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樓巍峨,層閣高起,四麵宮殿環繞,玉闌雕砌,養和殿的正前方朱漆高台上端坐著一名俊挺如竹的男子。


    沉鳶憑空出現在這養和殿內,他對此似乎沒有半分訝異,繼續翻閱著手中的奏章,但他速遞極快,一目十行,很快就將其合了起來,抬眼看他,“果然,尋不到你,你便會自己找上門來。”


    沉鳶四下看了看,空曠的大殿竟尋不到一把舒適的座椅,他無奈地將身子倚在了殿內的蟠龍金柱上,歪斜得跟卸了骨頭似的,手上還百無聊賴地觸了觸龍口裏垂下的那顆大圓珠,“我聽聞貴國太皇太後病了,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聽他這麽說,梁墨蕭卻隻繼續低頭看奏章,淡淡道,“你倒是會耍嘴皮,若是不想幫忙,今日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吧。”


    沉鳶用手拽了拽那顆銀白圓珠,見拽不下來便罷了手,緩緩地站直了身子,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暈開一抹弧度,“那我,便去瞧瞧了。”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已在養和殿一丈開外,隻見他腳尖輕點,整個人飄若浮葉地點在了碧瓦之上,再定睛時,人已經不知何時不見了。


    梁墨蕭依舊在案前批示著奏章,頭也不抬,聲音平淡地說,“跟上他,別讓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接著,便見一道黑影從養和殿裏竄了出去,緊緊地追著延壽宮的方向而去。


    但沉鳶的出現,還是驚了延壽宮中的眾人,畢竟任誰看到一個妖冶魅絕的男子忽然出現在眼前都會受到驚嚇,或者說驚豔。


    好在斷風不出十息便跟了上來,忙向宮中的老嬤嬤解釋道,“這位是蒼雪的沉鳶公子,是皇上請他前來為太後診脈的。”


    嬤嬤遲疑地端看了沉鳶一會兒,實在難以相信這樣作派的人居然還會醫術,可想想隻是診脈而已,就由他去了,更何況,此人身後還有一個蒼雪在那裏壓著,不能隨意得罪了去,便抬手請他往內寢方向走去。


    聽聞蒼雪二字時,寧如雲便忍不住側目多看了沉鳶兩眼。


    雖然表哥命人封鎖了消息,可她還是聽說了,那位天下第一公子,曾經梓雲國的榮華公主,更是表哥的所愛之人便是蒼雪的族主。神族蒼雪總是迷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她倒要看看,蒼雪中人是否都如那人一般惹人驚豔。


    在看清沉鳶的麵容時,卻真是叫她不由吃了一驚,她以為,如琉璃這般裝扮的少年已是世間絕色,卻不成想,竟還有比之更加美豔的男子。


    世間之大,或許她真是所知的太少了。


    沉鳶走入內寢,目光在榻前的圓凳上跳躍了一瞬,並未就坐,因為他隻以目看了一眼太後的臉色,便立即失去了探脈的興趣,可是他頓了一下,卻仍是耐著性子彎腰輕點了一下她的脈搏,很快便收迴手直起了身子。


    “如何?”


    聽著身後熟悉的聲音,他愉悅地挑了下嘴角,方才在養和殿還裝的毫不在意的樣子,才這麽一會兒功夫,人卻已經跟到了這裏,他就是不喜他這副故作鎮定的模樣。


    從他出現在宮城內開始,心裏頭那點想要使壞的小心眼便冒出了頭,如今這麽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怎麽可能不好好利用呢?


    剛剛她的手一扶上那太皇太後的脈,心裏便同明鏡似的,他這二指診斷過大大小小多少病症,這位太後娘娘使的小伎倆根本逃不脫他的診斷。


    朝堂上催皇上采選秀女的聲音來的這麽及時,怕不是偶然啊。


    不過正好,他倒是想看看,在兩麵夾擊的情況下,這位皇上能否守住底線,便當作是他替璃兒考驗考驗他了。


    “不出意外,太皇太後兩個時辰後便能醒轉。”沉鳶說這話時,目光牢牢地鎖在榻前替太後掖被的嬤嬤身上,他離得近,正好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手停頓了一瞬,她應當是沒有想到沉鳶真能看出什麽來,但很快,她就收起情緒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樣來。


    在他看來,這些深宮裏的人才是一群最好的戲子,便是一個老嬤嬤都能這般自如地控製情緒,但也確實如他所料的那般,這太後分明是聯合了身邊的嬤嬤自己在裝病的。


    不過沉鳶處得位置正好,正好能將梁墨蕭的視線給遮擋了,不然以他的警覺,不可能沒有發現。


    梁墨蕭聽到這句話時,先是鬆了口氣,但接著便又問了一句,“那皇祖母的身子可也是無恙了?”


    沉鳶轉過身,一手慢悠悠地理著另一隻手的衣袖,那模樣真是散漫至極,隻聽他道,“生老病死,乃是天地之規律,萬物之自然,我雖能以湯藥延續,卻也無力逆天而行,倒是梁君,該要盡早盡孝才是。”


    寧如雲以手輕捂著唇,神情哀痛,不知所措地望著沉鳶,“沉鳶公子,您的意思是,太後娘娘她……她……”後麵的話她卻怎麽也說不出來,隻見淚水盈盈在眼眶中打轉,臉色慘白得如一朵枯敗在風中的落花。


    那嬤嬤也是不由地怔在了當場,口中念念有詞,隻聽她不斷呢喃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太皇太後的身子向來硬朗,怎的就被說成了這般嚴重,適才這人能說中太後娘娘醒轉時辰定是湊巧,後麵這番話也不過是危言聳聽,她搖著頭,心道,莫要信了他的話。


    一眼望去,在場之人,梁墨蕭依舊是那個最鎮定的人,他沉思著,不知在想什麽,最後隻問了一聲,“當真?”


    沉鳶已將那袖口齊整地向上挽起,若無其事地走到桌子前,仿若沒有聽聞他的問話,隻說,“上筆墨吧。”卻見翻起的袖口內一道金色的點綴顯露,明晃晃地有些紮眼,


    梁墨蕭側頭看了沉鳶一眼,神色緊了一緊,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莫非真是他想多了?


    在他思索的這陣間隙裏,沉鳶已經大筆揚灑而下,墨書落定,一張輕薄的方子已經靜靜地躺在桌子上。


    “此番進宮本就是為此事前來,既然事已畢,我也就不多做停留了。”他收迴右手,輕一甩,挽起的衣袖便自然地垂落迴原位,沒有一絲痕跡,隻有那抹金色的點綴搖曳出一道晃眼的弧度。


    “等等。”沉鳶已經迴身往寢臥外走去,梁墨蕭卻忽然出口叫停了他,“近幾日,若無事便待在行宮吧,或許,還有需要你幫助的時候。”


    沉鳶未迴頭,隻將手抬起擺了一擺,“你知道我的,叫我時常待在一處我可待不住,你若有事,便傳話到行宮吧,我收的到。”


    梁墨蕭眯起眸子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便吩咐斷風親自將藥方送去了太醫院,而他則守在了延壽宮內,靜等著太皇太後醒來。


    他也未坐於榻前團繡的圓凳上,而是坐在了剛才沉鳶書寫藥方的桌子旁,微微側著頭望著窗外的方向,一手擱在桌子上,另一手自然地搭在左膝上,始終不言不語,旁人更是不知他究竟在作何想。


    兩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亦不短,待得殿外的天色開始有所轉變之時,那雕鳳的床榻上真的有了少許動靜。


    梁墨蕭忙起身走至榻前,便見太皇太後緩慢地睜開了雙眼,他輕舒了口氣,輕聲唿喊了一聲,“皇祖母。”


    太皇太後才將將轉醒,陡然看到梁墨蕭候在榻前,還稍稍愣了一會兒,片刻後才從那種長久沉睡的迷茫中漸漸恢複過來,長時間的不曾說話,讓她的喉音低微略顯艱難,但還是能勉強地發出聲來,“蕭兒,你怎會在此?”


    梁墨蕭端詳了一眼太後的麵色,見之稍好,微微一笑道,“方才神醫白澤曾前來替皇祖母探過脈,道您會在此時醒來,孫兒便在此候著了。”他緩緩地說著,舉止泰然,一點也未將情緒外泄。


    “白澤?”太後呢喃著這二字,神情尚且來不及變色,便聽得身旁“嘭”地一聲響聲響起。


    竟是那服侍太後的老嬤嬤,從榻前的腳踏上跌落了下去,整個人一下子跌坐在了那裏,她怎麽也沒想到,那個人,那個如妖孽般的男子竟然便是世間所傳的神醫——白澤,這麽說來,太後娘娘的病情是真的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嬤嬤!”寧如雲低唿了一聲,忙上前去攙扶。


    太後亦將目光遞送了過來,那眸光裏變幻著一陣看不分明的驚疑,隻是梁墨蕭此時也狀似無意地側過身來,正好未曾瞧見,他所想的,卻是為了遮掉太後的視線,免得讓她看出別的端倪。


    而他卻緊緊地逼視著那嬤嬤,眼神中似在警告她,莫要亂說話,嬤嬤接收到梁墨蕭的視線,渾身一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關於太後娘娘病情這種事,便是讓她開口,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又怎會去自尋煩惱呢。


    她借著寧如雲攙扶的力道順勢站起跪在了那裏,忙告罪道,“老奴一時不小心,竟踩空了腳踏,讓皇上與太後娘娘受驚了。”


    最快更新閱讀,請訪問 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卿謀江山不謀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蘭秋柒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蘭秋柒月並收藏卿謀江山不謀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