是否知情?”


    霍思淵恭敬道。“長公主臨行前曾經見過臣一麵,同臣說希望能夠放趙赫一馬,希望臣能夠多加照弗,甚至收入麾下。”


    皇帝道。“趙赫出身不凡,你為何不收他?”


    霍思淵正色道。“趙赫的身份仰賴於長公主,長公主的尊榮依附於陛下。歸根結底趙赫究竟是什麽身份,與臣並無幹係。”


    他甚至流露出幾分疑惑“長公主不過是去封地,不知為何不肯帶走趙赫?臣實在不解其意,又不便忤逆長公主,隻得言語推脫,不敢應承。


    皇帝笑道“所以你就讓他自己去投軍,把自己擇幹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琉璃鍾內琥珀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靈丹非妙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靈丹非妙藥並收藏琉璃鍾內琥珀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