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寧遠拿著斧子,看著已經被她劈了近一半的樹,覺得有些稀奇。這還是他頭一迴看到女子砍樹,不由得十分詫異。心中又生岀了幾分對玉娘子的好感。他拎起了斧子,輕描淡寫朝著玉娘子已經連砍了好幾下的地方補了一斧子,那棵樹便應聲而斷了。


    跟著,他掀開袍角,動作利落地將倒在地上的那棵樹砍成了柴枝,抱進廚房後頭一一堆好。


    不過一會兒,玉驚鴻就做好了晚飯,其實晚飯倒也簡單,不過就是熬上一鍋粳米粥,再配上玉驚鴻從家中帶來的胡麻餅,並兩樣佐粥小菜罷了。


    隻是,小木屋並不大,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著實有些尷尬。


    玉驚鴻與崔寧遠捧著碗,相對而坐,想看不到對方都難。


    她捧著碗,低頭飲粥,注意力卻全都被坐在對麵的崔寧遠吸引住,今兒個來爬山,崔公子卻穿著一身寬袍大袖,確實如飄飄謫仙般清雋俊透,可今天下過雨……


    玉驚鴻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他的袍角,他的袍子肯定已經被地上的泥水給拖曳得泥濘不堪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的袍角居然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且他跟著她爬了這半日的山,還砍下了一整棵樹,並且還用斧子將那棵樹給剁成了一塊一塊的柴火,晾在廚房後頭。


    如此勞作了一整天,他雖麵有菜色,眼圈下也掛著濃重的青影,但他整個人看起來麵容整潔,衣著整齊,就連靴子也是幹幹淨淨的,完全沒有半分不妥的樣子。


    此刻他危襟正坐在篝火前,慢條斯理喝著粥,既不露齒,也沒發出半分啜粥的聲音。


    玉驚鴻低下了頭,心想這崔公子到底是何方人士,教養如此之好?再想想,崔乃當朝國姓,難道說這崔公子,竟是當朝皇室宗親嗎?


    想到了這兒,玉驚鴻更加不願意與他有任何交際,便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她並不知道的是,她在這兒暗中打量著崔寧遠,崔寧遠其實也在打量著她,如此腰細貌美,明明家世清貴,卻難得的不帶一丁點兒的嬌氣,爬起山來動作迅速,生火做飯幹練俐落。雖說力氣小了點兒,砍棵樹半天也沒砍下來,但她絕不是個花架子,就連他這個慣行軍的大男子也覺得有些自愧不如。


    這玉娘子是怎麽練就的?她怎麽就跟京中其他名門世家裏的那些弱雞兒一般,風一吹就倒的小娘子完全不一樣呢?


    玉驚鴻也覺察到,對麵的那個他,好像在打量她,她覺得尷尬,索性將吃完了山藥粥的碗放到了一旁,拾起一根細枝柴火,在地上畫了個棋盤,自個兒博弈了起來。


    崔寧遠觀察了她一會兒,等她畫下了七八個黑子兒跟白子兒,他略一思忖,便說道:「這是吳圖二十四盤裏的隔葉黃鸝局?」


    玉驚鴻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反問:「公子也知道吳圖二十四盤?」這是失傳已久的古棋譜,爹爹曉得她愛下棋,特別借來一本讓她謄抄了。而書中記載的二十四盤殘局,她已解了三盤,這一盤隔葉黃鸝她已經想了好幾天,雖然暫時還沒能解出來,但已然有些頭緒了。


    此刻聽到崔公子一眼道破了這盤棋,她有些驚喜,便追問道:「不知公子可否賜教一二?」


    崔寧遠點了點頭,他父王也愛下棋,這吳圖二十四盤正是他父王的珍藏。往年他追隨父王駐守邊關時,無論行軍操練累到極點,抑或是戰事繁重,父王每天都會擠出點時間出來與隨從下棋。


    先皇也知道父王愛棋,因此四處張羅了舊棋譜,盡數賜予父王,吳圖便是其中一本。而在這些年裏,父王或是自解,或是求問了不少名士,一早兒就已經解出了這二十四盤殘局的解法。崔寧遠當然也知道。


    當下,他便將粥碗放到了一邊兒,接過了玉驚鴻遞過來的小木枝兒,開始執起了黑子兒。


    與崔寧遠早就知道解法不同,玉驚鴻是完全不知的。所以她落子兒極慢,每一步都需要沉思熟慮。


    當崔寧遠落了二十餘子以後,因玉驚鴻的想法格外與眾不同,崔寧遠原來的解棋法子已經無用,但這反倒激起了他的興致。於是,兩人你來我往的,直到深夜,這盤棋局才解了。


    兩人平局。


    玉驚鴻很是敬佩,笑道:「公子棋藝精湛,小女自愧不如。」不管怎麽說,這盤棋她已經思索了好幾日,比不得這崔公子一上手便能解局。


    殊不知崔寧遠才是滿心羞愧,他執的是黑子,按慣例開棋先走白子,這平了局,便是黑子落後一步。但這隔葉黃鸝局他原本早已記得爛熟於心的,全因這玉娘子詭思奇想,給了他太多的驚喜,也才讓他也跟著用自己的想法,逐步解了這困局。可他也不好說破,隻得說道:「玉娘子才是棋藝高超,是我輸了。」


    「公子過譽了,不過是小女執白子兒先行一步,占了便宜罷了。」這困了她好幾日的棋局終於被解開,再加上崔公子的性格如此謙遜,玉驚鴻實在很高興,便多嘴說了句,「想不到公子竟是高手,幸會、幸會。」


    崔寧遠連忙說道:「隻因家父酷愛博弈,這才跟著學過幾盤……」


    玉驚鴻頓時心生向往,「若能有幸與令尊過上幾局才好。」


    崔寧遠笑道:「一定會有機會的。」說起來,他也有些驚詫,看起來玉娘子不但不知道他的身分,而且也不知道他父王是誰?可明明兩家人的莊子隻隔了不到三分地兒。


    可不得不說,這樣兒的交往,似乎又更容易看到她的本性。


    這時,玉驚鴻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問:「聽說公子上山尋蘭,也是為了令尊?不知令尊……」


    崔寧遠點頭,「家父病體抱恙,聽聞府上蘭草奇趣,心向往之,命我來向府上求蘭草,這才不得不叨擾玉娘子了。」


    玉驚鴻聽了,歎氣道:「家中尊長們年紀大了,身子骨兒不如從前了,總會有這樣或那樣兒的毛病。我們為人子女的,先別管自個兒心裏想些什麽,隻管在言語上多順著些他們,就是最好的孝順。」


    崔寧遠深以為然,「不錯。」


    兩人聊了一會兒的天,玉驚鴻突然覺得有些肚子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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