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雜在風聲裏的震動已逼近涼都,戰馬聲聲,連大地都在顫抖**,以方陣列隊的士兵整整齊齊地前進著,如一隻盤伏的巨獸,湧入城門。


    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微涼的風吹得他們的軍服獵獵作響,梓雲軍如浪潮一般向著涼都城內撲來。


    沈洛手握韁繩,縱馬率領在大軍前方,另一手悠閑地把玩著長劍首端的劍疆,隻是那張俊俏的臉上眸光沉沉,竟然看不出一絲攻破敵城的喜悅。


    經過這些時日的追隨,親眼看著沈洛無往而不勝的戰績,所有的戰將們對他都是心服口服,一副恨不得唯他馬首是瞻的模樣。


    何少邱身為軍中副將,在他身側的時間比較長,且沈洛禦下向來鬆緊有度,適當的閑語還是聊得,何少邱策馬上前了兩步,道,“將軍,您還別說,這仲冥的太子殿下還真有兩把刷子,居然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夏涼的都城拿下了。”


    “那是自然。”沈洛隨手放開了劍疆,將手臂擱在了劍首上,聲音裏帶著笑意,還含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得意。


    何少邱聽著,微微一呆,他為什麽有種好像他誇了一聲仲冥的太子,自家將軍比攻破敵城還高興的感覺,難道是他的錯覺?


    就在即將要靠近夏涼皇宮的時候,地麵上猛然響起了一陣排山倒海的馬蹄聲,緊接著,仲月聯軍便如潮水般奔湧前來。


    剛一在宮門前,聯軍立即展開陣型,以小組排列的方式速度極快地尋到各自的位置站定,全程無一人發出異響,秩序極為嚴謹。


    大軍肅靜,全副武裝,可裏頭卻有一個沒有身著鎧甲的人,在大軍陣前極其顯眼。


    何少邱看著那道獨行特立的身影,問道,“將軍,你看那邊駕馬立在大軍前的是不是就是仲冥太子?”


    策馬徐徐靠近宮門的沈洛,早在仲月聯軍出現時便一眼看見了夏桀,他眸間飛快地閃過一絲雀躍,幾乎是強迫著自己才沒有令他扔下身後的軍隊縱馬上前,喉間壓抑地擠出一個字,“嗯。”


    何少邱本著為自家將軍著想的心態,低聲為沈洛分析起他打聽來的一些小道消息,“末將聽聞,仲冥太子為人冷淡,不喜言語,好像不大好相處,但是他邊上那位南夜的夙王爺看起來倒是挺和善的……”


    但在兩軍靠近的時候,他還是極有眼色地住了口,畢竟對方聯軍統帥的身份各個大有來頭,他一個小小副將還是開罪不起的,何況,他們如今也算是站在同一陣線內的聯軍了。


    沈洛對此沒有理會,在梓雲軍肅整的時候,他驅馬上前,朝著夏桀與梁北夙的方向而去。


    就在眾將士以為這隻是聯軍統帥聚首的正常碰麵時,卻見沈洛的眼裏壓根就沒有梁北夙,隻是看著夏桀的方向,頓時整張臉都生動了起來,本就俊秀的臉再添上一抹笑,滿身的煞氣都消失了,哪裏還尋得著他戰場殺敵的那股勇猛。


    梓雲眾將士麵麵相覷,還沒來得及消化自家將軍突如其來的轉變,便聽到沈洛喊了一聲,“大哥!”


    他聲音不小,能叫許多人都聽得清楚,可也嚇壞了許多人,尤其是梓雲軍。


    什麽?他們的將軍喊仲冥的太子殿下什麽!


    但更出乎意料的是,夏桀那張時刻都能將旁人冰凍三尺的臉龐竟然也微微柔和了下來,甚至伸出手在沈洛的肩頭輕拍了拍,道,“做的不錯。”


    “唰”地一聲,以黃鍾為首,全場列好隊的仲冥軍齊齊單膝跪地行禮,“參見二皇子。”


    場麵之震撼,叫以何少邱為首的這批梓雲軍,直到許久之後都為之津津樂道。


    梁北夙策馬佇立在一旁,饒是見過不少大場麵的他,今日的所見也依舊令他印象深刻,他手搖折扇,輕笑道,“怪道民間總言‘龍生龍’,今日見過你們兩兄弟後,本王可算終於明白了此話為何意。”


    兩人分明都沒有在皇室長大,可卻都活出了不輸於任何皇室子弟的風采,這其中,誰又能說不是因為天性使然。


    聽著他的話,夏桀忍不住抬頭看向這座近在眼前的宮城,那眼神,就好像是盯著獵物的毒蛇,若是不能夠將獵物拆骨入腹,決不罷休。


    想起自己曾經就站在離華晉那麽近的地方,甚至手握金弓卻放棄了射殺他的機會,那個時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得以按壓下心頭的恨意,至今想起仍記憶猶新。


    沈洛順著夏桀的視線看向眼前的宮城,隻見方才還疏朗清雋的少年也陡然變了臉色,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出口的言語竟極為低沉且怨毒,“嗬,早就想來這裏看看了,果然是精致絢麗、別具一格的宮城呢,留給那樣人麵獸心的東西住,真是太浪費了!”


    與他們離得最近的梁北夙一時被二人身上猛烈的殺氣嚇了一跳,這得是有多大的恨意才能迸發至此?


    他們推開眼前的宮門的時候幾乎是應聲而開,根本沒有費多大的力氣,門後沉重的門閂早已被丟棄在了角落裏,寬闊的宮道上尋不到一個走動的宮人,就像這裏是一座被人廢棄的宮城。


    可是四周簇新的擺設無一不在提醒著來人,即便此處是一座被廢棄的宮城,那也是一座剛剛被廢棄的宮城。


    而對夏桀二人來說,這應該是一座由他們親手來廢棄的宮城。


    大軍包圍了宮城,夏桀與沈洛二人率領了一支小隊駕馬直接穿過宮道,往正殿的方向行去。


    夏桀與沈洛踏上青黑石磚的時候,殿內靜得仿佛能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音。


    聯軍堵住正殿左右引道,將宮殿團團圍住,空曠的正殿中,青黑的石磚地麵,兩側是兩人合抱的玉石柱子,主座上果然端坐著一個已近佝僂的虛弱身影,也不知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今日隻有死路一條,居然還出奇地有些鎮定。


    他的身前立著一道略顯熟悉的身影,夏桀記得,此人是華晉的皇長子華溫炎。


    此時,殿內除了他們帶來的聯軍之外,便隻有華氏兩父子,已經沒有旁人了,華溫炎在看清領軍之人是夏桀時還驚詫了一瞬,良久才迴過神護到華晉身前。


    沈洛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華溫炎手中的長劍,僅是看著他握劍的姿勢便沒了半點興趣,喝道,“若是想要活命,便放下手中兵刃,退到一邊去!”


    華溫炎緊了緊手中的劍,麵上掠過一陣慌亂,仿佛沒聽到一般,不知為何再一次地將視線轉到了夏桀身上。


    不過可惜,夏桀根本未將他的目光放在眼裏,平日就不喜多言語,此時也更不可能說多餘的話。


    沈洛見他這副呆滯的模樣,伸手從腰間取出一顆白玉珠子便脫手而去,所用的力道正好震麻了他持劍的手腕,手因為吃痛一鬆,那柄鋒利無比的長劍直接便墜落於地,“鐺”地一聲脆響。


    華溫炎猛地退了兩步,被聯軍上前圍住時,看向依然靜立在殿內的二人,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與他們的差距。


    華晉見此,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動了動,手心的汗已經不知不覺浸濕了身上的緞衣,他看向來人,雖竭力保持鎮定,但身體還是不受控製地微微顫動,“看來朕當初果然選錯了盟國。”


    看著他這副色厲內荏的模樣,沈洛冷笑道,“你以為你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嗎?”


    “你什麽意思?”


    夏桀的身份也僅是聯軍中的士兵們知道,並未外傳,所以華晉即使到此時也並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


    所以他的目光在夏桀與沈洛二人身上來迴打轉,他能感覺出來人身上的殺意,以及滿心的恨意,隻是心中奇怪,自己與他們素不相識,為何仿佛惹得血海深仇般?


    沈洛往前踏了一步,目光森森如陰霾遮目,“意思就是,不論你當初選擇與誰結盟,下場都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華晉被這眸光一攝,心頭升起了一絲恐懼,原本還存了僥幸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麵色慘白地往座椅後挪了挪,“你們是誰?”


    “十四年前,你命人從仲冥皇宮中抱走的那兩個孩子,還記得嗎?”沈洛的聲音清雅,不疾不徐,就像是在捧書念文般曼吟。


    說話時從腰間緩緩抽出長劍,劍身擦過劍鞘發出的聲響配上他此時的聲音,就如同割在華晉喉間的鋼鋸,一來一迴,緩慢而冰冷。


    沈洛看著他抖動著雙唇,一臉驚愕地看著自己,眼中的恐慌無以複加,心頭便忍不住湧上一陣快意,“哦,你不覺得看著我們兄弟二人極為眼熟嗎?我還以為你午夜夢迴的時候,夢到的就是我與大哥的臉呢。”


    這番話對華晉而言無異於淩遲,他那張本就已無血色的麵容頓時扭曲起來,他一邊用力按著自己的頭,一邊仿佛瘋狂了般咬著牙冷笑,那強擠出的詭異笑臉上,是一種絕望的潰亂,這一刻,這個向來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經瀕臨崩潰,“原來是你們……你們居然沒死!”


    夏桀冷眼旁觀著他的瘋狂,沈洛卻是微微笑著,輕聲說——


    “華晉,吾等來取你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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