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靠北,斜峽關又處在極險之地,斷崖叢生,風流溯迴,即便已入二月暖春,依然夾帶著一絲淡涼,尤其是站在城樓之上,山穀狂風驟來,穿樓而過,無形中便帶來一陣驚恐惶惶。


    琉璃負手立在牆垛之後,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發絲飛揚,衣袂飄飄,不過她實在是引人注目,那麽刻意地淡化身上的氣勢,還是引得城樓上站崗的士兵們注意了過來,但還有一點,便是她的一身女兒裝。


    可她卻視若無睹,一雙眸子如水一般,清明地化開,站姿很隨意,依舊抵不過環佩玲瓏的脆響,士兵們的視線在路茗與她身上來迴地打轉,她也沒有理會,視線始終牢牢定在遙遙相對的長汀關上。


    “你這些日子便住到我家中去吧,畢竟你如今這身打扮,要是入營中恐怕有些麻煩。”路茗偏頭看她,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可是那話中的語氣還是能聽出幾分敲定的意味。


    他背著光,臉上細微的表情她看不分明,隻知道他在笑,琉璃怔了怔,沒有立刻迴答他,隻是眸中分散著些隱約的疑惑,還有隱約的笑意。


    路茗像是看出了她的猶豫,但知道她沒有直接拒絕便是大略已經同意,但還是往下解釋了幾句,“軍中都是些粗人,你一個女兒家確實不大方便,最近我都要時刻專注著長汀關那邊的動靜,一般而言,是不會迴去住的。”


    這話中已經十分為她考慮地開始避嫌了,琉璃也就直接順了他的意,更何況她本來也沒想要拒絕,她知道那家中還有個蒼雪的老人佚伯在,這樣很好。


    “恐怕近幾日我避免不了要參與你們的軍中商議,你隻需說,我是柳離便可。”她沒有用其他的任何身份,隻需這一個名字,這個代表了她年少成名的名字,便能震一震軍裏的那些人。


    在這些小事上,她並沒有多浪費時間,伸手劃著眼前的這片土地,說,“長汀關坐落的位置對我軍製肘,倘若直接攻擊,我軍必然傷亡慘重,但是斜峽關對他們而言亦是,除非一開始便抱定了血戰的準備,不然誰都不會輕舉妄動。”


    雖說即便遭到製肘,但用好了計謀用好了策略去對抗鄒陶的人馬,勝算是有的,但她不是隻為了輸贏,另外,作為統帥的路茗也需要考慮傷亡問題。


    他沉吟一下,也隨她將目光緩緩移向了前方,道,“其實不僅兩關之間的道路多而雜,便是長汀關後方也是如此,我曾派出多方探子查探,希望能尋到關口有什麽潛藏的小徑。”


    與其餘各地峰巒疊起的山脈比起來,斜峽關與長汀關之間的山脈才算是真正的峰巔,崇山峻嶺,險象環生,這裏的山峰皆是高起高落,一不留神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可對於身為蒼雪中人的琉璃與路茗而言,其實還真不那麽放在眼裏。


    他這麽一說,琉璃忍不住投了一眼在他身上,她在來的路上有仔細研讀過各類關於兩關的書籍,對於此地的風貌有一定的了解,因此更是明白他最後一句有何含義。


    “看來,我們是想到一處去了,不過,稍微有些冒險。”她嘴上說著冒險,麵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好似這一句冒險並非出自她的口。


    “確是如此,雖說長久以來均是太平盛世,可是我仔細打探過,錦耀這些年以來從來沒有停止過訓練強兵,反而是南夜,還是在蕭王爺……”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琉璃一眼,後見她麵上毫無反應才繼續說了下去,“命我在遙城秘密練兵才訓出了一支尚能入眼的軍隊,可真要與鄒陶手下的那批士兵想比,勝算還有待考量。”


    路茗說的這一點,正也是琉璃考慮到的一點,但好在每一國中的兵量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有所了解,所以他們打算避免正麵與長汀關守兵較量,可是,也有可能出現意外,萬一他們的後方防守並非空虛,造成前後夾擊的場麵,就更冒險了。


    “長汀關兩方路多且雜,對敵軍有利,但對我軍也同樣有利。”她將手按上牆垛,玉白的手與深灰的牆麵形成鮮明的對比,不緊不慢道。


    “如今錦耀魏平方麵形勢並不好,若我們利用得當,倒是可以轉移鄒陶大軍的注意力,暗中派將士攻入錦耀內部,雖說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但至少可以殺個出其不意,亂一亂錦耀軍軍心,鄒陶也會因為兩邊動蕩而自顧不暇,隻要他一有動作,我軍便可趁機攻打。”


    如果說南夜軍趁機突破長汀關的後防線,鄒陶作為長汀關守將,他一麵要顧及前方敵軍來犯,一麵還要時刻警惕後方突襲,他分身乏術,是應對哪一邊,不管做出哪個決定,都表明他不能蹲守在同一個地方。


    路茗眸色認真地低頭看著她款款而談,漫不經心地分析著戰局利弊,這個從小一同長大的小女孩,已經不知不覺長成了運籌帷幄的一族之主。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絕頂聰慧的,隻是這份聰慧,漸漸地令他力有不逮,怎麽都追趕不上了。


    路茗微微搖頭驅散了腦海中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逼迫著自己將視線從那道清華的身影上移開,輕聲歎道,“一旦開戰,就是正式打破兩關之間的平靜了。”


    琉璃不由輕笑了出聲,隨手撫了一縷吹至鼻尖的長發至耳後,一臉理所當然地迴道,“這不是早晚的事嗎?先發製人總好過被動抵抗來得好。”


    路茗也明白她的意思,隻是最棘手的問題是,“如此一來,如何轉移鄒陶的注意力便至關重要,他可不是個會輕易上當的人。”


    “那就做到,即使明知是上當,他也毫無辦法必須上。”琉璃纖細的身子直立在城樓上,一雙浸水的眸透著令人心悸的幽光,身上的長裙隨風搖曳起舞,放在牆頭上的玉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


    看著她好似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心頭也有幾分好奇,“你的意思是?”


    琉璃看了他一眼便很快收迴,身體微微前傾,盯著長汀關方向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以為意地勾起唇,“與鄒陶議和啊,隻要他投降,並且向南夜稱臣,解散長汀關的守軍,同意南夜軍入關,那我們就不繼續朝魏平發難,不滅錦耀。”


    路茗聽的一陣頭皮發麻,他忍不住想問,如此苛刻的條件,你確定是去議和的,而不是去拉仇恨的?


    這要想讓鄒陶相信議和的誠意,還真不是誰都能辦得到的。


    “這確實是個良計,提出議和的提議,他姑且會聽上一聽,可是此事也不是誰人都能勝任啊。”路茗點著頭,首先想到的人選就是他自己,可是此去的重點不是真的為了議和,而是為了轉移鄒陶的注意力,他作為全軍統帥,並不方便出馬。


    雖然說兩方兵馬都知道眼下的情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是在明明知道事態如此的情況下,南夜還提出議和的打算,不說鄒陶,便是他送了消息請示淩湛,他們也一樣會想知道南夜葫蘆裏到底賣著什麽藥。


    好奇心是被人勾起來的。


    “路茗哥莫不是忘記了,我這不是都親自送上門來替你解憂的嗎?”又是那種漫不經心的神情,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連口吻都是如此,雲淡風輕。


    “不行!”路茗卻一臉嚴肅地否定了她的提議,這仗是否會勝且不論,但他絕不能讓她冒這個險。


    琉璃毫不意外他會否決她的提議,所以麵上沒什麽變化,說出的話卻叫人無法辯駁。


    “可是我覺得此事我來做更為妥當,我曾近距離接觸過鄒陶此人,雖說我不會看人,但發現我好像莫名地會比旁人更為了解別人的心思,也更容易抓住要害,所以此事我來做最合適。”


    路茗口中一滯,可是即便知道確是如此,他也不能這麽做,“你知道這事有多大的風險嗎?你不會功夫,而鄒陶的武功卻奇佳,你若是有所損傷,你叫我怎麽能原諒自己,我會另外安排別人去傳信,你不準去!”


    琉璃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言辭,自顧自地說道,“你不要忘了我們的目的,真正是為了轉移鄒陶的注意力,順便還要探一探錦耀軍的具體情況,你隨便派了旁人,你覺得能比我更適合?”


    路茗默然,他承認,比口舌他也是比不過她的。


    “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琉璃說完,見他還想張口反駁,她的臉色唰地一下沉了下來,雙眸微眯,幽幽啟口,“雖說你在斜峽關是全軍統帥,可是別忘了你身體流的卻是蒼雪的血,而身為蒼雪族主的我,好像還沒用這個身份對你發號施令過吧,你要試試嗎?”


    路茗張口凝舌,卻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事情就這麽被琉璃“愉快”地決定下了,接下來便讓他自己去軍中商議派去後方突襲的人馬,她之後也沒再過問此事,這一點她倒是對他絕對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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