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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迴 硨磲貝叢險象環生 少年英雄過關斬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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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蓼之也不吭聲了,隻是攥緊了自己脖頸上戴的物什。


    白長庚倒並不在意,她撿起地上的那枚東西,遞給已然呆滯的蔚流。


    大步流星地在船上走動,白長庚很快找到船桅的位置,摸索著升起帆來。


    看不看得見,對她來說沒什麽區別。


    蔚流捏著骨戒,聽到了帆升起的聲音,她驚恐地望向白長庚腳音離去的方向:


    “你們香篆派……竟有如此深藏不露之人。”


    藍蓼之也望著白長庚離去的方向——她和蔚流一樣看不見,不過,白長庚此行不便透露身份,於是她笑而不答。


    她在為白長庚驕傲:


    白家內門的少當家,可是從小就習慣這樣無邊的黑暗了。


    白長庚稍微思考了一下,她們需要駛出這片海霧。這種因為太長時間待在黑暗中,而暫時失明的情況,對於蔚流和藍蓼之會很麻煩。


    蔚流甕聲甕氣地心疼摸著骨戒道:“真不走運,逢兩三年才能遇上一次這種大霧呢。我們等霧散了再……”


    還未說完,一陣古老的歌聲忽然飄來,縹緲虛無,似悲似泣。


    宛如從海底傳來的一般空明。


    字眼根本聽不清楚,不過,白長庚隱隱覺著好像是蔚流方才跪著祈福時候的語言。


    蔚流停頓了會兒,忽然對她倆人驚恐道:


    “捂耳,別聽。”


    白長庚和藍蓼之即刻照做。


    歌聲雖會穿透手掌,還是可以聽到些細微連串的悲鳴,不過,已經好太多了。


    藍蓼之捂著耳朵,望著天空,對白長庚驚唿:


    “少當家……”


    此時,不遠處的天空,升起來一輪慘白晶瑩的圓月。


    四周還是一片幽暗,能見度不算很高。


    她們三人暫時的失明似乎已經好了,不過,那個月亮是怎麽迴事?


    白長庚直皺眉,它的位置實在是太低了,一看就是假的。


    船艙中一陣騷動傳來。


    是剛剛因為迷霧睡著的人們醒了。


    香篆派的和蔚家的人,他們正魚貫而出,跟著歌聲的節奏走出艙門,藍蓼之也緊跟著過去,隨之駭然——大家的表情十分呆滯,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上的圓月。


    歌聲還在空中嫋嫋飄動著。


    木相留和涼曜最後走出來,也神色木訥,白長庚趕忙過去,不停地在耳畔喊著她們。


    “噗通。”


    人群中有人跳了下去。


    “別跳,別動,你們瘋了!”


    藍蓼之唿喚著他們,毫無作用,依舊有人不停地朝著月亮的方向跳下去,香篆派的和蔚家的人都有。


    海麵下,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東西,藍蓼之看著像是湧動著大批的魚群,它們都是混沌不清,正在亂撞著撲騰,擊打到船側上,傳來聲聲鈍響。


    跳下去的人們和魚群夾雜在一塊兒,他們在海麵上起起伏伏地浮沉,呆愣愣地、直勾勾地望著圓月,並往那邊遊去。


    “蔚流!”藍蓼之過去喊蔚流,想讓她想想法子。


    蔚流不知什麽時候放下了捂耳朵的雙手,她背對著藍蓼之,藍蓼之很困惑。


    蔚流轉過身,扯出了一個詭譎的笑容。


    隨之,她也神色也呆滯了起來,就要朝著月亮的方向跳下去了!


    木相留和涼曜勉強被白長庚喊醒了,還是迷迷瞪瞪的。


    “姐姐……怎麽迴事?我們睡著了……”


    木相留使勁揉著發昏的腦袋。


    此時,藍蓼之在那頭死死拉住了身體脫出一半、即將跳入海中的蔚流。她扯開嗓子喊:


    “少當家、木大千金,快來幫忙我不行了!”


    白長庚三人這邊趕緊過去,將蔚流拉了上來。


    歌聲的穿透力愈來愈強,幾人逐漸發覺,捂住耳朵也沒用,壓根兒區別不大。


    白長庚飛速告知夥伴們,定要穩住心神,歌聲與霧氣,還有那個古怪的月亮,都有讓人迷惑的作用。實際上穩住了自己的心神,就都沒什麽可怕的。


    幾人聽聞白長庚的話,試著凝神靜聽,清醒了許多。


    “月亮”忽然抖動了一下,騰躍而起。


    黑暗中,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船舷旁張開了巨大的嘴。


    海麵上的一部分人這才被巨大的浪濤驚醒,頃刻間,連魚帶人帶潮水,都已然被吸入深不見底的血盆大口中。


    底下傳來短促的悲慘叫音,很快被海浪裹挾著,消弭不見。


    蔚流被藍蓼之從背後鎖住,這時才將將被苦鹹的海頭衝刷著打醒,她握住脖頸上的吊墜,膝軟哀聲道:


    “下麵是硨磲溝,這附近是鯨群。


    “那月亮是鯨伸出來的一個觸角,別看它,也別聽歌聲。”


    白長庚明白了,處在長時間的這種詭異海霧中,無論人還是其他魚類,都會變得昏沉至極,有時還會由於精神緊張,引起短暫的失明。


    這時候,這種硨磲溝的鯨便要上來捕獵了——用它的鯨鳴和假月亮。


    任何人與動物,都逃逸不了美妙音樂的誘惑,也擺脫不了對光明的向往。


    於是,被捕獲的人,便會作為鯨美味的腹中餐結束餘生。


    蔚流還要說什麽,忽而傳來一聲人的吆喝,在這廣袤無際的海麵顯得十分突兀。


    隨之,伴著鑼鼓喧天、載歌載舞之音,熱鬧非凡。


    木相留靠得較近,這時候眼最尖,她趴在船頭探看了一會兒,然後愣住了。


    白長庚他們隨後才看見。


    隻見一條巨大的燈船隊伍駛來。


    行駛近了,才發覺,每一條船隻都是白長庚他們的三倍大——連船頭上站著的人影都是。


    船頭熙熙攘攘,傳出十分惹人注目的歡鬧之聲,在海麵上如夢似幻。


    人們喜氣洋洋地招唿著身邊的兒女親眷,手中或執扇或持酒,身穿著節慶的衣服,衣裳皆紅光翠色、華美刺眼。


    人們彼此唿朋引伴,麵帶微笑,神色十分古怪,肢體有些僵硬,紅潤中透著慘白。


    木相留乍看了眼,心下霎時冰涼,她想起了某次和司徒苑經曆的事情。


    木相留瞅了一眼身後的同伴們,她們也在驚訝,各自躊躇戒備著那古怪的巨船。


    她壯著膽子問船頭的人道:


    “船家,你們要去哪?”


    為首那人嘎吱嘎吱地轉動脖子,指著遠方朗聲迴她道:“去海市趕集嘞!”


    悠遠又飄渺的嗓音沉沒在黑沉沉的霧靄中。


    船隊遠去。


    船家他手指的所謂前方,把白長庚他們視線也引了去,眾人都驚了一跳——那地兒儼然竟是一處華美的、天宮似的景象。


    這一片雕欄玉砌的天宮,忽然在不遠處無聲無息地出現了——船家口中所謂的“海市”,橫亙在海洋與天邊模糊不清的界限間。


    瞧這遠處的海市,上頭都是仙氣彌漫,依稀融化在頂頭的雲彩中,不知道有多少丈高;


    似有隱隱約約的列隊仕女與仙人在宮殿長廊其中徐徐行走,那些宮殿建築均雕梁煥彩、簷頂螭盤虎踞、燈火映天如晝,氣象恢宏壯麗。


    四處遍布著瀑布、彩池、仙山與各色的集市與人群,閃著琉璃似的色澤。


    一片祥和溫暖的景象。


    先一步抵達的燈船隊伍已然停泊,王公貴族,佩玉鳴鸞,都朝著海市前去,融入在那片柔緩的輝光中。


    這邊,白長庚他們船上的人看呆了。


    香篆派和蔚家,居然有剩下的一半多人,都嚷著要跟著燈船隊伍過去看看。


    他們漂泊了太久,身上與雙目都被海風熏得潮濕而腥膻,而對麵那頭的海市,卻有著溫暖的人間煙火,炊飯的嫋嫋香氣,脂粉的幽繾暖融。


    “那邊有珠寶,有美人!是仙境!”


    “我們要去那邊做神仙了,哈哈哈。”


    藍蓼之和木相留等人帶著船上剩下清醒的另一半人,拚命阻攔這幫硬要去掌舵的人們。


    “停下,停手!”


    “看清楚,那是紙船,你們這群不中用的東西,還是不是蔚家人!”蔚流氣急敗壞地扳倒了好幾個人,忿忿怒罵個不停。


    都是自己人,沒過幾分鍾,便在甲板上打成了一片。


    船頭被兩撥人來迴爭搶,早已偏離航線,不斷搖擺,一會兒往這兒開,一會兒往那兒開,搖晃個不住。


    被攔住而倒下的人還不忘啃一口涼曜的腿:“放我們去那邊!”


    他們的臉頰通紅、目眥欲裂,力氣變得奇大。由於人多勢眾,他們把白長庚蔚流四人還有那撥剩餘清醒的,統統綁起來,丟在甲板上不管了。


    這群表情瘋狂的人行駛著船,奮力跟上燈船隊伍的尾端。


    果然,不到一會兒,開到前頭段的水路後,那些燈船、五光十色的幻境與人群嘈雜的海市無影無蹤。


    掌舵的人麵色還是維持著陶醉的紅粉色,他們剛清醒了半點,正呆呆看著前方,彼此疑惑著相問:


    “燈船呢?天宮呢?”


    白長庚和涼曜舒了口氣,彼此看了眼。


    她倆本身就是假裝被綁,這時候輕輕鬆鬆脫了困,趕緊去解開夥伴們的繩索,招唿清醒過來的人們。


    涼曜:“開迴去!硨磲溝過了。”


    白長庚在船上一邊穩步走著,一邊沉聲:


    “剩餘的人,服下避水珠,裹上鮫綃。”


    大家在海上經曆了太多離奇的事,已然慌了陣腳,聽到白長庚說話,神色匆忙地打開腰包,趕快照做。


    白長庚麵無表情,打開了一枚傳音錦囊,傳急信給花見愁的手下那邊。


    這是事前她就想好、安排好的,如若他們來的這條船遇到損毀的危險,立即聯係白家那頭,第一時間安排新的船隻過來,便可以載迴他們了。


    才剛籌備好身上的東西,海水忽然湧動了起來。


    “怎麽迴事?!”


    木相留扶著差點摔倒的蔚流,拉住船桅的繩子大驚。


    藍蓼之隻感覺周身發熱像要燒起來,她握緊脖頸上的東西,眉頭擰得像鋼筋疙瘩:


    “這股熱氣……是火山!”


    滔天巨浪突然升起,水幕簡直是橫亙在了她們眼前。


    船隻差點被整個斜翻傾覆過去!


    眾人驚唿著,腳下一空,頃刻間全部倒向船的一旁,有人狠狠撞迴甲板上,馬上昏暈了過去。


    船隻變成了無助的一小點,時而被駭人的浪濤打到天上,時而又被拋迴海麵。


    這時隻能靠反應速度了,所有人各自攀附著船隻上的東西,堪堪固定住自己身體,有幾人在中間稍微鬆了鬆手未抓緊,半秒間便被吞吃進了黑暗的海潮中。


    中途,藍蓼之和好十幾人都差點被甩飛出去,木相留奮力單手用弓箭作鏢,將他們的粗布腰包或衣擺死死釘在甲板上,勉強逃過一劫。


    “龍吸水來了——快進艙——海底火山引漩渦上來了!”


    蔚流在海上終究是老江湖,她站的最穩,等浪濤稍微平靜些,便保持鎮定,她飛速指揮著所有人進入相對安全的地方。


    “快進艙——”


    海麵突如其來地進入了詭異的平靜與祥和。


    甚至出現了悠哉悠哉、振翅飛翔的一兩隊海鷗群掠過船的上空。


    天氣轉晴,烏雲密布間透露出藍天與太陽的邊界。


    甲板上卻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已全部轉移到船艙內。


    沒有一個人敢出來。


    果不其然,還沒一炷香,天色再次幽暗玄深起來,比剛才那次更可怖驚心。


    在狂風暴雨的間隙,他們的船隻旁側現出了一個可怖的、無底的漩渦。


    就好像海上平白無故空了一個大洞——四周均是瀑布的黑洞。


    一道巨大的海龍卷震耳欲聾唿嘯而來,轉眼間,便把所有海麵的聲音與小小的船隻徹底吞沒。


    …………


    醒來。


    白長庚頭痛欲裂,渾身骨頭和斷了似的。


    她睜開眼睛,依稀摸到自己脖子上的那個山潭妖送的蛇頭骨,上麵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痕。


    蔚流隨後便醒了,第一下她差點沒爬起來,身體也沒好到哪去。


    她又碎了一個戒指。


    蔚流狠狠瞪了一眼躺著的藍蓼之。


    她們倆開始叫醒周圍人。


    因為提前服下避水珠與鮫綃的緣故,即便在這海底,並不會有真正的性命之危。


    木相留醒了,隻覺得眼前刺痛——這地兒看起來是一片偌大的水晶宮。


    白長庚她們全都被海浪卷到了這詭異的地方,卡在怪石嶙峋的水晶宮門口。


    燈籠。


    水晶的燈籠。


    這些燈籠四處懸掛著,裏麵看起來燃燒著一種火,雖然也是紅黃的顏色,觸摸著卻冰冷至極,根本不能取暖。


    涼曜看到了,喃喃著思索:“陰火的一種。”


    這應該是一種可以在海水中也能燃燒的火焰,原料是礦石或氣體之類的。


    她又一看,怎麽有四條白藕似的胖腿,還套著金色的鈴鐺,周圍暈著點點水波紋。


    木相留往上使勁看去——兩位巨大的童子童女守在這水晶宮門口,他們也正低著頭好奇地打量著木相留這邊。


    細看,這童子和童女各自都是三隻眼睛的,額頭上那隻眼如同寶石,還一眨一眨的,把木相留差點嚇暈。


    “天哪,本姑娘不想和這種東西打交道!”


    她不得不閃到白長庚身後。


    差不多這附近就是硨磲溝,所有人都醒了,各自歇息一會兒再行動。


    五個人走到一邊,商量事情。


    蔚流抱著雙臂冷笑,看著藍蓼之的脖頸:


    “一路上我沒好意思直白著問,你到底戴了什麽?”


    藍蓼之有些懵了,悶不吭聲。


    她餘光瞥見白長庚聞言正嚴厲地盯著自己。


    她隻好支支吾吾坦白道:“一……一個護身符海螺。”


    蔚流振聲逼問:“什麽海螺。”


    藍蓼之不敢說下去了。


    蔚流冷笑著步步緊逼:“別以為你們是大家族的,就可以瞧不起人。快說。”


    白長庚轉過頭,神色愈發冰冷:


    “蓼之。”


    藍蓼之看著白長庚,不情不願地將脖頸上的東西掏出來。


    “這是什麽東西你知道嗎?就敢戴來出海。你……你,這海螺,被海風一吹,重新盤活了。”


    蔚流看了一眼,就閉目慘然搖頭道,


    “這是「異螺」啊。”


    涼曜聞言也肅穆了起來。


    她和蔚流一句一句交流起來,補充出了這海螺全貌。


    原來,藍蓼之戴著的「香篆派」的護身符,竟是一個鑲上了金與銀的海螺哨,這個海螺是她們門派用來祈雨的,可護佑杏花村常年風調雨順。


    但它本身,最初時候,隻是一個能引發各種海麵天象的異螺。


    倘若異螺表麵潮濕,則引發這一片位置下小雨;表麵出了水珠,則會引動狂風暴雨;表麵幹燥油潤,則是碧海晴天。


    藍蓼之確實也是才知道,囁嚅道:


    “出海前,藍情前輩確實幾次讓我摘了它。我想著這不是護身符麽,帶出來,在海上航行豈不更穩妥……所以,我最後臨出發,又自個兒悄悄戴上了。”


    她確實也是出自好心,大家都陷入沉默。


    木相留聽了涼曜和蔚流的話,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異螺被「香篆派」的前輩封印了部分能力,也一直不讓它重新去到海上,因此,這麽多年都不會有紕漏。”


    沒想到,這異螺在江河溪流上無事,然而,一不小心帶出來在海麵上,它聞著了海腥氣兒,就好似放巨龍歸了大海,在老家撲騰得歡呢。


    這枚小小的護身符,為他們這一路引發了不少恐怖的異象。


    涼曜江湖知識最豐富。她看著這枚左旋的異螺,迴憶道,傳聞漁民說,海螺隻有經五世輪迴才能變成左旋螺,所以左旋螺世間罕見。


    這世上鋪天蓋地的、最色彩斑斕的右旋海螺,也換不來一個普普通通的左旋螺。


    “好似是有這樣的坊間說頭,而且,這就是稀有的左旋海螺。”


    (*摘錄:不管是海螺,還是其他的盤旋動植物,幾乎都是右旋的,這種現象和地球自轉,以及地磁場有關係,所以導致盤旋的動植物很少有左旋的。


    地球在遠古時期曾發生過磁場顛倒現象,對生物進化產生巨大影響,導致基因突變,形成了左旋的性狀。


    但左旋性狀在遺傳上不占優勢,它是隱性的,於生物迭代的過程中,因為機緣巧合,偶然會使隱性遺傳性狀變成顯性的,最終會產生所謂的「左旋海螺」。)


    蔚流在水晶宮前跪下,念了一段聽不懂的話,半晌後,她抬眼看著藍蓼之。


    蔚家人也看向了這邊,竊竊私語;香篆派的人此時都悶不做聲。


    蔚流雖也憐惜這等好寶貝,依舊閉目狠聲發話:


    “快丟了。你帶著它,我們會迴不去的。”


    “不!這是藍情大當家給的護身符,十分貴重。”


    藍蓼之並不是故意的,她趕快眼神央求著看白長庚,不想把這個異螺護身符丟棄。


    白長庚把蔚流叫到旁邊,輕聲說了幾句。


    蔚流歎了口氣。


    她轉過頭,咬咬牙,也掏出了自己脖頸上戴的東西,那是三枚蛟牙。


    木相留伸頭一看,大驚小怪:


    “龍……龍牙?”


    蔚流嘴角淡淡地扯出一個笑容,陰陽怪氣迴道:


    “少見多怪。是蛟牙。”


    (*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


    化龍過程中需要經曆走蛟等等。不過,或許這隻是一種傳說,虛指化蛟的時間與難度之高,表示蛟牙很稀有。)


    她從中取下一枚,細細拴好了,戴在藍蓼之脖頸上,惡狠狠道:


    “迴江南後,你要把它毫發無傷地還我,敢丟了就讓你小命不保。”


    藍蓼之怯怯地點點頭,經曆完了這遭,她差點癱在地上。


    處理完了異螺的事情,眾人看著眼前的水晶宮。


    她們一路抬眼看到水晶宮的最上麵,似乎有黑影穿梭而過。


    “鯨。”


    “鯨魚好大!”


    涼曜和木相留同時道。


    水晶宮似乎是通透的,一眼就能看到遠處門廊的盡頭,依稀是一片貝殼的形狀,還有繁雜的彩色珊瑚。


    她們知道,已經到達了硨磲溝,穿過這個宮殿,那邊就是硨磲貝叢了。


    門口的兩個童子看著實在可怖,其他人不大敢去,還是白長庚和蔚流上前。


    蔚流禮貌問道:


    “打擾二位守門的貴人,如何進硨磲溝。”


    兩個童子眨巴著三隻眼睛看著他們一群人,挨個把每個人掃過去。


    他們並不說話,再次抬起了頭,恢複守門的姿勢,過了一小會兒,門洞便自然敞開。


    一群人進了門,浩浩蕩蕩穿過水晶宮。


    四麵八方,目之所及,都是世間最罕見的水晶礦物,原石與晶洞礦藏。


    這裏的水晶琳琅滿目,比起她們之前在死亡穀礦脈那裏要多得多,也繽紛絢麗得多。


    最大的特點是,水晶宮這邊的礦物,其中夾雜著各種玉化、石化的海螺與珊瑚,記憶海洋生物的化石等等,還有大大小小的各色珍珠。


    從小指頭那麽大的,到鴿子蛋大、雞蛋大的都有。


    白長庚在門口站定,朝所有人叮囑:


    “勿久看,勿私取。”


    蔚流點點頭,也重複了一次。


    大家都屏息著朝前進,一路深入硨磲溝的方向。


    走到一處奇怪的貝類麵前,蔚流停下,這個貝裏,臥有一枚人形躺著的珠子,仿佛小嬰兒沉睡在母體中,它頭上還有兩個小犄角,宛如一條小龍。


    珠子渾身雪白,放出耀目潤澤的光芒。


    木相留咋舌,小聲對涼曜說了一些驚人之語。


    涼曜舉起手指,讓大小姐噤聲。


    蔚流在這裏稍作停留,她的神色異常溫柔,將自己脖頸上的蛟牙取下,掛置在人形躺著的珠子上麵,撫摸了一會兒。


    這時候,藍蓼之才發現,蔚家人都很奇怪,都是各自在水晶宮裏找了些地方,將自己脖頸下的東西取下,吻上一吻,再掛在某種珠子或珊瑚上麵。


    有的蔚家人還跪下了,沉默或小聲地念叨著什麽語言。


    白長庚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安靜地陪著蔚流。


    隻有如此敬重自然、珍重世間一切寶物的家族,才能在海上千年無恙地航行、與守護好這些屬於海底的秘密。


    過了一會兒,蔚流終於把蛟牙取下,戴迴脖頸上。


    結束之後,蔚流起身,對自家人道:“走。”


    蔚流高聲道:“前邊硨磲溝危險,硨磲貝裏頭的珠子會製造異像,各自心神守好。”


    “是。”


    蔚家人迴應。


    “好的。”


    藍蓼之這邊香篆派的人也應答了。


    再也沒有人互相鬧別扭,蔚家人和香篆派的人們,行至此處,甚至開始好好地彼此聊天、開開玩笑了。


    離開水晶宮,沒有人帶走任何東西。


    他們一行人直接穿過水晶宮,來到硨磲溝前。


    安全護送到這邊,蔚流和藍蓼之她們的任務就結束了。


    接下來,是白長庚和木相留涼曜她們三人自己去。


    白長庚往前剛跨出兩步,就感覺不對勁。


    因為,周圍突然沒有人了,她左右的木相留和藍蓼之無影無蹤。


    喊了幾聲,根本毫無迴應。


    背後的水晶宮也是空空蕩蕩,隻有寂寞璀璨的寶光。


    眼前唯有片片座座巨大的貝類夾雜在珊瑚叢中。


    它們的殼有的緊閉,有的張開,其中有一些有珠子,有一些沒有。


    走出了水晶宮,海底的這頭是比較昏暗,不過,對於白長庚來說無礙。


    遠處的某個硨磲貝裏,好像是石榴紅。


    她在對自己露出哀求的眼神,和在死亡穀的那個夢一模一樣。


    她被無數的觸須纏繞著,很快就要被吞噬了。


    白長庚本想過去,馬上又狠狠掐了好幾下自己,暗自清醒。


    一定睛看,石榴紅和硨磲貝似乎好像就近在眼前,她在觸須中朝自己伸手。


    帶著鮫人的臉蛋和魚尾,眼下淚珠盈睫。


    “救我。”


    想什麽呢,這是幻境。


    白長庚狠心閉目。


    在歧途中摸清方向,走了幾步,隔著海霧,她看見一個像是石榴紅的人暈倒在麵前的砂地上。


    白長庚變得警惕,麵色嚴肅地緩步接近過去查看。


    這次,是真的。


    果然是石榴紅的魂魄。


    她怎麽也到這裏了?


    白長庚把她喚醒,石榴紅迷迷糊糊道:“怎麽迴事?”


    她扶著腦袋看白長庚,也很著惱:


    “得,剛剛還在煉丹爐裏睡覺呢。”


    白長庚徹底確認了,現在正是硨磲貝裏的珠子製造的幻境。


    她倆再次因為共用了心火燈油的緣故,神識被幻境同時牽引進來了。


    兩人不得不在比人還高的硨磲貝叢中探索起來,尋找要采的東西。


    這硨磲貝十分機敏,人一靠近貝殼,就猛地把殼閉上了,還無聲無息的,連伸手取的機會都沒有。


    “二少爺~等我幫你采到這珠子……你那縛魂繩,給我鬆鬆唄。”


    石榴紅忽然嬉皮笑臉道。


    白長庚不理她,四處尋覓著讓硨磲貝打開的辦法。


    石榴紅眨巴著眼睛把頭摁到她眼前:


    “好嘛?”


    白長庚麵無表情:“少來。”


    石榴紅哼了一聲,隻得作罷。


    兩人摸索了半天也沒有辦法。


    石榴紅累癱了,隻得坐在一塊大珊瑚上,托腮隨口道:


    “去你的葫蘆裏,找找有什麽能用的?”


    這麽一說,白長庚倒想起來了什麽——雷公墨和那塊雷擊棺材木!


    拿著這種東西,說不定硨磲貝會以為是太陽或月亮呢。


    它們向光向陰,還喜歡月華。


    白長庚先讓石榴紅站遠一些,拿出了雷公墨,麵前的硨磲貝有些亢奮,哢嚓哢嚓地摩擦著殼,卻硬是不打開。


    這雷公墨的陽氣偏重了?


    換一個。


    白長庚換手拿出了雷擊木,不知為什麽,麵前的硨磲貝更興奮了,觸須瘋狂地在水中舞動。


    它們來迴閉合著,隻不過間隙實在太短,不好采珠,最終因亢奮過度而睡著靜止,變得毫無反應。


    白長庚決定再想辦法。


    不過,當她把兩枚東西放在一塊兒,準備收起來的瞬間,硨磲貝們忽然著魔了似的,都緩緩張開了殼!


    硨磲貝們,甚至連開口的方向都朝著白長庚慢悠悠轉過來了。


    難不成是陽極生陰。


    真把它倆當月亮了。


    白長庚並沒多想,眼疾手快,手上臂上也隨即裹纏著鮫綃紗,騰身伸手去取珠。


    石榴紅目瞪口呆,白長庚太迅速了,都沒怎麽看清楚,就一下子采走了三枚,差不多到了解藥的量,馬上收手。


    那三個巨大的硨磲貝失去了珠子,一下子泄了氣似的,也懶怠重新合上了。


    白長庚上前撫摸著它們的殼,並在周圍的地上摸起了幾枚大小合適的璣子,放迴了硨磲貝珠子原本的位置。


    很快,它們似乎又歡悅了起來。


    曆經長久的歲月,總有老珠被代謝掉或被人取走,新的珠子也總會因此誕生。


    石榴紅神色鄙夷地托腮看著她。


    白長庚麵無表情走迴石榴紅這邊,手中拿著三枚珠子。


    …………


    一行人折騰了數天,累得要命,終於再度迴到海上。


    花見愁的手下們也早已收到白長庚傳音錦囊的通風報信,藍情前輩派遣來了新的船,在南海的海麵等著,將她們平安接迴江南。


    經曆了這趟海底之行,木相留以為自己要死了。


    幸好,她們最後成功迴來了,還采到了鯨舍利的解藥!


    “爽!”


    木相留躺在陽光燦爛的甲板上,想直接唿唿大睡。


    她和涼曜在硨磲貝叢也遇到了些事情,迴頭再敘。


    包括白長庚等一行迴來的人們,此時都勞累過度,不得不在船艙裏昏睡著,這一路還是蔚流帶著蔚家人駛船迴去,藍蓼之和香篆派的人輔助,香篆派的人,從此對采珠世家——蔚家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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