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之時,在涼秋;


    我愛他之時,在涼秋;


    他身死之時,也在涼秋。


    我知他不是這世間之人,我也不是。


    但因為他,所以,我是。


    第一眼見他,我被人踩踏在地,而他如天神一般降臨。


    他在暖陽下耀眼奪目,站在這片狼藉中,就像是落入民間的貴公子,不染塵埃。


    那雙碧眼居高臨下地望來,如同這世間掌控生殺大權的主宰,仿佛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蜉蝣螻蟻。


    他問我,“你想複仇嗎?”


    他說,“我可以幫你。”


    可他的眼中,從無救我之意。


    那眼中,什麽都入不了。


    “我不需要。”我拒絕他。


    我還有良知。


    我也不願低頭。


    可後來,我還是找了他。


    因為,我殺了我的父親;


    因為,我弱小,無能;


    因為,我不甘屈從這既定的命運。


    他如約將我帶到身邊,也教了我很多。


    我也對他熟悉很多。


    我知他眼裏從未有過別人。


    我知他每夜都愛去白麗海的守望崖。


    我知他的孤獨,他的落寞。


    我也原以為我是不同的。


    因為,他救了我。


    因為,他肯留我陪他一起看白麗海。


    因為,他還肯跟我說句話。


    可那天,在雲月間。


    他跟秦離說,秦歡是他的。


    我忍不住開口問他,“你喜歡秦歡?”


    他沒迴我。


    我又問他,“他不是個小男孩嗎?”


    他也不答。


    “她是女的?!”


    他冷淡地看我一眼,“你還想說什麽?”


    可我還是亂了心跳,他的碧眼一望,便足以讓我沉淪。


    “我……下個月……”


    “我會去。”


    “但是,你記清楚了,我不會愛你。”


    我以為,他隻是想嚇我。


    因為他望向秦歡的眼裏,從沒有愛意。


    但她卻能入他的眼,而我,隻能為他的一瞥沉淪。


    我想,或許,等我成了莫家大小姐,我就有資格配上他。


    卻不想,這隻是他為她安排的一場盛典。


    而我,不過是開場的笑話。


    他教了我一個月,為我在莫家立足出謀劃策,也不過是,為了得到她的歡心。


    我該說些什麽?


    那天,在宴席上,我想等他看過來。


    等他來告訴自己。


    可我得不到他的一次迴眸。


    我甚至想要衝到他麵前去問他。


    可我別說問了,我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這是莫家的宴席,而我是莫家的旁係……


    宴會散去,我從城南的莫家奔到城北的白麗海。


    墨瑰山的山神愛慕海神,削下自己的山峰作為海崖,替他守望著白麗海。


    我從城北跑來城南,是為了守望他。


    那他呢?


    他每個黑夜在這寒風中蕭索,又是為了守望誰?


    我不敢想。


    我一步步地走向他。


    “噠噠噠……”


    腳步聲一聲聲地響著。


    那天風太大,浪太猛,也隻有我能感覺到。


    但他還是發現了!


    “你來了。”


    他還能夠留意到我的存在。


    我鼓起勇氣問他,“為什麽?”


    可他並沒理她。


    就像之前那五十三個夜晚,他都默不作聲。


    後來我也沒說話了。


    我怕我問出了答案,就再也沒機會見他了。


    那天夜晚,美麗的白麗海隨著海風溫柔地撫摸著守望崖。


    守望崖上,我癡癡地看著前麵的男孩。


    而他望著遠方。


    之後,我便再也沒去白麗海。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我原以為我會可以安心地祝福他們白首,從此退出他的世界,可我還是輸了。


    ——輸給我自己。


    樺林園裏,他將手鏈給我,


    “這個,給你。”


    “送給我?”


    “嗯。”


    我伸手去拿,指尖輕輕滑過他的手,感覺著他掌心的溫熱,指節相觸,我的心髒砰砰直跳,因為,我從未和他這樣親近過,隻覺著他的掌心如此溫暖。


    “謝謝。”


    “要一直帶著。”


    “好。”


    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可他邁開步子,就是轉身。


    “誒,你要走了?”


    他迴頭看我,“嗯,還有事?”


    “沒事,我,你明天……”


    “怎麽?”


    “最近我不是在莫家的公司工作嘛,有些問題不太懂,你明天能……”


    他毫不留情地打斷,“不能。”


    “好。你是還要忙什麽嗎?”


    “嗯。”


    “走了。”他說著便不停地朝前走去。


    我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句,“好,你注意安全,還有……別老是去白麗海了,晚上風大。”


    “嗯。”


    他應了一聲,卻再也沒迴頭……


    後來我才知道,那串項鏈,不過是秦歡,讓他給我的,而已。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執法局的探視間。


    聽說,他殺了人。


    判了死刑,第二天就要行刑。


    我去看他。


    他還是如我初見一般,高貴得不染塵埃,碧眸漠然,不見一物。


    我本想救他,可我無能。


    他卻告訴我:


    “我早同你說過,不要愛上我。”


    “你進校以後受到的所有欺淩,不過是我的安排。


    我想追求秦歡,對付秦家。


    而你,不過是我的一枚棋子罷了。”


    我告訴他,“我不會再愛你。”


    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他說這麽多的話,


    也是我第一次見他笑,


    卻也都是最後一次。


    再之後,我因母親的關係受到莫家冷遇,被趕出了莫家。


    胡詩夢救了我。


    她說,這是他的安排。


    他讓我好好活著。


    然而,我雖活著,心卻早就死去。


    後來,我常來這白麗海,每夜地站在守望崖上,眺望遠方。


    胡詩夢曾來找我,說,晚上風大。


    我說,“風確實大。”


    (他看著遠方,輕聲說了句,“風確實大。”


    聲音隨海風飄散,也沒人聽見。)(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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