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出租車上,孟星淵要不是看到身邊擺著一個罐子,褲子口袋裏塞著一疊子人民幣,都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真的已經發生了。


    “朋友,你大晚上去鳳凰山做什麽的?”出租車司機問。


    “哦,我去,去遊玩。”孟星淵隨口編了一個理由。


    “去遊玩?”司機歪了歪頭,在後視鏡裏看了看孟星淵,“怎麽還帶著一個奇怪的壇子?”


    孟星淵繼續編造著謊話:“這個,這個是我撿到的,還不知道怎麽處理呢。”


    和大部分出租車司機一樣,這一位也很能侃:“朋友,你肯定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裏吧?”


    “你怎麽知道?”


    “哈哈,”司機得意地笑了笑,“從你的口音可以聽出來你是外地人。你說你要去鳳凰山,我就知道你是第一次來了,因為鳳凰山無水無廟,無樹無花,屬於是窮山惡水,在我們當地幾乎沒有人去那裏的。你肯定是聽這個山的名字不錯才想去遊玩的吧。”


    “大哥,那你肯定知道梧桐嶺吧?”孟星淵趁機打聽起來。


    出租車司機不解地看了看孟星淵:“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梧桐嶺是鳳凰山地勢最危險的山峰,就連上去的道路都沒有的。”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去那裏。”嘴上這樣說著,孟星淵心裏也暗暗叫苦。


    “你一定要去,我肯定要送你去了。隻是那裏是打不到車的,等你想迴去的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說完,司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張名片遞給了孟星淵。


    原來,這個司機是在給他自己拉生意。孟星淵接過名片,對司機說的話也有一些不太相信了。


    終於,到了鳳凰山腳下,已經是下半夜了。司機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停下了車子,又指著眼前的山梁說:“朋友,前麵就是鳳凰山了。你看,那個最高最陡的就是梧桐嶺。”


    在黑夜裏,那片山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點輪廓。


    孟星淵沒有下車,而是遞給了司機一支煙:“師傅,為什麽這座山有一個這麽好聽的名字,卻是如此的荒涼破敗?”


    “你是外地人,自然是不會知道了。”司機點著煙,邊抽邊說,“這座鳳凰山原本是很有名的,風景也優美,山裏還有一個村莊呢。大概五六年前吧,這個村莊突然遇到了一場劫難,村裏的人都死了,隻剩下一個中年男人瘋掉了,每天赤身裸體地到處跑,還用恐懼的聲音不停地大喊‘有鬼,有鬼,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從那以後,來這裏的人就越來越少,以至於到現在就變成了這樣的光景了。“


    孟星淵聽完司機的話,又想起自己帶來的壇子裏也是一隻惡鬼,不禁滿頭冒汗。


    “朋友,你確定你真的要去嗎?”


    “我確定!”孟星淵無比堅定地說完,不顧司機的再三勸說,走進了鳳凰山。


    走在幾乎被荒草覆蓋的小路上,四周連小鳥和小動物都沒有,懷裏還抱著一個收了惡鬼的罐子,孟星淵越走心裏越打顫。可是,誰叫自己答應了道士了呢?那就必須在今天晚上達成自己的承諾。


    孟星淵摸了摸胸前的玉佩——這可是唯一可以給他壯膽的東西了——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咬著牙往前走。


    終於到了梧桐嶺的山腳下,果然是沒有上去的路了,就連一條羊腸小道都沒有。孟星淵隻好折了一段樹枝,撥開腳下的野草和樹枝,艱難又緩慢地往上走著。


    孟星淵之所以沒有等到明天,而是連夜趕到鳳凰山,是因為他不敢把那隻罐子帶在身邊,更不要說守著它睡覺了。他左胳膊抱著那隻罐子,手裏還拿著手機照路,右手的樹枝開路。隨著體力的下降,他越走越慢了。


    突然,孟星淵感覺自己的腳下一空,再想抬腿已經晚了。他一下子從地麵跌倒了一個三米多深的坑洞裏,左手的罐子脫手,摔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瞬間成了幾塊四分五裂的碎片。而孟星淵自己運氣好一些,摔在了泥土上。


    被摔的頭暈目眩,渾身酸痛的孟星淵還沒有來得及喊疼,就模模糊糊地看見有一股紅色煙氣升起,緩緩地在手機的光照裏化成了一個人形。


    “麻煩了,女鬼逃出來了!”想到這裏,孟星淵又緊張又害怕,一下子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自己被別人搖晃著身體,孟星淵慢慢蘇醒了過來。他微微轉到脖子往四周看了看,見自己身處一個洞穴裏,才想起來自己是跌下來的。


    隨即又想起了罐子已經被摔破和逃出來的女鬼,孟星淵猛地清醒過來。他一下子坐了起來,由於用力過猛,牽涉的全身生疼。


    “你是誰?”孟星淵朝著左邊的人影大喊。天還是黑的,他看不清楚對方的模樣,


    對方沒有迴答,甚至動都沒動。


    “不要過來,你……你傷害不了我,我有玉佩,可是得道高人送給我的!”想到了道士贈送給自己的玉佩,孟星淵稍稍有了一點底氣。


    “玉佩?哈哈。”對方終於開口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平心而論,聲音聽起來倒是蠻好聽的,“你以為那個臭道士送你的玉佩可以保護你?”


    “那位道長已經告訴我了,你是惡鬼。”孟星淵的聲音微微發顫,“你真的要喝我的血……”


    “我在那隻破罐子裏聽到你們的談話了,”對方打斷了孟星淵的話,“你被他欺騙了。”


    “欺騙了我?我不相信。”


    對方冷笑了一下,說:“你會相信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因為我認識你,確切地說,我認識前世的你。”


    孟星淵越聽越糊塗了:“我都搞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前世的我,是什麽意思?”


    “你的前世叫魏立星,是一個清代的米商,曾經施舍給我一碗飯,也算對我有恩,所以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原本是樂善好施的善人,可是隨著你的買賣越做越大,成了大富翁以後,你就變成了一個見利忘義、到處沾花惹草的酒色之徒了。有一年秋天,你看上了鄰居佃戶李二家的大女兒,想娶迴家做第五房姨太太,但是李家不同意。你便給縣太爺那個糊塗官送了一大筆錢,把李二下了大牢,又強迫李家把女兒嫁給你才把李二釋放。李家無奈之下答應了你的要求。“對方毫不停頓地說了一大段,聽起來很像《白毛女》的故事。


    “難道我的前世真的做過這樣的惡事?這麽說,以後必須要多做善事,少行惡念。”雖然還沒有分清真假,孟星淵還是紅了臉。


    對方又接著說:“按照你的罪過,原本是要下地獄的,可是閻王看在你曾經也施舍食物給窮人的份上,罰你十世為畜,今生才可以投胎做人,而且要生一副醜陋的麵孔。”


    “你不要說了,我一點也不相信你的話。”孟星淵把頭轉開。


    對方接著說:“你叫孟星淵,今年22歲,沒有兄弟姐妹。你的父親叫孟起輝,母親姓曹。我說的對不對?”


    孟星淵不得不承認對方都說對了。


    “現在你總應該相信了吧?那個臭道士把你騙了。”對方繼續打擊著孟星淵。


    “那位道長看上去不像壞人的,他還送了玉佩和錢給我。”孟星淵還是不太相信對方。


    “臭道士真的送了錢給你?那太好了。”對方的聲音裏可以聽出來幾分驚喜,“你現在把他送你的錢拿出來看一下,就會相信我了。”


    孟星淵終於相信了對方,因為他口袋裏不再是粉紅色的人民幣,而是一疊鄒巴巴的道符。他不解又心疼地問:“那他為什麽要騙我?”


    對方迴答說:“暫時還不知道,我就連他為什麽把我收到‘定陰罐’裏,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你說你不會傷害我,對不對?”孟星淵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對方不屑地說:“我說到做到,你就放心吧。”


    “那就太好了。”孟星淵心裏一喜,“反正你現在也自由了。我們就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等天亮了就想辦法上去,各走各路吧。”


    “不行。”對方搖著頭說,“我還要求你一件事:送我迴家。”


    “為什麽要送你迴家?我現在對你是一無所知,甚至連你叫什麽都不知道的。”送女鬼迴家,聽起來就好恐怖了。


    對方冷哼了一下:“你想知道我叫什麽就直接問好了,用不著拐彎抹角地打聽。”


    見自己的自作聰明被識破了,孟星淵隻好尷尬地笑了笑。


    “我叫阿鳳,原本是天庭裏負責為王母娘娘梳妝洗浴的侍女……“


    “哈哈哈哈,”孟星淵很不禮貌地大笑起來,“對不起,我實在是忍不住才笑的。說白了,你就是一個小丫鬟,你會法力嗎?”


    阿鳳鄙視地說:“無知之徒!我當然有了,在天庭裏,每一個人都有法力的。你別忘了,我還是負責為王母娘娘洗浴的,單單就憑王母娘娘的洗澡水,就可以幫助我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法力的。更重要的是,我的來曆十分不尋常。我是在王母娘娘過壽辰的時候,所有的天神大仙都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流出一滴血來。最後,是如來佛祖運用佛法將那些血造出了我。”


    “難道你是靠喝王母娘娘的洗澡水來增強法力的?”孟星淵邊想邊強忍著笑。可是,阿鳳後麵的話又叫他呆住了。


    “而且,我還會經常為王母娘娘梳頭,不管怎樣謹慎,頭發還是會掉幾根的。我就把王母娘娘的斷發收集起來,再加上蟠桃園裏的桃樹枝做握把,做成了一條軟鞭,這也是我的武器。我給它取名為‘鳳羽鞭’。”說到這裏,阿鳳的口音裏不無神氣。


    作為聽眾的孟星淵卻大吃一驚,他說:“王母娘娘頭發打造的武器,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到哇!那你的鞭子和薑子牙的打神鞭相比,哪一個更厲害?”


    想了一會兒,阿鳳說:“我也想不到,應該是各有千秋吧。”


    “哦,好吧,你接著說。”


    阿鳳繼續說:“有一次,王母娘娘見我勞作勤勞,就特許我下到人間來遊山玩水。一年冬天,我在琅琊的一條結了冰的河麵上,看見一個男子赤裸著上身臥在冰上。原來,他是想用自己的體溫融化冰麵捕捉鯉魚,拿迴家給自己生病的繼母吃。我就用了一點法力來裂開冰麵,還把倆條大鯉魚叫他抓住。”


    孟星淵又忍不住說:“這應該是二十四孝中的‘臥冰求鯉’吧?我聽過這個故事的。”


    “沒錯,他的名字叫王祥。”阿鳳陷入了對以前的思念,幽幽地說,“我喜歡上了這個大孝子,便不顧王母娘娘和眾位姐妹的勸說,化身為人,留在了人世。“


    “這麽說,你和七仙女差不多了?”聽了阿鳳的講述,孟星淵也深受感動。


    阿鳳點點頭:“可以這麽說,而我當初也是以這位前輩為榜樣,才留在了人間的。”


    仙女們為了愛情可以放棄天庭的榮華和長生不老,現在有的女孩子們卻為了物質財富而放棄愛情,甚至放棄靈魂——可能這就是俗人和天仙的差距吧。想到這裏,孟星淵不禁歎了一口氣。


    “和王郎度過了幸福又快樂的一生之後,我也去了地府。在奈何橋上,我拒絕喝孟婆湯,因為我害怕會把我的王郎忘記。


    “孟婆見我身份特殊,就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暫時不用喝孟婆湯,等我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就什麽時候喝。我答應了,也借此機會等他。


    “就這樣,我等了幾千年,還是沒有等到。原來,我的王郎因孝感天地,被天庭特許,直接位列仙班了。我心灰意冷,不願迴天庭,便投胎轉世,再次為人。又經過了人間幾十年而衰老死亡,我不想去地府了,就一直在人間遊蕩。”


    孟星淵大為感歎:“我的前世作惡而被懲罰十世為畜,王祥則因孝而躋身成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果然如此!”


    阿鳳也很讚同他的話:“是啊。你一定要記住,多行善,肯定有好報的。最起碼,夜裏可以睡一個安穩覺。”


    孟星淵點頭同意。


    “我說完了。”阿鳳放鬆了語氣,“你現在可以送我迴家了吧?”


    “你是有法力的,為什麽一定要我送你迴家?”孟星淵對此十分不理解。


    阿鳳迴答說:“第一,我被‘定陰罐’收過,法力暫時還沒有恢複;第二,沒有法力的我害怕陽光,晚上倒是可以自由活動,可是到了白天就需要呆在你的衣服下麵。”


    孟星淵又問:“你為什麽一定要迴家?你……”“你還有完沒完?”阿鳳終於不耐煩了,直接打斷了孟星淵的話。“對不起,對不起。”孟星淵趕忙道歉,“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


    阿鳳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除了迴家看看我前世的親人,我還要拿迴我的‘鳳羽鞭’。當時,那幫道士去捉我的時候,和我大戰數日,一直到我身體受傷、筋疲力盡才捉到我。我在被收到‘定陰罐’之前,把我的武器藏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停了一下,阿鳳又說:“我現在也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可以送我迴家了嗎?你在迴答我之前,要考慮清楚。雖然,我的暫失法力,不過對付一個肉體凡人,還是沒問題的。”


    孟星淵急忙說:“當然可以了!我剛剛還說要多做善事呢,對不對?”


    阿鳳麵露微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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