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被人罵孤兒、罵怪胎,孩子之間的惡意並不比其他的要好受。


    村上的人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編排他和母親,說他母親是個蕩婦,說他是個爛種。


    他承受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所謂的父親存在。


    可突然有一天村裏著了火,那些人全都死了,隻有他和母親還活著,母親說要帶他去找父親。


    魏長風露出牙齒笑了笑,“好呀!”


    他會一刀捅了那個男人的。


    他們一路上遭受了各路寇匪的洗劫,到最後連口口糧都撈不著。


    都城路途遙遠,他們走了整整兩個月還沒到,隻得以乞討為生。


    他原以為先死的會是自己,哪曾想會是他的母親。


    就在街道上,沒能討到食物,母親冰冷的屍體一下子倒到了他身上,硬邦邦的壓得他起不來身。


    他意識到什麽,哽著聲音低低地叫了聲“母親”,但母親沒能迴他,反而成為了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母親身上的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冬日裏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少之又少,他連嘶吼聲都發不出來,聲音像是啞了。


    “母親。”


    母親您起來啊!您不是說要帶我去找父親的嗎?


    他喉嚨裏的質問聲怎麽也壓不出來。


    天上落下的雪花開始變得慢悠悠,唿吸一聲輕過一聲,他想,自己或許也該去找母親了。


    他該去死了。


    周圍的一切都很白,就好像一個不存在的魔幻空間,他隻剩下那麽一縷飄蕩不甘的魂魄。


    沒人會停下來救他。


    但恍惚之中,他覺得自己身上壓著的重量變輕。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小木屋,他躺在幾塊木板做的床上,頭上便是房梁,屋頂用瓦片遮擋著,避去了風雪。


    離床邊不遠的火炕燒著木柴,是這間木屋裏唯一的熱源。


    “吱呀——”


    從外麵走進來一個人,她披著蓑衣,凍得通紅的手裏拿著幾個帶著新鮮泥土的白蘿卜。


    “你醒了!”


    她笑著看向他,身上穿著粗布的衣裙,飄逸的頭發用一根木簪子簪在後麵,但依舊蓋不住那張迭麗的容顏。


    她走到火炕前用帶著缺口的瓷碗給他弄了一碗熱水放到床頭,歉意道:“我不怎麽會做飯,所以等一下你多將就些。”


    她確實沒有謙虛,白蘿卜用水洗過之後切了切直接丟進鍋裏,盛出來的時候放了一小把鹽。


    玉米飯被她煮成了粥,屋子裏飄蕩著一股糊味。


    “可以吃了。”


    她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麵前,其中還有幾塊白蘿卜。


    魏長風顧不得其他,就著糊味把那碗粥喝了下去,碗裏的白蘿卜帶著清甜和軟意一起滑入他的胃裏。


    女子又給他盛了一碗,他照單全收。


    或許是真的太餓了,他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女子煮的東西竟然被他全都吃光了。


    “你叫什麽名字?”


    “李長風。”他隨母姓。


    “長風,真是個好名字。看樣子我略長你幾歲,你叫我姐姐好不好?”


    她說著突然低落起來,“你的母親我沒能救迴來。”


    “長風,以後姐姐會對你好的。”她愧疚道。


    “好。”


    李長風汲取著那點溫暖,心也跟著暖起來。


    母親用草席卷著葬入了雪地裏,永遠地沉睡在那片貧瘠的土壤。


    “南枝,你身後這位是……”


    “大娘,這是我弟弟長風。”


    這是李長風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村上的人喚她南枝,隻有一個老大夫,每次見了她都喚她滿滿。


    葉南枝強紅了臉,“爺爺,您就不能叫我南枝或者枝枝嗎?”


    “嘖,老夫可是看著你小娃長大的,叫‘滿滿’怎麽了?”


    “行,您叫吧!下次我指定不應您了。”


    葉南枝說著威脅的話,但若下次那老頭還叫的話她定是要應的。


    李長風待在她身邊,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他並沒有去找他那個父親的打算。


    一日,那老頭又叫葉南枝滿滿,他也學過叫,可葉南枝卻敲了敲他的頭,“你比我小,不許叫。”


    李長風呐呐的哦了一聲,他與葉南枝隻差了三歲而已,但葉南枝不許他叫,他便不叫了,他隻在心裏偷偷地叫。


    從葉南枝把他撿迴去的那一刻他的眼裏心裏就剩下葉南枝了。


    與葉南枝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足夠叫他歡喜。


    事情的轉折在媒婆上門的那一天,葉南枝不在,他耐心地聽著媒婆絮絮叨叨,說那已經納了十幾房的妾室的員外怎麽怎麽好。


    狹小的木屋裏堆滿了抬上門來的聘禮,他笑著把媒婆送走,卻又在半路把人截殺掉。


    那些貴重的聘禮全都陪著她被安葬。


    葉南枝迴來時他已經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隻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長風而已,就像葉南枝一樣,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滿滿。


    夜裏,他躺在木屋的一角,對角線一側是葉南枝的床鋪,中間僅用一張粗布隔著。


    那個死去的媒婆說葉南枝可以嫁人了,說那個年過半百的員外會對她很好,對自己也很好。


    李長風眼神暗了暗,他起身越過那層粗布來到葉南枝的床前。


    “滿滿。”


    他喚了一聲又一聲,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動靜,隻能聽到清淺的唿吸聲。


    屋子裏黑漆漆的,看不見人影,但他低頭的時候卻準確地銜住了葉南枝的唇。


    他第一次這般大膽。


    床上的人動了動,李長風心裏有害怕還有期許,期許著葉南枝能夠醒來,發現他有多麽的齷蹉。


    在他心裏,葉南枝從來不是他的姐姐。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會是。


    他要做的是那個能牽著葉南枝的手,陪她相伴永遠的人。


    床上的人唿吸緊了緊,但卻並沒有醒來的跡象。


    所以,他咬了她一口。


    第二天一早,李長風聽到換衣服的聲音,那動作有些急,像是忙著逃離一樣。


    他閉著眼睛假裝沒聽見,等著夜晚的降臨,如果到了晚上她還沒迴來的話,那自己是不是該生氣?


    可若是嚇到了葉南枝,她不肯要自己了怎麽辦?


    但她若是不迴來不就說明已經不要他了嗎?昨晚她明明已經醒了,卻還在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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