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胖道士驚唿道。


    唐欣真的瘋了嗎?


    不!


    恰恰相反,此刻的她很清醒,你看她用的力道就知道,掌握得剛剛好,並沒有將那瓷碗砸碎,而是在上麵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豁口。


    她想要在瓷碗上留下一點痕跡,一點孟婆存在過的痕跡。


    同時,她也想讓之後每一個通過奈何橋的人,在喝忘憂湯的時候知道,這一碗湯的來之不易。


    “走吧,我們該去找蘇哲了。”唐欣走到胖道士的身邊,將他扶了起來。


    兩人肩並著肩,相互依偎著,一步步,緩緩地渡過了奈何橋。


    奈何橋下便是望鄉台了,上寬下窄,像是一個浮萍,漂浮於忘川之上。


    蘇哲正平躺在望鄉台的中央,平靜地宛若睡著了一般。


    嘿!冒了那麽多危險,總算是將他給找到了,一番心血終於沒有白費。


    胖道士的心情那叫一個激動啊,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他的身邊,蹲下了身子,拍了拍他的臉,“快醒醒!準備迴家了嘞!”


    可是,蘇哲毫無反應,依舊處於昏迷之中。


    “他這是怎麽啦?”


    胖道士眉間的皺紋間透著幾分擔憂,相比之下,唐欣反而顯得很淡定。


    “他的神魂在陣法中受損了,別擔心,我有辦法。”


    說著,唐欣拿著手中的瓷碗,來到了忘川的邊上,俯身舀了一碗河水。


    平靜的水麵,瞬間泛起了一圈圈漣漪,每一圈漣漪中浮現出了一個幻影,幻影的主角則是她和蘇哲——


    她出了車禍,變成了一隻黑貓,昏迷之中,被蘇哲抱迴了家中,裝在了一個快遞盒中……


    她因為嘴饞,誤食了巧克力,被送去醫院,蘇哲擔憂地在她的病危通知書上,簽下了他的名字……


    她進入遊戲世界的第一晚,蘇哲一邊守著睡著的她,一邊試探著剛遇到的胖道士,確認他是否對她懷有敵意……


    她的客廳給師父磕頭,蘇哲則在一牆之隔,跪在了宋欽真的麵前,求他給自己下天誓符,隻為了不傷她的性命……


    ……


    這一幕幕,都是她和蘇哲共同經曆過的,卻又是她不曾知道的。


    有些人,把愛放在了心裏,沒有說過半句煽情的情話、動聽的誓言,卻一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付出著。


    蘇哲便是這樣的人。


    你看可以說他傻,但卻傻得可貴。


    唐欣的眼角不覺濕潤了起來,一滴淚順著臉頰落了下來,看似晶瑩透徹,然而,誰又能知道,這其中承載著她多少的感動、不舍與無奈……


    淚水掉落在了瓷碗之中,化作了一道漣漪,與忘川之水融合在了一起……


    她吸了吸鼻子,收起了眼角的淚,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轉過身,迴到了蘇哲的身邊。


    胖道士的目光,落在了唐欣手中的瓷碗上,訝然道,“這不是孟婆湯嗎?”


    唐欣點了點頭。


    她平時懶惰得很,從未給蘇哲洗手做過羹湯,想不到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卻是給他準備這一碗斷情忘愛的孟婆湯。


    她在繼承孟婆神格的同時,也繼承了她的所有神通,對孟婆湯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孟婆湯除了能讓人忘記前程往事,還能鞏固人的神魂,這樣才能順利進入輪迴。”


    “蘇哲喝下這孟婆湯,神魂是鞏固了,但是這麽一來,他可會徹底把你給忘了,你可想好咯?”


    胖道士覺得,有宋欽真那個百曉生在,喚醒蘇哲的辦法可以慢慢想,未必一定要喝下這碗孟婆湯。


    他就怕唐欣今天一時衝動,以後再想後悔就難辦了。


    他直直地望著唐欣,可是,她的眼中沒有猶豫,隻有決然,“忘了也好……”


    唐欣端起碗,在胖道士驚愕的目光下,喝下一口孟婆湯。


    “這湯不是喂蘇哲的嗎?你怎麽自個兒喝下了?”


    這口湯自然不是她自己喝的,而是要渡給蘇哲的。但她現在中含著湯,沒法迴答。


    一口甘甜躍然於她的舌尖,化開之後卻成了難言的苦澀與辛酸,迴味中還帶著一絲鹹味,不知道,是不是她流下的那一滴淚的味道。


    她俯下身子,輕柔地貼在了蘇哲的唇瓣上。


    他的嘴唇偏薄,帶著幾分涼意。


    人們常說,嘴唇偏薄的人,性情也是涼薄的。


    蘇哲的性格確實如此,對什麽人、什麽事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看似無所謂,其實卻是不在意,偏偏對她入了眼,上了心,將心裏所有的愛與溫暖都給了她。


    一旦動情,便是情深不舍。


    蘇哲昏迷著,無法自己將湯喝下。她便用舌尖撬開了他的齒間,將口中的孟婆湯,一口一口地渡給了他。


    一碗湯慢慢見底,一段情卻是欲舍難斷。


    “這湯也喝了,蘇哲怎麽還沒反應呀?”胖道士問道。


    “沒那麽快,師父將他帶迴陽間,睡上兩天,等他的神魂恢複後,自然就會醒了。”


    胖道士望向唐欣,“那你呢?”


    唐欣微微抬起了下巴,“我現在可是陰間一姐,自然是待在陰間稱王稱霸啦!”


    胖道士不覺感到心頭一酸,想想他這個做師父的,當的真不稱職,還真沒為唐欣做過什麽。


    她的生活是蘇哲料理的,她的術法是宋欽真教的,她的魂體也不是他重塑的。


    好不容易,陪她來陰間一遭,什麽忙都沒幫上,反而把徒弟給丟了……


    從此,還真是陰陽兩隔了,就是想她了,也不能常常來看她了。


    下一次和她見麵的時候,該是他百年之後了吧……


    “你……”胖道士的肚子裏明明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轉為嗬嗬一笑,“以後你師父我,可有炫耀的資本啦!我教出來的徒弟都成了陰間一姐了,羨慕不死他們!”


    兩人對視一笑,將心中所有的苦澀,都深深地掩藏在眉眼的笑紋裏。


    唐欣隨手畫了一個圈,替他們打開了返迴陽間的通道。


    胖道士背起了蘇哲,背對著唐欣,吸了吸鼻子,跨入了通道之內。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後,唐欣無聲地屈膝跪了下來,帶著幾分敬重,帶著幾分留戀,身子平平地伏在了地上,將所有的情感落於這最後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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