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璿從公主府出來,見的第一個人是遷居冷宮的蔣思羽。


    禦苑之中花紅柳綠,各色鮮花盛放如昨,讓人恍然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


    蔣思羽孤身一人,坐在岸邊的石頭上,一雙美目,定定的看著水麵,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道“你這一去,當真兇險。”


    “我一向知道盼著我死的人有許多,可我從來沒有想過,你也會是其中一個。”趙璿輕聲道。


    她輕笑著將魚食撒到湖中。“這話從何說起?你如今連我也不信了?”


    “我之前就是太信你,才會連那麽簡單的事情都沒有看出來。”趙璿道“你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布局的?”


    蔣思羽將盛魚食的盒子蓋上,抱在膝上。“我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我記得你念書的時候從來沒有戴過這對鐲子。”


    轉動手鐲的動作就此停下,她抬頭看向趙璿“你想說什麽?”


    趙璿道“蕭以寧果真是愛慘了你,竟然會為你做這樣大不敬的事情。”


    “嗬,韓朝不也是如此?”她輕笑一聲,不再試圖掩飾自己的動作。


    “我入宮之後聽人說了一個故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


    “當年陛下登基不久,就帶迴了一個神秘的女子,封做穎妃,榮寵至極。尤其在她生下一對龍鳳胎之後,恩寵尤甚,更一度危及皇後和太子的地位。”


    “然而偏偏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在剛出世不久的女兒夭折後很快就撒手人寰,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歎一聲紅顏薄命。”


    趙璿敏銳的感覺到這裏頭隱含深意。“你想說這裏藏著另一個故事?”


    蔣思羽點頭,卻神色倦倦。“穎妃並非無名小卒,她出身素衣門。”


    “素衣門?”趙璿驚愕的看向她。


    即便是趙璿這樣從未習武的人都曾經聽說過素衣門的大名,可想而知這個門派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都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若要行走江湖,不可避免的就要預備一件趁手的兵器,這時候就到了各顯神通的時候。


    當今天下一共有兩大長於製造的門派,一個是善於冶煉金屬,打造各種兵器的銅雀台;另一個就是生就一雙妙手能夠製造各種靈巧機關和毒藥的素衣門。


    其實這兩派原本師出同門,隻是因為兩位宗師理念不同才分道揚鑣。


    然而和銅雀台的深入凡塵,真金白銀的交易不同。素衣門一直避世深山,若要取得素衣門的機關或者毒藥可比登天還難。


    正是因為如此,當今世人大多都當素衣門已經湮滅,鮮少有人再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傳說。


    “此事當屬秘聞,你又是如何得知?”更何況,若穎妃真的是素衣門的人,又怎麽會死得這麽容易?


    蔣思羽輕聲道“我怎麽知道的並不重要,關鍵是,你信不信?”


    假如穎妃真的是素衣門的人,她在宮中必定能夠自保,斷然不會讓自己和一雙兒女陷入如此險境。


    除非!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猛的看向蔣思羽,在看見她唇邊讚賞的笑容時,一下子覺得心裏有些堵。


    當年陛下剛剛登基,還要仰仗後族支撐,還不能夠隨心順意。若此時將穎妃送入宮中,使她與皇後形成對立之勢,那麽為了幫助皇後在宮中站穩,後族一定會大力的扶持陛下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當他覺得時機到了,大可以棄車保帥。


    “他早就準備著釜底抽薪,你到現在還覺得這件事,隻是皇後的計謀嗎?”


    趙璿道“你告訴我這些,難道就能抹去你和蕭以寧算計我的事實嗎?”


    蔣思羽精致的臉龐轉過來的時候,趙璿突然愣住,另外半邊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足有三寸長,粉白粉白的,像是許久之前傷的。


    她摸著臉上的傷痕道“陛下看膩了我這張臉,便要毀了它。”


    “進宮的路是你自己選的,如何怪得了別人?”選秀那一日,她特意穿了平時不穿的海棠花色裙子,還囑咐趙璿不要穿。


    那時候隻以為她是一片好心,如今想來卻是可笑。


    “你說的不錯,我有今日,是我咎由自取。”她忽然笑了。“吾之今日,便是汝之明日!”


    “你以為陛下真的是因為你像穎妃才對你格外優待嗎?你不過是另一個皇後罷了!”


    當初他是如何利用皇後除掉穎妃,今日就如何用你除掉皇後!


    趙璿聽了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她冷靜的看著竭斯底裏的蔣思羽“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他?”


    第二日趙璿正在梳妝,忽然聽見宮中傳出消息,說,靜妃昨夜跳了湖。幸而被巡夜的侍衛救上來,人沒有什麽大礙。


    蕭以寧被暗暗的扣在宗府,這些消息自然沒有人告訴他,於是趙璿親自跑了一趟。


    快到宗府的時候,忽然看見有人急匆匆的跑了進去,袖子上還紮著一根白色的布帶。


    她坐在囚室外看著還很精神的蕭以寧道“她昨天夜裏跳湖自盡,人雖然救迴來了,卻一直昏迷不醒。”


    蕭以寧沉聲道“你是來落井下石還是痛打落水狗?”


    “我想知道,關於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他猛的抬頭,看向低頭玩手指的她。“你想幹什麽?”


    趙璿抬頭,淺笑道“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和她沒有關係!都是我的主意!”他怒道“有本事衝我來!”


    “我沒本事處置你,自然要挑軟柿子下手。”她起身走近欄杆,將一枚藥丸放在欄杆邊。“吃了這顆藥,你會在睡夢中死去,沒有痛苦。”


    “是不是隻要我吃下這顆藥,你就放她一馬?”他站在欄杆邊,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趙璿坐迴椅子上,麵色平靜,一言不發。


    蕭以寧捏著藥丸道“可笑我竟然曾經覺得對你不起,原來你竟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縱然原來如何心軟,三番五次被逼上絕路也是會變的。”她輕聲道。


    吃下藥丸之後,他終於稍稍安心,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就不該來。”


    “她也是被逼無奈。”


    “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趙璿反問。“韓朝會被劫走,難道不是因為你大開後門?”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做這些事的時候就沒想過將來事發,要怎麽麵對他?”


    蕭以寧頓住,苦笑道“是我對不住他。”


    臨走前,趙璿迴頭看他“你們兩個可真是鶼鰈情深,為了不連累對方,都情願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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