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紂王再觀喜媚之姿,複睹妲己之色,天地懸隔。紂王暗想:“但得喜媚同侍衾枕,便不做天子又有何妨。”心上甚是難過。隻見妲己問喜媚曰:“妹妹是齋,是葷?”喜媚答曰:“是齋。”妲己傳旨:“排上素齋來。”二人傳杯敘話。燈光之下,故作妖嬈。紂王看喜媚,真如蕊宮仙子,月窟嫦娥。把紂王隻弄的魂遊漾漾三千裏,魄繞山河十萬重,恨不能共語相陪,一口吞她下肚,抓耳撓腮,坐立不寧,不知如何是好。紂王急得不耐煩,隻是亂咳嗽。妲己已會其意,眼角傳情,看著喜媚曰:“妹妹,妾有一言奉瀆,不知妹妹可容納否?”喜媚曰:“姐姐有何事吩咐?貧道領教。”妲己曰:“前者妾在天子麵前,讚揚妹妹大德,天子喜不自勝,久欲一睹仙顏;今蒙不棄,慨賜降臨,實出萬幸。乞賢妹念天子渴想之懷,俯同一會,得領福慧,感戴不勝!今不敢唐突晉謁,托妾先容。不知妹妹意下如何?”喜媚曰:“妾係女流,況且出家,生俗不便相會;二來男女不雅,且男女授受不親,豈可同筵晤對,而不分內外之禮。”妲己曰:“不然。妹妹既係出家,原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豈得以世俗男女分別而論。況天子係命於天,即天之子,總控萬民,富有四海,率土皆臣,即神仙亦當讓位。況我與你幼雖結拜,義實同胞,即以姐妹之情,就見天子,亦是親道,這也無妨。”喜媚曰:“姐姐吩咐,請天子相見。”紂王聞“請”字,也等不得,就走出來了。紂王見道姑一躬,喜媚打一稽首相還。喜媚曰:“請天子坐。”紂王便旁坐在側。二妖反上下坐了。


    燈光下,見喜媚兩次三番啟朱唇,一點櫻桃,吐的是美孜孜一團和氣;轉秋波,雙灣活水,送的是嬌滴滴萬種風情,把個紂王弄得心猿難按,意馬馳韁,隻急得一身香汗。妲己情知紂王欲火正熾,左右難捱,故意起身更衣。妲己上前曰:“陛下在此相陪,妾更衣就來。”紂王複轉下坐,朝上覿麵傳杯。紂王燈下以眼角傳情,那道姑麵紅微笑。紂王斟酒,雙手奉於道姑;道姑接酒,吐嫋娜聲音答曰:“敢勞陛下!”紂王乘機將喜媚手腕一撚,道姑不語,把紂王魂靈兒都飛在九霄。紂王見是如此,便問曰:“朕同仙姑台前玩月,何如?”喜媚曰:“領教。”紂王複攜喜媚手出台玩月,喜媚不辭,紂王心動,便搭住香肩,月下偎倚,情意甚密。紂王中心甚美,乃以言挑之曰:“仙姑何不棄此修行,而與令姐同住宮院,拋此清涼,且享富貴,朝夕歡娛,四時歡慶,豈不快樂!人生幾何,乃自苦如此。仙姑意下如何?”喜媚隻是不語。紂王見喜媚不甚推托,乃以手抹著喜媚胸膛,軟綿綿,溫潤潤,嫩嫩的腹皮,喜媚半推半就。紂王見她如此,雙手抱摟,偏殿交歡,雲雨幾度,方才歇手。正起身整衣,忽見妲己出來,一眼看見喜媚烏雲散亂,氣喘籲籲,妲己曰:“妹妹為何這等模樣?”紂王曰:“實不相瞞,方才與喜媚姻緣相湊。天降赤繩,你妹妹同侍朕左右,朝暮歡娛,共享無窮之福。此亦是愛卿薦拔喜媚之功,朕心嘉悅,不敢有忘。”即傳旨重新排宴,三人共飲,至五更方共寢鹿台之上。有詩為證,詩曰:


    國破妖氛現,家亡紂主昏。


    不聽君子諫,專納佞臣言。


    先愛狐狸女,又寵雉雞精。


    比幹逢此怪,目下死無存。


    話說紂王暗納喜媚,外官不知。天子不理國事,荒淫內闕,外延隔絕,真是君門萬裏。武成王雖執掌大帥之權,提調朝歌四十八萬人馬,鎮守都城,雖然丹心為國,其如不能麵君諫言,彼此隔絕,無可奈何,隻行長歎而已。一日,見報說,東伯侯薑文煥分兵攻打野馬嶺,要取陳塘關,黃總兵令魯雄領兵十萬守把去訖。不表。


    且說紂王自得喜媚,朝朝雲雨,夜夜酣歌,哪裏把社稷為重。那日,二妖正在台上用早膳,忽見妲己大叫一聲,跌倒在地;把紂王驚駭汗出,嚇的麵如土色。見妲己口中噴出血水來,閉目不言,麵皮俱紫。紂王曰:“禦妻自隨朕數年,未有此疾。今日如何得這等兇症?”喜媚故意點頭歎曰:“姐姐舊疾發了!”帝問:“媚美人為何知禦妻有此舊疾?”喜媚奏曰:“昔在冀州時,彼此俱是閨女。姐姐常有心痛之疾,一發即死。冀州有一醫士,姓張,名元,他用藥最妙,有玲瓏心一片煎湯吃下,此疾即愈。”紂王曰:“傳旨宣冀州醫士張元。”喜媚奏曰:“陛下之言差矣!朝歌到冀州有多少路!一去一來,至少月餘。耽誤日期,焉能救得?除非朝歌之地,若有玲瓏心,取他一片,登時可救;如無,須臾即死。”紂王曰:“玲瓏心誰人知道?”喜媚曰:“妾身曾拜師,善能推算。”紂王大喜,命喜媚速算。這妖精故意掐指,算來算去,奏曰:“朝中隻有一大臣,官居顯爵,位極人臣,隻怕此人舍不得,不肯救拔娘娘。”紂王曰:“是誰?快說!”喜媚曰:“惟丞相比幹乃是玲瓏七竅之心。”紂王曰:“比幹乃是皇叔,一宗嫡派,難道不肯借一片玲瓏心為禦妻起沉屙之疾?速發禦劄,宣比幹!”差官飛往相府。


    比幹閑居無事,正為國家顛倒,朝政失宜,心中籌劃。忽堂候官敲雲板,傳禦劄,立宣見駕。比幹接劄,禮畢,曰:“天使先迴,午門會齊。”比幹自思:“朝中無事,禦劄為何甚速?”話未了,又報:“禦劄又至!”比幹又接過。不一時,連到五次禦劄。比幹疑惑:“有甚緊急,連發五劄?”正沉思間,又報:“禦劄又至!”持劄者乃奉禦官陳青。比幹接畢,問青曰:“何事要緊,用劄六次?”青曰:“丞相在上:方今國勢漸衰,鹿台又新納道姑,名曰胡喜媚。今日早膳,娘娘偶然心疼疾發,看看氣絕。胡喜媚陳說,要得玲瓏心一片,煎羹湯,吃下即愈。皇上言:‘玲瓏心如何曉得?’胡喜媚會算,算丞相是玲瓏心。因此發劄六道,要借老千歲的心一片,急救娘娘,故此緊急。”比幹聽說,驚得心膽俱落,自思:“事已如此。”乃曰:“陳青,你在午門等候,我即至也。”


    比幹進內,見夫人孟氏曰:“夫人,你好生看顧孩兒微子德!我死之後,你母子好生守我家訓,不可造次。朝中並無一人矣!”言罷淚如雨下。夫人大驚,問曰:“大王何故出此不吉之言?”比幹曰:“昏君聽信妲己有疾,欲取吾心作羹湯,豈有生還之理!”夫人垂淚曰:“官居相位,又無欺誑,上不犯法於天子,下不貪酷於軍民,大王忠誠節孝,素表著於人耳目,有何罪惡,豈至犯取心慘刑。”有子在旁泣曰:“父王勿憂。方才孩兒想起,昔日薑子牙與父王看氣色,曾說不利,留一簡帖,現在書房,說:‘至危急兩難之際,進退無路,方可看簡,亦可解救。’”比幹方悟曰:“呀!幾乎一時忘了!”忙開書房門,見硯台下壓著一帖,取出觀之,上書明白。比幹曰:“速取火來!”取水一碗,將子牙符燒在水裏,比幹飲於腹中。忙穿朝服上馬,往午門來。不表。


    且說六劄宣比幹,陳青池了內事,驚得一城軍民官宰,盡知取比幹心作羹湯。話說武成王黃元帥同諸大臣俱在午門,隻見比幹乘馬,飛至午門下馬。百官忙問其故。比幹曰:“據陳青說……取心一節,吾總不知。”百官隨比幹至大殿。比幹徑往鹿台下候旨。紂王立候,聽得比幹至,命:“宣上台來。”比幹行禮畢。王曰:“禦妻偶發沉屙心痛之疾,惟玲瓏心可愈。皇叔有玲瓏心,乞借一片作湯,治疾若愈,此功莫大焉。”比幹曰:“心是何物?”紂王曰:“乃皇叔腹內之心。”比幹怒奏曰:“心者一身之主,隱於肺內,坐六葉兩耳之中,百惡無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則手足不正。心乃萬物之靈苗,四象變化之根本。吾心有傷,豈有生路!老臣雖死不惜,隻是社稷丘墟,賢能盡絕。今昏君聽新納妖婦之言,賜吾摘心之禍;隻怕比幹在,江山在;比幹存,社稷存!”紂王曰:“皇叔之言差矣!總隻借心一片,無傷於事,何必多言?”比幹厲聲大叫曰:“昏君!你是酒色昏迷,糊塗狗彘!心去一片,吾即死矣!比幹不犯剜心之罪,如何無辜遭此非殃!”


    紂王怒曰:“君叫臣死,不死不忠。台上毀君,有虧臣節!如不從朕命,武士,拿下去,取了心來!”比幹大罵:“妲己賤人!我死冥下,見先帝無愧矣!”喝:“左右,取劍來與我!”奉禦將劍遞與比幹。比幹接劍在手,望太廟大拜八拜,泣曰:“成湯先王,豈知殷受斷送成湯二十八世天下,非臣之不忠耳!”遂解帶現軀,將劍往臍中刺入,將腹剖開,其血不流。比幹將手入腹內,摘心而出,望下一擲,掩袍不語,麵似淡金,徑下台去了。


    且說諸大臣在殿前打聽比幹之事。眾臣紛紛,議論朝廷失政,隻聽的殿後有腳跡之聲。黃元帥往後一觀,見比幹出來,心中大喜。飛虎曰:“老殿下,事體如何?”比幹不語。百官迎上前來,比幹低首速行,麵如金紙,徑過九龍橋去,出午門。常隨見比幹出朝,將馬伺候。比幹上馬,往北門去了。不知兇吉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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