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時辰,綠楊坐在院中石桌旁左手提筆,試圖寫些什麽,可紙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就是不肯站在一起,氣得她把筆扔在一邊。


    “慢慢來就好,不用這麽急。”趙行客撿起筆輕聲道。


    綠楊頓了頓才說“我原本就隻會做家事,現在連梳頭寫字都做不到,怎麽幫得上姑娘?”


    趙行客將散落一地的紙一張一張的撿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姑娘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的。”


    “我知道,可是我在乎。”綠楊看著門窗緊閉的屋子“姑娘自昨日從宮裏迴來就一直不肯出來,也不知道究竟怎麽了。”


    趙璿呆呆的坐在床上,抱著被子,腦子裏亂成了一鍋漿糊。好不容易才從混沌中解脫,卻發現已經有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出細細的窗格影子。


    放在桌上的玉簪還是那樣瑩潤,靜悄悄的,到處都靜悄悄的,就連鳥叫聲都沒有。心底忽然生出不安,拉開門之後卻一眼看見院中的綠楊,她背對著自己坐在桌邊,似乎在說什麽。“綠楊!”


    綠楊聞聲迴頭,趕緊跑過來“姑娘怎麽不穿鞋?”說著把趙璿拉迴床邊,向外頭喊了一句“打熱水來!”


    “姑娘要不要吃點什麽?”


    趙璿一把將她拉過來枕在她的頸窩“綠楊,你記不記得先生曾說我心裏有一隻猛獸?”


    “嗯。”


    “我覺得這隻猛獸就快要出來了。”她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要把這段時間以來的憋屈都一吐而盡。“我有些害怕,怕我沒有把猛獸抓迴去的能力。”


    綠楊想了想說“即便是猛獸又有什麽關係,姑娘永遠都是姑娘。”


    她輕聲笑了,聽見自己心裏的鎖鏈“哢噠”一聲開了鎖。“綠楊,你真好。”


    年輕的太子坐在寬敞空曠的東宮之中,聽著內監來說“昨日的殿選有四位得了陛下賞賜的玉簪,還有三位直接賜婚。下臣已經打聽過了,得玉簪的正是那四位。”


    “哪幾位會入宮?”他有些緊張,卻壓抑著自己的好奇,唯恐被人看出來。


    “此刻還不知,陛下隻說讓她們迴家待嫁。”


    “侍書郎迴來了沒有?”


    “說是這一二日就會迴來。”


    太子揮了揮手,坐在寂靜的黑暗中,竭力迴想她的聲音,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清晰的迴想起來。


    皇帝坐在大殿上聚精會神的看著手裏的奏章,賀內監拱手塌腰趨步而來。“陛下,東宮侍書郎霍思淵求見。”


    沉吟片刻落下批注,放到一邊等待墨跡幹透收起。“什麽時候到的?”賀內監答“一路疾行,剛到都城。”皇帝便道“讓他進來。”


    “你說什麽?”皇帝不可置信的問。


    霍思淵挺直脊梁跪在地上“臣鬥膽,向陛下求一門親事。”


    皇帝擺擺手“你說你要娶誰家的女兒?”


    “趙家嫡長女。”


    皇帝神色莫測的看著他,“你們二人可是情投意合?”


    “舍妹與趙氏同窗,曾見過幾次,一見傾心!”霍思淵抬眼看了一眼寶座上的君王,發覺他的眼神很複雜。“求陛下成全!”


    “你先迴去,此事容後再議。”


    皇帝敲了兩下扶手“你覺得應該將趙氏賜給誰?”


    賀內監道“若論家世鎮南王府略勝一籌,若論才能還是侍書郎更好一些。”


    是啊,這兩個人各有各的好處。“你覺得她和蔣氏,誰更像?”


    聽音知意,賀內監卻不敢直接迴答,想了想才說“依下臣昨日看著,倒是蔣氏更像些。”


    “是啊,雖然終究差幾分,不過能有七八分像已經很不容易。”他第一次賞賜她這個顏色的料子的時候,她也是精心打扮了穿來給他看的。趙璿長得並不像她,一點都不像。不知為什麽他總是覺得能在她身上看見她的影子,可昨天看見蔣思羽之後他才明白自己是被顏色糊住了眼睛。明明蔣氏更像,一樣的清高驕傲,目高於頂,矜貴得眼睛裏容不得一顆沙子。


    拿過早就放在一邊的名牌,圈了幾個人,注了一行小字。“餘者待嫁。”


    得玉簪者待嫁。趙璿自然不能再去書院念書,可她還有許多東西留在書院,便特意來與夫子說了,去拿東西。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趙璿左右看看推了桌子過來,坐在窗前。“我以後都不能來了,今天是來拿東西的。”


    那頭沉默了,趙璿想了想說“你若是女子就好了,我們還能時常見麵。”


    “你也得了玉簪嗎?”


    “是啊。”


    “你聽起來似乎並不喜悅?”


    “我與你說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聽他應了之後才說“我不想進宮。”


    “你不是喜歡大房子,好吃的,還有好看的衣裳嗎?這些東西宮裏多得是,你不喜歡嗎?”


    趙璿撥弄著香包的穗子“雖然這樣,可是我不想做妾。”


    他忽然說不出話,入宮為妃說的好聽,其實也不過是個身份高一些的妾室。“原來如此。”她這樣跳脫的性子,如果真的入了宮,大概也不會開心吧。


    “你叫什麽名字?”與此同時門外傳來綠楊得招唿聲“姑娘,該走了。”


    趙璿應了綠楊的叫,迴頭想要再問的時候,那邊已經沒有動靜。她站在窗邊“謝謝你這些日子教了我許多。”


    她走後,他在窗邊坐了很久,直到霍思淵推門而入,才睜著沒有光彩的眼睛循聲而望。


    “殿下。”


    “阿淵,那日穿海棠色裙子的女孩子是誰家的?”


    霍思淵眼神暗了暗“是國公府的獨生女,殿選那一日也是穿的海棠花色的裙子,陛下賜了玉簪,讓她迴家待嫁。”


    “原來是她。”難怪不肯會說出不肯做妾這樣的話,國公府的姑娘自然是有些傲氣的,隻是沒有想到她私下裏是這樣嬌憨的性子。“這次都有誰家的女孩子待嫁?”


    看著麵前的人麵帶淺笑,霍思淵心中警鈴大作,盤算著該怎樣化解。“國公府蔣氏,元嘉長公主府趙氏,秦安雲氏還有言明墨氏。”


    然而賜婚的旨意真正下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詫異,蔣思羽和雲六姑娘入宮,墨四姑娘卻被賜給了太子做側妃,唯有趙璿一人仍舊待嫁。


    蕭以寧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將酒壺裏最後的一滴酒倒進喉嚨裏,狠狠一摔,又一個酒壺裂成碎片,滿地殘骸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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