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十一月二十五日,河南開封府府衙。


    王永吉麵無表情的坐於堂案之上,目光直視著堂內地麵,愣愣的看著那已經變得殘缺不平的青磚不發一言。


    開封總兵王之綱,開封知府王瀠等人以文武分列於堂下兩側,不過眾人的目光卻並未盯著堂上的王永吉,而是皆在望著於堂中而立的劉良佐部將胡守金。


    “還請督憲速速定奪~若有遲疑,我軍便將盡為奴兵所困矣~”


    對於駐守鞏縣的劉良佐一直遣人來請求撤軍迴防,王永吉也是頗為無奈。


    他是自己手裏兵馬最多的一支,大軍能夠凝聚,全賴其部兵馬勢眾而已。其若後撤,自己這些親領的部將,定然也會隨風而動,鬧不好還會把自己甩下獨自逃命。


    而對於這不厭其煩一直派人過來請求調令的劉良佐,王永吉是說也說不得,罵也罵不得,隻能對其好言寬慰。


    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如今建奴大軍聚在大河之北,還尚未渡江。劉良佐便一日三催,五萬大軍尚未發的一矢一銃,卻隻想奔逃。


    自己身為河南總督,豈可一味忍讓其如此所為!


    “建奴過河了?”


    胡守金應言道:


    “尚未渡河,不過洛陽李際遇部正在搜刮民船,欲於孟津搭設浮橋之意顯而易見。現又為枯水期,若要搭橋,朝夕可成。待到那時,退之晚矣~”


    王永吉手撫須髯對其輕言寬慰道:


    “既然不曾渡河~何故要撤?對岸奴兵不過六七萬,劉總兵手握五萬大軍,野戰不成,固守自當無虞。其後又有我部兵馬萬餘,徐州亦有史閣老八萬兵馬為援,叫劉總兵無須多慮。”


    “督憲……”


    胡守金還要再言,卻見王永吉麵色一寒,怒斥道:


    “為將守土,此乃天職!棄土而遁,國法所不容,軍法所不赦也!汝勿複再言!”


    此言一出,不但胡守金麵容失色,就連王之綱等人亦為之變色。


    ……


    二十六日夜,鞏縣縣衙後堂。


    聽著胡守金的迴報,被人送綽號花馬劉的劉良佐劉大帥,此時的臉色已是陰沉如墨,讓人視之不寒而栗。


    其下首副將曹虎沈豹二人分坐左右,聽著胡守金的敘述亦是滿麵寒光。


    “他王永吉算什麽東西!守土有責!他卻為何不為崇禎殉葬!”


    副將曹虎聞言,立時憤然應和道:


    “大帥說的對!他王永吉自己失地喪土,卻叫我等!死守~天下哪有這般道理!依末將之見,不若直接引軍退往許州。既可避開奴兵鋒芒,亦可靜觀朝廷態度。”


    副將沈豹出言附和道:


    “大帥~末將亦以為曹兄所言乃是上策!且隻要我軍人馬具在,朝廷亦不敢奈我何~”


    劉良佐沉默不語,眉頭時皺時舒,似是內心在做著激烈較量。


    片刻後,隻見劉良佐一拍茶案猛然起身,對著曹虎二人怒言道:


    “曹虎說的對!他娘的!他王永吉失地可活,我若損兵失地,那劉澤清就是老子的下場!可隻要老子手裏有兵!朝廷也奈何不得我!”


    說罷,劉良佐便又複對二人沉言道:


    “傳令下去,明日一早全軍拔營,撤往許州!”


    曹虎沈豹二人聞言,麵容也不由為之一喜,旋即齊齊抱拳領命,攜胡守金奔出後堂傳令而去。


    於此同時,黃河孟津渡口。


    李際遇正引一眾部將侍立於渡口南岸,看著大河之上那手舉火把,猶如一條長龍一般的奴兵渡河隊伍,心中激動萬分。


    這數月來,自己在明廷與李自成的夾縫裏生存,日子是真不好過啊!


    李自成的兵馬時常寇掠他所控的洛陽一帶,明廷又陳兵數萬於前,他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現在好了,清廷大兵已至,自己也可安心矣~


    未待多時,李際遇便視見由一眾清廷大將簇擁著豫郡王多鐸,正由浮橋朝南岸策馬行來。


    見此情景,李際遇連忙整理了一下披掛的甲胄,而後匆匆帶著一眾將校快步朝多鐸一行迎去。


    多鐸一行剛踏上南岸土地,便見一身甲胄的李際遇撲通一聲,朝著自己跪倒在數步之外的沙土之上,甲葉的碰撞聲清晰可聞。


    “末將李際遇參見豫郡王~”


    多鐸聞言,隻是在馬上輕輕嗯了一聲,繼而便對身旁眾奴將沉言道:


    “阿山!碩塞!”


    阿山、碩塞二將聞言,立時策馬上前一步沉聲應道:


    “豫郡王!”


    “你二人速引前部直驅鞏縣!與我堵住劉良佐部明軍南逃之路!”


    “喳~”


    二將抱拳領命,隨即策馬前出,引著一眾親衛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尼堪!”


    隨著多鐸的再一次沉喝,其身後一驍將立刻策馬上前抱拳應道:


    “豫郡王!”


    多鐸冷麵沉言道:


    “催促大軍速速渡河,敢有不聽號令擾亂渡河者~斬!”


    “喳!”


    待尼堪領命而去,多鐸依舊未曾理會仍跪於沙土之上的李際遇,而是複對身後眾將問詢道:


    “劉良臣何在?”


    “奴才在!”


    聲音方落,便見一人滿蒙漢一眾高級將領身後策馬駛出,正是漢軍鑲黃旗三等參領劉良臣。


    而他非多鐸本旗之人,卻對其口稱奴才,這不禁讓一眾奴將對其大為鄙夷。


    不過此人卻還有另一個身份,現今駐守鞏縣的劉良佐,乃是他的親哥。


    而其原在遼東祖大壽部任遊擊之職。大淩河之戰時,隨祖大壽降奴。


    多鐸看了一眼劉良臣,旋即冷言道:


    “先前你與之數次去信~你兄皆不為應。現今我大兵已至,你可親去鞏縣勸告汝兄,其是歸順我大清榮享富貴,還是與那明廷同為齏粉,便皆在你兄長一念之間了。”


    劉良臣立時抱拳應道:


    “豫郡王放心!奴才定可勸得兄長誠心歸順我大清!”


    多鐸聽後,麵容露出一絲微笑,一雙眼睛直盯著劉良臣,看似語氣平淡的對其輕言複問道:


    “若是你兄長仍是不肯,你又該當如何?”


    “這……”


    劉良臣一時語塞,臉上也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恐之色。


    見他這般模樣,多鐸不禁冷笑一聲,旋即對其複言道:


    “你且去便是,縱是不成,我大清亦不會薄待於你的!”


    劉良臣如釋重負,連忙對著多鐸拜謝,多鐸對其輕輕揮了揮馬鞭,後者連忙抱拳告退,而後引數名親隨,直朝鞏縣方向奔去。


    待視劉良臣遠去,多鐸方才迴過身,看著仍跪伏於地的李際遇,對其冷言問道:


    “你部現有多少兵馬?”


    李際遇立刻恭聲應道:


    “迴豫郡王~卑將現有人馬七萬餘眾。”


    “七萬?哼~”


    多鐸聞言不禁冷笑一聲,這七萬能有兩萬可用就不錯了!旋即多鐸便對其沉聲令道:


    “裁去老弱!選兩萬精兵隨我大軍征討!”


    李際遇縱是再不情願,這時候又怎敢違逆多鐸,是以聽聞其言,立時恭應領命。


    多鐸見此便也不複再言,隨即策動馬身,引一眾驍將直朝大河南岸腹地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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