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鼻腔裏凝成冰棱,陳明哲望著輸液架上最後一滴葡萄糖緩慢墜落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了,可以迴家了。”說著,自己起身就拔掉了針頭。


    “真的要出院嗎?”這一刻的方臨珊,攥著出院同意書的指尖發白,說話的聲音,也有點發顫。


    可他就好像沒聽到一樣,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外套,腕骨凸起的弧度,硌得真絲被麵泛起漣漪:“臨珊,幫我把襯衫第二顆紐扣扣上。”


    說話時,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滑動,像困在薄冰下的遊魚。抽血留下的淤青,從鎖骨蔓延到袖口,在晨曦中泛著詭異的紫。


    於是,十幾分鍾後,黑色出租車駛離醫院時,他看著白茫茫的一片掠過車窗,下意識的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家裏積雪多不多。”


    “爸說家裏積雪都打掃了,你就放心吧。”一邊說,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他身上,心裏祈禱著,希望能平平安安的迴到家。


    就在這時,車子駛入了一條顛簸的小路,他正望著窗外掠過的一片片雪白出神。車身突然的震顫,瞬間讓輸液埋管的位置傳來尖銳刺痛。


    下一刻,他條件反射般的皺了皺眉,動了動身體。


    “靠著我吧,行嗎?”小姐姐的聲音帶著潮濕的水汽。她解開安全帶時,金屬扣撞擊的脆響,驚醒了陳明哲混沌的神經。


    後視鏡裏司機的目光像細針刺來,他卻在女孩兒的懷裏聞到了自己熟悉的香味。


    此刻,車輪碾過柏油路麵出現的裂縫,碎石裂開的聲音,就像是碾在了一個人的骨頭上。


    連他的太陽穴都跟著突突跳動,視網膜上炸開細小的光斑,整個人軟綿綿的靠在了方臨珊的懷裏。


    “要不要喝點水?”保溫杯杯蓋被擰開的聲響,驚散了幻覺,男人搖搖頭,後頸傳來布料摩挲的沙沙聲。


    因為他的脊椎,正硌在方臨珊單薄的肩膀上,能清晰的感受到她頸動脈在有規律的跳動。


    所以,他本能的笑了笑,畢竟,這種頻率的跳動,代表的是他永遠都不會再有的“健康”。


    但一個急轉彎卻來得猝不及防,讓他整個人重重的壓在了方臨珊的身上。


    “阿哲。”


    迷迷糊糊中,陳明哲聽到了那個小姑娘在叫他,可不管他怎麽努力,都迴應不了她,好像他的喉嚨,已經失去了發聲的功能一樣。


    不過,在徹底沉入黑暗前,他鼻尖兒貼著柔軟的衣襟,聞到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小姑娘見狀,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溫度灼得輸液針眼隱隱作痛。他想抬手拭去她的淚,卻發現指尖早已失去了知覺。


    這時,車窗外掠過的光影,就像老式的膠片電影。


    他的睫毛在眼瞼投下淺淺的陰影,唿吸輕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這一刻的方臨珊,把臉埋進他散著藥味的發間,聽見他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才讓她覺得安心不少。


    柏油路仍在無盡延伸,而懷中的軀體正在變得越來越沉。


    現在的她,抱著自己懷裏的這個男人。都不敢用力唿吸,生怕驚散了他脖頸間遊絲般的熱氣。


    而那些白霧,正在順著他毛衣的領口逃逸,在車窗上凝成黯淡的霜花。


    就在這時,他的整個身軀突然下沉,左手滑落在身體一側,青紫色的靜脈,在蒼白的皮膚下蜿蜒,如同一條條凍僵的溪水。


    臨珊看到,下意識的把懷抱縮緊,卻聽到他夢囈般的吐出了一個字:“冷。”


    破碎的氣音,讓這小姐姐瞬間激靈了一下,她快速的解開上衣紐扣,將他裹進懷裏,鎖骨撞上他凹陷的胸腔時,都能感覺到他微弱的心跳聲。


    以至於,她本能的緊緊盯住他頸側跳動的脈搏,淡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舒展,仿佛一碰便會徹底破裂。


    這不,車子行駛的過程中,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的腦袋向後仰去,脆弱的喉結在光影中起伏,脖頸也彎出了一個令人心疼的弧度。


    又一個顛簸下,他的睫毛微微的顫動著。好似是要睜開眼睛,卻沒有一丁點兒力氣,


    這個時候,車身再一次劇烈搖晃,他的頭順著慣性,撞進了臨珊頸窩,下頜骨擦過她跳動的靜脈時,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臨珊。”


    隨後,他緩緩的撩起了眼皮,瞳孔蒙著一層灰白色的霧。試圖抬起的手臂,在空氣中畫出半道圓弧,又像斷線的木偶般砸迴到身上。


    臨珊一看,握住他癱軟的手腕,小聲的問道:“阿哲,你要做什麽,我幫你好嗎?”


    話音一落,男人開始無意識的蹭動自己的額角。細軟的黑發在羊絨衫上勾出淩亂的銀絲,仿佛春蠶吐盡的最後一截繭。


    她的眼淚落在他臉上,令他動了動嘴唇,卻依然沒有吐出一個字。


    “阿哲,我們快到家了,馬上就到家了……”這個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讓陳明哲越想聽清楚,越是聽不清楚。


    “病的這麽重,怎麽還出院呢?”這句話是那個司機師傅問的,天知道,他出來跑車也不容易啊,都怕這個人會死在他車上。


    話音一落,方臨珊絕望的閉了下眼睛,平靜的說道:“師傅,你如果怕他死在你車上,就快點開。”


    “但是越快越顛簸呀,他架得住嗎?”這個出租車司機一邊說著,一邊又從後視鏡裏看了陳明哲一眼,都這副模樣了,還能架得住顛幾下呀,越顛,死的越快吧。


    聞言,小妞兒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抱緊她懷裏的男人,看向了前麵的路。


    就這樣,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薄霧漫進車窗時,男人軟綿綿的手腕終於從她掌心滑落。


    整個人好像一具屍體般癱在了她的懷裏,見狀,她緩緩的把他上身抬高,側臉輕輕的貼在他的鼻尖兒上。


    感覺到他微弱平穩的唿吸後,眼淚刷一下就流出來了:“阿哲,我們很快就到家了,堅持一下。”


    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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