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越白忽然在院中暈倒,醒來時隻覺得頭疼難忍,分辯不出自己已經暈了多久,隻覺得四處都亮的嚇人,什麽也看不清。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樹底下站著一個穿紅裙子的人,彎著腰正在給花叢澆水,一邊澆還一邊嘀嘀咕咕的說著話。


    她心裏奇怪,皇後宮中原先並沒有這樣一叢花,自然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辰來澆水,更不要說皇後宮中不許穿這樣的豔色。


    快走了兩步打算去斥責這個半夜澆水的宮人,可那人卻猛的直起腰,說了一句“我宮裏的海棠花都到哪裏去了?”


    海棠花三個字一下子讓越白停住了腳步,不敢再往前走。


    可那人卻提著裙子原地轉了兩圈,忽然笑了,笑聲很響,卻沒有一個人聞聲而來。


    越白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幾步,可那個站在花叢前麵的人卻發現了她的動作。“是你掐死了我的海棠花!”


    已經十幾年沒有聽見的聲音嚇得她毛骨悚然,戰戰兢兢的捂住耳朵,腳步匆忙的往迴跑。


    可是一轉身卻又是她的背影,她單手捋了捋落在身前的那一束頭發。“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裏去了?”


    這身打扮,這個動作,分明就是當年的穎妃!


    越白嚇得腿都軟了,連話都說不利索。“你胡說,胡說什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麽好看的海棠花,嬌滴滴的小花骨朵,你怎麽就忍心下那樣的毒手呢!”她輕輕的歎了一聲“你就不怕報應到自己身上嗎?”


    “你到底想怎麽樣!”她強打精神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像聽見什麽有趣的話一樣,忽然笑得停不下來,一直笑到人身上的雞皮疙瘩都沒有地方能夠起了才慢慢的停下,換了柔弱的嗓音道“我想怎麽樣?我想一命換一命!”


    她的聲音嬌柔,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慢慢走近的人臉上帶著輕蔑的笑,穿著鮮亮的裙子,膚色慘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啊!”驚惶失措的尖叫聲劃破了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也把剛剛睡沉的皇後驚醒。


    宮女去外頭看過之後臉色十分難看。“越白看著像是瘋了!”


    皇後大吃一驚,匆匆忙忙的披了衣服跑出來看。


    隻見越白獨自一人坐在院中,涕泗橫流的哭喊著,嘴裏嘟嘟囔囔的說著“我沒有折你的花!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眾人心中都暗暗的有了猜測,可誰都不敢動作,隻拿眼角餘光去看身邊的人。


    皇後冷了臉,命人將越白關起來,又去請太醫,都說是受了刺激,一時半會兒恐怕好不了。


    沉吟片刻,皇後說了一句“大半夜的能受什麽刺激?”眼神忽然落到旁邊的香爐上。“我聽說有些香料能夠亂人心智,不知道有沒有什麽香能夠讓人生癔症?”


    太醫臉色一變,假若有人用藥,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然而檢查過屋裏各處的香爐和香囊之後卻一無所獲。


    無奈的按了按眉心,打發了太醫之後皇後坐在屋裏沉思許久。


    那人是衝著越白來的,分明是有心要把十幾年前的舊事重新翻出來。


    可都到了這個時候,又有什麽意義呢?她就不信真的會有人為了一個來曆不明的人隱忍十幾年直到現在才發作!


    想到這個微妙的時機,她扶著桌緣的手添了幾分力氣。誰要是敢動她的東西,她就讓誰付出代價!


    外頭宮人們四散著離去,而被越白扔在角落裏的燈籠也被人悄悄撿起,去了燈燭。


    於此同時,整個宮中最偏僻的一處宮殿內,纖瘦頎長的男子坐在窗台上,仰望著院中唯一的一棵歪脖子樹,唇邊勾起幾分笑意。


    長期勞作練武而生了厚繭的雙手靈巧的轉動著纖薄的刀片,將成人手腕粗細的一截樹幹雕成宮中女官的模樣。


    他仔細的端詳著手裏的人偶,時不時的閉上眼睛迴想著什麽,嘴邊始終帶著淺薄的笑意。


    若隻看這副場景實在算得上賞心悅目。


    然而就在他坐著的窗戶後麵,卻隱隱飄來難聞的氣味,可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聞到,也完全沒有受影響。


    滿意的看著手中活靈活現的木偶,他點了點頭,將木偶扔進身邊的箱子裏,和裏頭已經裝了半箱子的其他人偶一起東倒西歪的沉默著。


    日頭漸漸西斜,血色殘陽將整座宮殿都籠罩在陰森的氣氛之中。


    他巡視著自己的領地,把每一個角落都看得透徹,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坐在樹杈上看著長街上的燈漸次點亮,為冰冷的宮牆添了幾分刻意裝飾的暖意。


    果子已經不新鮮了,皺巴巴的樣子看起來就讓人沒有食欲,可是他卻一點都不在意,靠在樹幹上發呆,麵無表情的咀嚼著沒有水分的果子。


    天漸漸的黑了,門外的侍衛早就不知道躲到什麽地方偷懶,四周寂靜一片,隻有蟲鳴聲或隱或現的在暗處陪伴著他。


    滿屋的書已經燒了大半,單是燒書的灰就足足有好幾盆,累得他花了幾天時間才收拾幹淨。


    現在隻剩下一件事還沒有處理。


    月上中天,閉目養神了大半天之後他終於醒來,從衣櫃裏挑了一件白色的寬袖長袍穿在身上,他坐在箱子前,將燈油全都倒進去,親手點燃。


    有了燈油的幫助,這些人偶很快就燒成一團,濃濃的黑煙讓他也嗆了好幾口。


    胡亂的撿了一些灰抹在身上,他又打了一盆水將自己全身都淋透,站在屋內,反鎖住門,親手點燃了屋裏所有的布和紙張。


    從後院起來的火勢兇猛得隔了好幾座宮殿都能看見,很快就驚動了皇帝。


    顧不上賀內監的阻攔和勸告,他隨便披了件衣服就急匆匆的趕過來。


    恰好撞見宮人們奮力救火的情景。


    在混亂的人群之中,有一個纖弱的身影在宮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從火海中走出。


    一身雪白的衣袍被煙火繚繞得像水墨畫一樣動人。


    而那雙浸透在冰雪之中的清澈雙眼更是讓他下意識的拉住了他的手,然而就在他抬眼的瞬間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鬆開了手,不敢直視。


    這是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一模一樣!


    賀內監小聲提醒。“二殿下,這是陛下。”


    二殿下沒有說話,眼神倔強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不肯說話,也不肯行禮。


    可皇帝一點都沒有生氣,這雙如出一轍的眼睛足夠讓他消解所有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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