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把崔寧遠送至二門處,崔寧遠便揮退了小廝,正準備邁進後院。可他卻聽到了些許動靜,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玉驚鴻,她正在搬著花盆。


    每當玉驚鴻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喜歡做點兒什麽,一來是轉移注意力,二來是把自己累著了,也就不必東想西想的了。


    與宋其光和離以後,她本打定了終身不嫁的主意,可崔寧遠的出現,卻攪亂了她的心湖。她有心拒絕,可一想到她和離女的身分可能會影響侄兒侄女們的婚事,乃是全家的清譽,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是,真要嫁給崔寧遠,能當上郡王妃,自然是風光無限的,可正如當初爹爹所擔憂的那樣,嫁給崔寧遠,那就是給太後當兒媳,與皇後做妯娌。皇家規矩大,她又是個和離女,崔寧遠是郡王,又是武將,說不定以後他也是要去駐守邊疆的,要她真嫁了,到時候她是跟著去還是留在京城服侍太後?太後和皇後好相處嗎?


    玉驚鴻愁腸百結,心煩意亂,她索性一心侍弄起花草,蘭房裏除了蘭草之外,還有幾盆喜陽怯水的虞美人。前幾日一直下雨,這幾盆虞美人就一直放在蘭房裏。見今日豔陽晴好,玉驚鴻就將虞美人從蘭房裏搬了出來,放在院子裏。


    接著,她又給虞美人剪了一會兒枝,在葉片處灑了些水,然後又拿來掃帚,將落在地上的枯葉殘枝什麽的整理幹淨,又去照看了其他的花草……


    崔寧遠並沒有打擾玉驚鴻,事實上,他知道自己今天來的唐突。玉老爺曾經是他夫子,了解他的為人,這才願意網開一麵,讓他見見玉驚鴻。要不然,就對著兩家的尊長都已經默許了他與玉驚鴻的婚事,他也不能再跟玉驚鴻見麵。


    在見到她之前,崔寧遠設想過很多,對於這門婚事,她也會像他一樣,快活而且憧憬嗎?還是羞澀或者期許?抑或是……她其實對他無感,隻是迫於父母之命?


    出乎意料的是,崔寧遠看到了一個恬靜淡然,正忙個不停,認真侍弄花草的女子。而且由始至終,她都沒有發現站在門外,正定定看著她的他。


    崔寧遠一直靜靜地看著她,他想起了在山上時,她對他也曾流露岀稍瞬即逝的羞澀與驚豔。所以他不相信她真對他無感,按說,他應該要先親口問問她的想法,可是他又有些不確定的心慌意亂。


    萬一她妄自菲薄,認為她的和離女的身分配不上他而拒絕了他,怎麽辦?又萬一她懼怕當太後的兒媳,惶恐與皇後做妯娌,那又怎麽辦?


    驚鴻這樣好,他必須要先得到她,而且不能出任何意外。所以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定下這門婚事。至於她的想法,她的想法確實很重要,但那也必須是先把婚事定下,然後再問問她。


    崔寧遠不怕她不愛他,隻要目前來說,她不討厭他就成。一輩子很漫長,他有很多時間,很多機會,讓她慢慢愛上他。


    這麽想著,他靜靜地看著她,欣賞著眼前的美人侍花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依依不舍地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玉驚鴻完全不知道,崔寧遠曾經來過家裏,甚至還怔怔地觀察了她近一個時辰,直到夜裏玉夫人過來問她:「我聽你爹爹說,賢郡王今兒來家看你了,他和你說了什麽?」


    玉驚鴻吃了一驚。崔寧遠來過?玉夫人見她詫異的樣子,也覺得奇怪,又道:「這麽說,他來我家了,卻沒見著你?」


    玉驚鴻搖頭,壓低了聲音,猶猶豫豫地說道:「娘,女兒不想嫁……」


    玉夫人長歎了一口氣,「我曉得你的心事,你是怕崔寧遠也和宋其光似的,日後納一堆妾侍?且他還是個郡王,封妃納妾,為皇家開枝散葉的,怎麽做都是理兒,是吧?」


    玉驚鴻噘起了嘴兒,「這我倒是不怕,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和宋其光和離的。且先不論這門婚事能不能成,就算能成,若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先存了給他納妾的心思,難道不會先敲打我?到時候我就說,就不許納妾。哼,這婚事兒,能成,不過也就是將就罷了,不能成,那才是最好的。」


    「你這傻孩子。」玉夫人嗔怪道:「……你要真這麽說了,豈不把太後與皇後給得罪了?再說了,你要真成了郡王正妃,他身邊添不添人,難道不是你說了算?至於將就不將就的,誰過日子不是將就?就拿我和你爹爹來說吧……」


    「是,你爹爹一輩子都沒納過妾,也很是敬重我,外人看著,難道不覺得我的日子過得光鮮?可實際上,小的時候為著你爹爹體罰你大哥不肯好好念書,你大哥的性命都被他磨去了半條。後來為著你二哥到底是走恩蔭的路子還是讓他去考科舉,還為著當年你和宋其光的婚事,我和你爹爹爭吵了多少次。」


    「我何嚐不也生出過數十次的和離之心!可當我每每被氣得半死的時候,也能想起你爹爹對我,對你哥哥們和你,也是出於他的考量,也是他的好意,那些個不痛快,最後才能統統化為烏有。驚鴻哪,你自個兒想想,這兩口子過日子啊,怎麽就不是將就呢?」


    「男人不如女人心細,所以你得包容他的粗心;女人不能像男人那樣在外頭行走,目光遠大,所以男人就負責撐起這個家,還得凡事和女人商量,多指點女人,多點兒耐心,女人才能當好男人的賢內助。隻有這樣,兩口子一條心,日子才能過得好。」玉夫人語重心長地說道。


    玉驚鴻咬著嘴唇說道:「可是……誰知道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是怎麽想的呢?」


    玉夫人笑道:「太後娘娘……」說到這兒,她又覺得還是先等到淳王的好消息以後,再向女兒解釋以前的事比較好,於是便說道:「……賢郡王今年已經二十三了,一直不願娶妻,如今主動求娶,太後娘娘一定會好好考慮的,我們也別想太多了。」


    說著,玉夫人又道:「對了,這些天你也得收拾收拾了,今兒我已經把莊子上的事兒打點好了,我們後天就走,大約路上也要走個四五天才能抵京。新衣裳、新首飾什麽的,我已經讓人遞信兒給你大嫂,讓她幫著準備了。可賞給你侄兒侄女的荷包、手絹兒的,你也得準備些……」


    玉驚鴻隻得點頭。


    過了兩日,玉氏夫婦打理好了這邊莊子上的事兒,帶著女兒玉驚鴻,並婆子仆下等坐了馬車,一眾人浩浩蕩蕩地朝著京城的方向駕去。


    不一日,玉驚鴻與父母便抵達了京城。一家子團娶,自有一番親近與熱鬧。可玉驚鴻也看得分明,旁人是真心歡喜,唯有半大的侄女詩嬈卻是一副佯裝快活的模樣兒。


    玉驚鴻當然知道這是為了什麽,侄女兒年初才與江家的公子定下了親事。可自從三個月前她與宋其光和離之後,江家便是各種的拿喬。這個月初,江家硬是用些不相幹的藉口來退了這門親事。


    這對玉詩嬈來說,是怎樣的奇恥大辱。


    看著侄女兒兩眼含淚又強顏歡笑的樣子,玉驚鴻心裏難受至極,可當著父母兄嫂、侄兒侄女們的麵,她也隻能和詩嬈一樣,強顏歡笑。


    接下來的日子,玉驚鴻便在府裏住下。白日裏,她與母親、嫂子們、侄女兒們為伴,麵上看著,覺得一家子是真好!可實際上呢,看著侄女詩嬈終日以淚洗麵、還大病了一場……驚鴻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既心疼、又焦慮,還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說到底,她迴京已經好些天了,可崔寧遠為什麽遲遲沒有動靜,是出了什麽意外,還是說,他不願意娶她了?


    猶豫再三,玉驚鴻決定親自去找他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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