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桀麵無表情地站在來人跟前,任由他嘀嘀咕咕,上下打量,任是穩如泰山地矗立著,全然不受影響。


    少年卻是一臉恍然地看向夏桀,“你不會就是那個公子吧?”他雖然不懂武功,可就剛剛那一下,他也能看出來人與暗衛的區別,更別說他身上這一身,雖說這園裏的富貴是常人家比不上的,但也不可能每個暗衛都能穿上這銀紗錦。


    聽到他提起“公子”二字,夏桀終於正眼瞧了他一眼,卻也沒答話,倒也沒動手傷著他。蕭園之中隱著數以百計的暗衛,這人能大搖大擺地走到流觴閣,可見是蕭園的常客,夏桀不管他是什麽樣的貴客,反正不是琉璃的客人,照攔不誤。


    少年歪著腦袋,還在持續思考之中,很快否認了他方才說的話,“不對不對,你一定不是什麽公子,你在攔著我,公子就在閣裏對不對?”


    夏桀還是不作聲,竟是無視了他的話。


    少年氣鼓鼓地盯著夏桀,懊惱對方的油鹽不進,忽地眼神一亮,有了!就在他提起一口氣準備高聲唿喊的時候,夏桀朝著他的項部輕輕一點,開口時竟是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少年怒睜著雙目,瞪著夏桀,嘴巴不停的開合,表示著他無聲的抗議,卻又不敢動手,那模樣別提多有趣。


    隱在暗處的暗衛偷偷看了這出笑劇,最後還是去尋了斷風來解決。斷風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藍衣少年氣狠狠地用手指著夏桀,嘴裏不住的說著話,天色太暗,壓根看不到他在說什麽,隻能從他惡狠狠的眼神裏看出了他此時的憤怒,不過實在沒什麽殺傷力。


    夏桀如一座大山一般穩固地立在少年身前,不論少年指手畫腳比劃了一堆什麽,他愣是連頭都懶的低下去看一眼,一副耳根清靜,不願理會的樣子。


    斷風靜靜觀摩了半晌,相比之下,驚覺夏桀對他簡直好太多,見差不多了,忙走過去解圍,“雲公子,您怎麽來了。”


    看到斷風過來,少年如看到救星一般拽過斷風的手,忙指了指自己喉間,無聲地說著“快給我把穴道解開。”


    斷風故作沒有看見一般,說了一聲,“您這是準備迴府了?屬下送您過去吧。”


    少年飛快地搖了搖頭,又指了指流觴閣方向,表示他想過去。


    斷風連忙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好,我這就送您迴去,迴個府您還跟我打啞謎呢。”斷風上前準備拉過少年的手腕,對方卻是一縮。


    少年憤然地指了指斷風與夏桀二人,口中無聲的說著“原來你們倆是一夥的,等蕭迴來我跟他告狀!”說完氣鼓鼓地往來時那個方向走去,靈動的雙眸轉動著狡黠的光彩,暗自叫勁著,“我才沒有這麽容易放棄呢,今日不行,明日再來!”頗為硬氣的宣言奈何是無聲的抗議。


    晨曦的曙光緩慢地浸潤著淺藍色的天幕,帶著寧靜溫和的光芒滲透入盛安城的角角落落,濕潤潤的風輕輕掃過,令人心靜神寧。


    淡白天光下,園西角落處那個翻牆而落的身影動作嫻熟,大搖大擺地朝園中走去。一路向東而行,沒有半絲猶豫。


    剛走近流觴閣,毫無意外的被一道墨藍色的身影擋住去路。


    昨日信誓旦旦的宣言在看到夏桀神色冷凝的麵龐時瞬間土崩瓦解,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頗為委屈地看向夏桀,“小爺我……我沒惡意的。”說話時小心翼翼。


    就在夏桀不為所動時,少年眼尖地瞥見樓閣之中徐徐走出的一道墨色身影,那身影如峭壁懸崖上遺世獨立的傲雪寒梅,從骨子裏散發著疏離孤傲,動身移步時卻恍惚周身氤氳著微光,有著淺淺的溫和,淡淡的暖意,氣質複雜卻分明和諧。


    少年呆怔的間隙,聽得墨衣輕聲響起,“阿桀。”


    話落,身前不動如山的高大身影瞬間退去,沉穩地立在來人身後。


    這時,他才得見墨衣真顏,一人成畫,傾城絕色。


    婢女們適時地拎著食盒走了過來,見琉璃站在屋外,自覺地將早膳擺在了湖邊石桌上,手下速度極快,擺放期間未發出一絲聲響,離去時亦悄無聲息。


    琉璃好似沒看到屋外多了個人一般,依舊自在閑適地落座於石桌旁,執起玉箸。少年迴過神來,毫不見外地走了過來,臉頰莫名浮起一抹粉暈,看向琉璃輕聲道,“你就是公子?”問完後眼中帶起一陣驚異,“公子?不對,你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一公子柳離?”


    琉璃放下手中玉箸,抬眸正眼望了過去,“在下正是柳離,雲公子用膳否,如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說著緊挨著夏桀的位置坐了下來。


    “可否等在下一盞茶時間?”琉璃無視他忽然打斷的話語,接著道完了全句,複又執起玉箸用起早膳。


    少年見此也全無尷尬之意,隻是眼睛在他二人身上來迴掃了一遍,暗暗歎道,原來攔住他的是柳公子身邊的頂級高手夏桀啊,難怪看起來這麽不一般呢,第一公子的事跡也算傳遍天下了,早聽聞公子從未將其視作護衛對待,吃穿用度一應與自己相同,原來是真的。


    琉璃停箸,婢女們很快過來收拾了殘羹,並且放了一壺熱茶。


    看向眼前這個眼神清澈的少年,隻見他長長的睫毛溫馴地附在他的眸子上,十分幹淨,琉璃道,“雲公子。”


    聽到琉璃喚他,“不用叫的這麽生疏,直唿小爺的名字就可以了。”說完才想起他似乎太隨意了些,卻又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認得我?”


    “不認得,不過雲幼清這個名字還是聽得,今年春試第一場的貢生,南夜丞相的嫡孫。”琉璃聲音淡漠,如浮雲一般清淺。


    這個少年可沒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能站在梁墨蕭陣營裏的人怎麽可能簡單。雲陵水膝下有三個兒子,這個少年是三子所出,雲幼清的排行,往上數兄長甚多,卻獨獨他的名字由丞相親取,取自“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義爾未沫”之表意。


    該少年年幼時做事插科打諢,沒有正形,卻在某一日醍醐灌頂,發奮圖強起來,本就天資聰穎,學什麽都很快,今年更是很有作為的參加了春試,看來是胸有成竹。


    雲幼清咧著嘴笑道,“就是小爺我,昨日春試結束的時候我來過一趟,不過被他攔在外頭了。”說著指向麵無表情的夏桀。


    琉璃目色清清淡淡的,朝雲幼清看去,“所以,雲公子尋在下所為何事?”忽視剛才他說的直唿其名。


    “我……”雲幼清雙眼亮晶晶的,“我就是聽說蕭園裏來了位公子,心下好奇,就是想來看看。”


    “嗯,如今見著了,雲公子請迴吧。”琉璃平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因著他的身份而有半分客氣,直截了當道。


    雲幼清沒有想到琉璃開口會這麽直接,竟是被噎了一噎。不過,他是誰啊,怎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打發迴去,“常聽聞公子的才名,早就想見識一下了,如今難得見到真人,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琉璃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教授功課這類事不在我學識範圍內,畢竟在下並不是雲公子的先生。”


    雲幼清微微一僵,還想說些什麽,倒是被琉璃直言打斷,“況且雲公子已完成了春試,自有帝君校驗成果,在下若是大言不慚,豈非班門弄斧?”


    雲幼清朝琉璃看去,隻見她背脊挺直,一雙眼睛眨也不眨,被琉璃這麽盯著,雲幼清不禁有些坐立不安,他可算是明白夏桀那油鹽不進的性子是從何處而來,分明就是近墨者黑,夏桀頂多也就是不搭理,可這位,可是生了一條三寸不爛之舌。


    無論如何腹誹,表麵他還是要裝作風淡雲輕的樣子,勉強地笑道,“公子說的對。”


    “嗯,”琉璃做了個手勢,“雲公子慢走。”


    “啊?你這是在趕小爺走嗎?”雲幼清傻愣愣地看向琉璃,眼中大約是不可置信。


    琉璃垂下眸,並不搭話。她行事乖張,全憑自我喜好,並非聖人,多數時候她更喜歡有事說事,閑話家常之類她並沒有這個閑情逸致,何況麵對一個生人。


    雲幼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死皮賴臉道,“小爺還偏不走了。”眼神裏好似在說“你還能丟我出去不成?”


    琉璃端起桌上斟好的茶,淺淺酌了一口,“阿桀,幫我迴屋拿本書過來。”倒沒真跟雲幼清太過計較。


    隻是頗有些無奈,總覺得怎麽盡是些沒正形的人,真是跟著什麽樣的人就成什麽模樣,就如梁墨蕭一般,擱外頭人模人樣的,一迴來就原形畢露。思及此,琉璃眸光微動,隨即暗了下去。


    見此,琉璃取了本書在湖邊閑看,雲幼清拿著不知從哪裏尋來的小石子打著水漂,倒也一派寧靜。


    …


    注:“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義爾未沫”出自屈原《楚辭·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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