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湛看著已經送至眼前的頭冠,再看向遠處悠然而立的少女,長眸微微眯起,溫潤的眸中透著一絲清冷。


    此刻淩玉若不接下,就是錦耀失禮在先,若是接下,就是丟臉在後,也不知這淩玉話中的哪一個字得罪了她。不過想起她在金台寺送他的見禮,這點也就不覺得有什麽了,真是別樣的驚喜,“寧樂,少族主一片好意,還不快謝過少族主。”


    淩玉隱在衣袖下的雙手早已攥成了拳,抿著唇半晌才擠出一絲笑容,抬手接過頭冠,“寧樂謝過少族主。”


    半夏一晃身的功夫就迴到了琉璃身側,大殿上的人都眸光一亮,這可不是個普通的婢女,蒼雪,有點意思。


    淩湛抬手指著左側首的位置,道,“少族主請上座。”


    琉璃不多言,亦無需謝恩,舉步朝著自己該坐的位置而去。幾步之間章程有度,雖不過是個少女,氣度卻不輸在場任何人。


    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漫不經心地朝席間的暮琉玥方向瞥了一眼,眸中似乎在說著什麽。


    暮琉玥一眼會意,淩玉沒有得罪琉璃,得罪的是她暮琉玥,她曾在琉璃麵前說淩玉是個無禮自大的人,沒想到這人居然還記得她的一句無心之言,心中微暖。


    這時,眾人才發現琉璃所戴的玉冠之下內藏乾坤,墨雲般的青絲,幾枚白玉鐫成的梅花隨意點綴在發間,一步一動,恰如白梅初綻枝頭,鮮活流溢,使得墨發更顯柔潤亮澤。


    見琉璃落座後,淩湛微微抬手,宮人立刻躬身聽命,“開始吧。”


    宮人應聲,起身高聲道,“宴會開始,樂起。”


    兩側的樂師立刻開始演奏,大氣的高雅樂音悠然響起,歌女的聲音低柔婉轉聽來恰到好處,柔曼飄渺。


    殿內又點起了數十枝燈燭,照得珠寶鑲嵌的壁飾與彩畫絢麗的穹頂金光璀璨。仙樂飄飄,美人楚楚纖腰,百名舞伎聯袂起舞,一抬手一轉眸都是風情。


    淩玉自覺剛剛落了下乘,這口氣不出難消心頭之怒,憋足了勁伺機返迴過去,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少族主的年歲應與本公主相當,隻是稱唿少族主豈不顯得生疏,你喚我一聲淩玉,我也直唿少族主的名字如何?”


    淩玉姿態端莊,此時口齒嬌俏,聲音輕柔,還難得帶著一抹小女孩的天真,任誰都舍不得指出她的錯來,如果琉璃隻是個普通官家小姐的話,此番提議確實顯得她雍容大度,可惜,此人乃蒼雪的少族主。


    聽到淩玉的問話,在座諸位自然的便將目光放到了琉璃身上,卻見那女子目光清淡,那樣專注地看著她的婢女為她布菜,好似全然沒有聽見那句問話。


    再定睛後發現,錦耀新帝登基盛宴,她竟將擺食的器件全部撤換成自己的,清一色的紋亮銀器,器麵花紋藤條錯雜,繁複至極,如此作態之人,還是獨一遭。


    淩玉本就不是那麽沉得住氣的人,麵色已經有些不好,卻仍然硬著頭皮又問了一句,“不知如何稱唿少族主?”


    梁墨蕭端起桌前的酒杯,一飲而下,以掩飾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他發現,這樣孤傲的她,也十分吸引人。


    琉璃恍然地抬頭,看向淩玉,眼眸中溫暖如春,朱唇輕啟,卻是寒意涔涔,“本少主與你還未如此相熟。”


    “你!皇兄!你看她……”淩玉隻覺羞憤難當,從進殿開始,這女子已經第二次落了她的麵子,卻沒想過分明就是她自己將臉湊過去的。


    “寧樂,不得無理!”淩湛淡淡地看了淩玉一眼,威懾的氣勢便如大山一般壓了過來,淩玉雖然不甘,也隻能低下頭去。


    傲靳放下酒杯,閑閑地說道,“不過是個稱唿,少族主不覺得太過苛責了嗎?”話出了口,他便自覺有些怪異,他是衝動,可也非無知之人,與這個蒼雪少族主應當也是初見,怎麽就忍不住與她唱起反調了,難道是第一眼就討厭這個人?


    若是讓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當年斷然拒絕他的柳離的話,他一定就沒那麽糾結了。


    此時,琉璃倒不是如剛才對待淩玉一般無視於他了,傲靳雖然看起來衝動了一些,可她並不討厭他的這份直率。


    所以她抬頭注目了他半晌,輕聲吐出兩個字,“傲靳。”


    傲靳微微一怔,隻覺這兩個字由她說來煞是好聽,完全沒有受辱的感覺,可他一想到方才開口的初衷,轉眼就勃然大怒道,“放肆,本宮的名字豈是你能直唿的?”


    即使見他這般大唿小叫,琉璃的麵上也沒有一絲惱意,一雙眼睛極為清澈,目光平靜的好似沉澱了千年的潭水,激不起一點兒波瀾,口中說出的話也沒有半絲多餘的情緒,“傲太子也覺被人直唿其名多有不快吧,畢竟作為一國太子,本少主也深以為然,更何況,尊卑有別!”


    話音落時,轉眼看向姬玉的眼神陡然威壓四起,這是在暗諷憑著一國公主的身份擺在她麵前,還不夠資格直唿她的名字。


    梁墨蕭慢慢地勾起唇,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半點都開罪不起的。你若是不惹她,她便如臥榻之上安睡的猛虎,雖然氣勢唬人,卻溫和隨順;你要是惹了她,她反而成了一隻炸了毛的貓,不在你心口上撓迴來,決不罷休。


    心之所至,他忍不住便舉起了酒杯,遙遙對著琉璃說道,“少族主言之有理,本王敬你一杯。”


    琉璃麵無異色,默不作聲地舉起酒杯,朝他示意後,仰脖一飲而盡,連句話都沒給他,好像真的不認識眼前的人一般。


    淩湛雖坐於方台之上,卻是總攬全席,看到這二人的互動時,心中默默起了一點計較,可最終也沒計較出什麽。


    淩玉本就被琉璃的話說的氣急,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出聲附和,還是個長相如此俊美之人。她一直以為自家皇兄的容顏已是其他男子難以望其項背,沒想到這個人,不僅能在容貌上與之相當,難得的是,此人更添一抹別樣的風骨。


    她心中一動,從席麵之後走出身來,在禦前盈盈下拜,朗聲道,“寧樂願獻一舞,恭祝皇兄大典禮成。”


    淩湛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聲音低潤而意味幽深,“那便有勞皇妹了。”


    這是在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那種如潮水一般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又層層壓了過來,不過是一蹲一起的動作,單衣濕了一片,出了一身的冷汗。


    淩玉這身累珠疊紗的裙裝本就是為了獻舞而準備的,此時伴著樂音,腰肢輕擺,緞裙上滿繡的繁花無規則地搖晃起來,製著的許多金銀線條也隨之起舞,飄廖裙紗裹緊綢緞,顯出她玲瓏的身姿。


    裙帶擺動,搖嫋側側,翩躚迴轉,一個旋身的功夫,身形已經舞到了梁墨蕭的身前。殊不知這娉娉嫋嫋的錦耀第一美人,在他旁邊竟成了個陪襯,而淩玉自己還尚且不知。


    琉璃手執銀杯,清泠如玉的眼中浮起一抹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笑意。


    淩玉兩手輕捏酒壺,欲為梁墨蕭添酒,他見此微微一笑,淩玉隻覺心神一蕩,如腳踩浮雲,落不到實處,連忙撇開眼將酒壺傾斜,酒水叮咚地流入酒杯,就在她還在為梁墨蕭方才的一笑失神時,耳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多謝寧樂公主親自為本宮斟酒。”


    淩玉一驚,轉眸時卻見梁墨蕭麵上清冷如霜,根本未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執杯之手比他手中所執的白玉杯還透白一分。


    而她剛才所倒的酒正好流入梁北玨的杯中。


    淩玉貝齒含唇,懊惱地放下酒壺,嫣然起身,臉上已恢複了優雅,“梁太子慢用。”繼而輕移蓮步,舞步飄然地舞迴殿中,她依然是那個腰肢似柳,美眸顧盼的第一美人。


    如此美人的優美舞姿,琉璃卻連頭都未抬,而她身旁的婢女除了布菜之外,皆眼觀鼻鼻觀心,好似宴席間的一切都入不了她們的眼,竟如此自律。


    很快,殿中眾人的視線便從淩玉的舞姿轉到了她的身上,在一眾興致高昂,漸入沉迷的王孫貴胄之中,琉璃實在顯得太過亮眼。


    想到此,不由將目光放到那始終垂頭看著自己麵前的桌麵的女子身上,越發吸引著他們想要探知麵具底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容顏。


    淩玉越舞越急,旋轉如風,衣袂裙帶披帛長發,全都在旋舞著,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裙幅褶褶如月之光華流瀉,步態愈加雍容柔美,直到一聲清磬,她才驟然收了舞勢。


    她以為,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應該在她的身上,被她的舞姿折服。在舞技上,她暗暗下了多少苦功,若論舞姿,她從不言輸。可她停下的時候才發現,席間還是有目光清明者,因為有一個人的眼睛,僅是觸到一眼,便連自己都清醒了起來。


    “少族主,可是寧樂舞得不好?方才竟是連一眼都未曾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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