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寧遠含笑,正準備接過,他突然眼珠子一轉,麵露難色,「多謝玉娘子,可是……」說著,他為難地看著自己塗滿了綠色藥泥的雙手。


    玉驚鴻一愣,問道:「還疼嗎?」


    他搖頭,「不疼,沒事兒了……」他伸出手,準備去接她遞過來的,用荷芋葉子包著醃菜。


    看著他臉上露出強忍疼痛的表情,玉驚鴻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不若我服侍公子吧。」


    「這怎麽好……」崔寧遠拚命地壓製著湧上心頭的狂喜,努力使自己不要露出笑容,然而這麽一來,他麵上的表情就抽搐得更厲害了,更像是疼痛令他有些控製不住,有些微微地發抖似的。


    玉驚鴻勸道:「傷了手,是很疼的,從前我娘讓我學廚藝的時候,我不小心被刀割到手指,都覺得自個兒當了好幾天的廢人,什麽也做不了……啊,公子,我可不是說你。」


    崔寧遠苦笑了起來。


    玉驚鴻覺得自己沒能勸好他,有些愧疚,索性拿自備的筷子將叫化魚的魚肉部分挑出,開始喂他吃魚,又勸:「公子不必著急,下山以後養上幾日就能好。我們莊子上的劉婆子會配跌打膏藥,蠻好用,迴去我讓她配上幾帖,送到公子府上去……」


    說話之間,崔寧遠吃下了她投喂的叫化魚。


    魚肉鮮嫩無比,入口即化,因為足夠新鮮,所以完全沒有腥味兒。雖然魚肉本身淡而無味,卻因為透出了荷芋葉的香氣,又有醃菜相佐,味道實在是鮮極、美極。再加上玉娘子又實在是夠小心,在喂他吃魚的時候已經基本魚刺剔除……


    連午飯也沒用,早已饑腸轆轆的崔寧遠一口氣竟然吃下了六條大魚。當然了,那些魚兒看著肥美,實際上掐頭去尾,再去了魚刺骨頭的,也沒剩下多少肉。


    要按著崔寧遠的飯量,就是將這些魚肉全吃了,也不過就是塞牙縫兒的。想著玉娘子還沒吃,他硬生生地忍住,搖頭說不吃了。


    玉驚鴻也被餓得夠嗆,便將剩下的魚肉吃完,又舉著火把去水潭邊洗淨了手,再用荷芋葉子盛了些水迴來,服侍崔寧遠略為洗漱了下。


    忙完了這一切,玉驚鴻便想將匕首還給崔寧遠,但崔寧遠伸出了兩隻塗滿了綠色藥膏的手,苦笑道:「勞煩玉娘子先代為保管,我這樣……」玉驚鴻點頭,順手就把那匕首放進了她的背簍裏。


    此時已經是朗月高掛,寧靜的山穀,混著幽幽蘭香的微風,嘩嘩的流水聲,連綿起伏的蛙鳴聲,還有麵前的篝火散發出柔亮的光與溫暖的熱源……


    自晌午起,她就擔驚受怕的,又勞作了一整個下午。到現在,玉驚鴻已經困倦得有些受不住了。她也不想說話了,就坐在篝火前用雙臂環抱住自己,打起了瞌睡,沒一會兒,她就睡熟了。


    崔寧遠一直默默地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她,直到她睡著了,他才敢大著膽子的,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她,


    越看,他就越覺得這樣好的小娘子,他真得趕快下手把她娶迴來。否則讓別的男人知道了她的好,那可怎麽得了。


    崔寧遠打定了主意,明天一下山,他就得趕緊派人去提親。父王就是牽線人,他對玉家娘子應該也是滿意的。皇兄與皇嫂那邊也沒問題,大約就是太後那邊兒有些難搞,不過若是太後知道他願意娶妻了,恐怕也是高興的。


    夜深了,崔寧遠也有些倦了,可看著身畔早已經睡熟的玉娘子,他卻舍不得睡去。就算一下山,等他派人去玉府提親,但他畢竟是宗室,要循規蹈矩過六禮,婚期最快也得在半年後……半年他可等不得,必須得在三個月之內搞定,崔寧遠又默默地多下了一個決定。


    整個晚上,崔寧遠都舍不得合眼,直到天蒙蒙亮,玉驚鴻突然動了動,似乎快要醒了,他這才急忙合上眼,假寐了起來。


    玉驚鴻揉著眼睛醒了,她睜眼看了他,見他仍睡著,這才放了心。她先是避開了他,去了遠處整理了一番自個兒,然後又去淺潭旁把自己收拾好了,這才拿著花鋤去刨了兩株帶泥的,極好看的蘭草,用水浸濕了蘭根,又用荷芋葉子包好,放進她的背簍裏。


    這時,崔寧遠也已經收拾好了,看著她的背簍沉甸甸的,頗有份量,他想幫她背,卻被她拒絕了。哪怕是他告訴她他的手已經好了,也有讓她查看,可她卻依舊不允。


    「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並沒有懷疑公子的意思。隻怕是公子走不慣這山路,我卻是走慣了的。好了,我們早些動身迴去,就算走得快,恐怕也要到天黑時分才能迴到山下。」玉驚鴻說道。


    崔寧遠隻得跟上了她。


    【第四章】


    兩人一路疾行下山,正如玉驚鴻所說,他們迴到山腳下的玉府時,天果然已經蒙蒙黑了。


    到了玉府,玉氏夫婦已經急得團團轉。


    但見二人平安歸來,玉氏夫婦雖然鬆了一口氣,可當他們看到崔寧遠與玉驚鴻兩人神情疲倦,且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爛爛的樣子,又忍不住十分擔憂。


    崔寧遠之父淳王大約是見二人足有兩日未歸,似乎也有些擔心,早已經派了下人來玉府守著。此時見崔寧遠迴來了,下人連忙將他架上了馬車。在臨走前,崔寧遠對玉氏夫婦表達了自己沒能好好照顧玉驚鴻的歉意,又說過段時間再上門道謝。


    崔寧遠走後,玉夫人則開始問起玉驚鴻,為何昨夜不歸。玉驚鴻便將這兩天在山上發生的事兒告訴了母親。


    玉夫人一聽,又想起夫君的交代,她眼珠子一轉,假裝責問女兒,「既知崔公子走不慣山路,怎麽還把他往最難走的麒麟峰?就應該帶著他走若陽穀才對,那兒地勢平緩得多。」


    玉驚鴻啞口無言,當時她以為崔公子是來為難玉家的嘛。


    見女兒一副愧疚的樣子,玉夫人既心疼又有些不自在,便讓女兒好好休息,還按著夫君交代的,囑咐女兒道:「那崔公子的父親與你爹爹是多年好友,以前也幫襯過我們很多,不能輕易得罪。既你知道錯了,崔公子又受了傷,明兒你帶些禮物,上崔府去與崔公子陪個不是。」


    玉驚鴻覺得這事兒確實怪自己,便滿口應下。


    第二天,玉驚鴻帶著自己侍弄的幾株蘭草、茶葉、點心,自家莊子上出品的一些土產,以及劉嬸兒自己做的幾帖跌打藥膏,坐了馬車往崔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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