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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迴 無可奈何權宜計 似曾相識焉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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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鶴居的畫船徹底沉沒。


    由於夏家的死士最後一刻都在劫持著他們,一畫船上的人,幾乎全軍覆沒,沒有幾人逃出生天。


    夏大當家早已提前撤下船,不知去處無影無蹤。


    「開陽派」過去花見愁手下的人提前受石榴紅之托,也在現場,隻是晚了王蘭仙司徒苑一步,他們遲遲找不到石榴紅。在船上和水中翻了好久,見她真的離奇失蹤,花見愁的手下們隻得趕緊暗中去聯係常家的點睛人。


    姑蘇,石家大院。


    門口的一個大紅燈籠忽然墜地,把剛好在旁邊的老石頭嚇了一小跳。


    “喲,該換咯。”


    老石頭拾起老舊的燈籠,拍了拍灰,將它提進門。


    杏倚樓。


    同時,石榴紅這邊已經昏迷不醒。


    她渾身上下燒傷得很嚴重,王蘭仙已將她秘密安置進杏倚樓。司徒苑閉門緊急救治石榴紅。


    王蘭仙急得昏暈了過去,將將從自己的房間醒來。


    她再次做了和石知火過去被迫分開的夢。


    王蘭仙第一次這麽著急。她嬌媚狹長的那張臉此刻變得無比憔悴,妝也花了,麵帶淚痕,平日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是石榴紅現在死了,還怎麽變成玩物?她複仇最大的籌碼就沒了……她千萬不能死,她要留下來,一直等到她折磨完老石頭才行。


    她從床上爬起來,掙紮著出了門,去司徒苑和石榴紅的那間屋子門口守著,踱步來又踱步去。


    石榴紅依舊昏迷不醒。


    她感覺自己飄出了身體,又看著自己離開了床,飛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一晃眼,來到一處荒地。


    四麵皆是白霧茫茫。


    有一條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長長的隊伍。


    石榴紅好奇地去問一位慈祥的奶奶:“奶奶,這是什麽地方呀?”


    奶奶說了一句什麽,她聽不清。


    石榴紅還要問,被奶奶後麵不滿的人推搡了兩下:“去去,後麵排隊!”


    她很困惑,似乎這裏是要排隊的。


    於是,她隻好一路沿著隊伍往後麵走,卻怎麽也走不到頭。


    這條隊伍裏,男女老少皆有,不乏富商巨賈和窮苦乞兒,花容月貌的與模樣卑劣的。


    石榴紅越來越困惑。


    直到她看到了夏岩秋。


    一瞬間,石榴紅的心跳得都提到嗓子眼了:是秋姐姐!


    她怎麽也在這裏?難道她還沒死,太好了!


    石榴紅趕忙追上去,拉住夏岩秋道:


    “秋姐姐!是我,小石榴。”


    隊伍裏的夏岩秋毫無反應。


    “你不要……不要在這裏排隊了,我們迴去吧。”


    “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拉扯了數次未遂,夏岩秋都是沒有反應,直到石榴紅喊得要急哭了,她也隻是淡淡地看迴石榴紅。


    夏岩秋忽然伸手,把石榴紅推搡到地上。


    石榴紅呆呆地坐著。


    “你與我不再是姊妹了。”


    “我恨你。”


    …………


    木相留這邊,自從木相留對父親服軟、涼曜也答應徹底脫離卿家之後,她二人就被解除了禁足。


    一切一如往常。


    唯一奇怪的是,涼曜對木相留變得淡淡的。


    而且,她一提起要去看看白長庚有沒有迴信,涼曜就冷冷地提醒木相留“大當家說,不要再與白家有聯係”。


    木相留受不了了,撒潑了數日,還威脅涼曜自己要絕食雲雲。


    涼曜無奈中對她透露,這是自己的緩兵之計。


    因為之前木玦取「荷碧」扳指迴來的時候,遇到了卿家人的跟蹤——是自己之前讓寫的那封信叫人保護白長庚的緣故;最終,兩家當麵對峙幾次後無果,「荷碧」被卿家人偷了,現在下落不明。木大當家要求她想辦法拿迴「荷碧」之後,真正離開卿家,並與卿家人斷絕聯係,以後一心一意侍奉木家。


    涼曜現在也沒法再和白長庚傳信,因為她已經向木大當家表過衷心,和白長庚聯係,隻會暴露自己的暗中行動,之後更加麻煩。


    木相留聽得一愣一愣:


    “我們,一定要這樣麽。”


    涼曜看著神色黯然的木相留,停頓了幾秒。


    “隻能如此。”


    …………


    火燒畫船事件幾日後。


    夏家的死士們與殘餘勢力,開始被船上那些重要人士的家族們追殺。


    夏大當家也因為逃走而下落不明,被各大家的人重金懸賞抓捕。


    花見歡離奇失蹤。


    杏延年戲班的班主也很著急,四處找不到她人,也沒有能替代演出的人,搖錢樹忽然搖沒了!


    而民間竟然傳出些古怪的風言風語,說是因為前花魁「石榴紅」的名字太重了,普通人不能用,“她”還留在杏倚樓裏,仍舊陰魂不散,誰被選為新花魁,搶她的名頭,就會受到詛咒而失蹤或死去。


    還有些更離奇的傳言,比如石榴紅當初根本沒死,替她死去的是夏岩秋……真正的石榴紅早就被王蘭仙藏起來了!她被變成了玩物,才不會在坊間出現。


    一時間,整條河人心惶惶。


    白長庚在杏枝觀,幾天下山了,都不見石榴紅迴來,心不在焉的。


    還天天做些亂七八糟的夢。


    夢中,白長庚走在大雨裏,依舊是濕淋淋的不冬山後山。


    時節,已是盛夏。


    不冬山越往山頂去,花林越茂盛,何況四季溫暖如春。


    若本就是杏花盛開的時節,山上的花兒便開得愈發繁茂熱烈,此時,漫天雨氣卷著花瓣打在泥地裏,就像粉色的陣陣漩渦。


    經過山神廟,她心中感覺很奇怪,朝裏麵望了一眼,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白長庚繼續背著藥筐沿著山路走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這次,會有什麽不同嗎?


    前麵隱隱約約傳來動人的曲兒聲,就像話本裏形容的那般: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聽起來,詞兒像正值青春的閨中姑娘在訴說自己的身世。


    白長庚很熟悉這個聲音。


    白長庚撥開半人高的草木,往曲兒的來處徑直走過去了。


    待走到能看到戲台的時候,前麵的人影卻越來越模糊了,那個人,就宛如白長庚童年看到的那片火燒雲。


    她追著那片雲彩徐徐奔跑,雲兒卻永遠掛在天邊——觸摸不到,接近不得。


    我是長庚,還是珍兒?


    白長庚曾無數次地對雲彩、對溪流、對山川草木都這麽問過。


    萬物卻靜默無聲,始終沒有迴答。


    待走近了戲台,戲台的匾額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


    “焉知台。”


    戲台兩側的對聯上書:


    “奈何非奈河,人無可奈何,


    焉知非胭脂,事焉知非福。”


    白長庚想念出來,卻發現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時候,台上的紅衣戲子轉過了頭兒來,白長庚看向她,她似乎遠遠地笑了。


    是石榴紅。


    這個夢境,曾在白長庚這裏被循環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如此地清晰過。


    石榴紅好像在說著一句非常熟悉的戲文,等著白長庚來接。


    白長庚這邊,卻大腦空白,怎麽也迴憶不起來。


    石榴紅在等待的時間中,肉眼可見地開始變老。皮膚也慢慢失去了水分,幹癟發皺——很快,她沒有在等白長庚了。


    她從胸口中,生生剜出一枚碩大鮮紅的石榴。


    仍迴到曲中。


    一邊低聲淺唱,一邊用尖尖紅紅的手指甲,細細挑著,剝開了石榴,並把石榴籽一顆顆地放在旁邊。


    待剝完了,石榴紅把每顆石榴籽捏在手心裏搓,每搓完一顆,那石榴籽就變成一張黃色的紙錢,有時候是紅色的紙錢,還有時候是綠色的紙錢……


    不多時,她的旁邊就堆起來高高的一堆彩色的紙錢。


    忽然,白長庚急著走上前去,對上了那句戲文。


    石榴紅看了看她,開始微笑,她坐在戲台邊沿。


    雙腳時而打著譜子,時而幽幽地吟唱著,一邊疊著剛剛的紙錢,邊糊著紙紮,她手裏平平整整的紙錢,如蝴蝶般上下翻飛,很快便變作了一堆兒圓形方孔的紙質銅錢。


    白長庚意識混沌。心裏卻如同澄鏡地去知曉、去記住著這一切的發生。


    她等待著,看著儼然百歲老人模樣的石榴紅紮完了紙銅錢。


    白長庚丟下了背後的藥筐。


    緩緩站起來,用盡全身氣力,在旁邊的樹枝上摘下一朵杏花。


    她走到戲台下,舉起了花兒,想遞給台上的石榴紅。


    驟雨越下越大,直到暴雨如注。


    淋濕了戲台,與她手中的杏花。


    也淋濕了白長庚和石榴紅。


    而石榴紅在高高的台上坐著,麵上也全是雨水,她看著下麵的白長庚,她雖然渾身上下都被暴雨淋了個透,還是沒有伸手接花。


    驀然地,她朝下邊的白長庚笑了。


    開始兀自拔下自己的白頭發,她用根根發絲,把做好的紙錢幣們捆紮在一塊。


    白長庚再定睛一看,那些紙錢已然串出了一把寶劍的形狀:


    是憐珠劍。


    石榴紅吻了一下劍格,便把做好的紙錢劍放下了。


    她急急地撤下戲台,卻看了一眼白長庚,才迴身將欲逃走,不懂是什麽含義。


    白長庚丟下了花,緊緊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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